如果他所料不差,今天他将碰上最强劲的对手。
首先,他必须解决这些爪牙。高手决斗,棋逢敌手势均力敌,如果加入一个人,均势将立即打破,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及早为谋。
一声沉叱,他抢制机先,发起雷霆万钧的狂野攻击,狭锋刀喷出惊心动魄的电虹,光临举剑过顶的中年人。
剑化电闪,一沉、一振、一拂,人似流光,剑似逸电,从刀山中一锲而入。
好诡异的剑术。
神箫客一代位高辈尊的名宿,将怡平的剑术称作幻剑。
他的刀法,也足以称为幻刀。
刀光剑影一合,有如金蛇乱舞,没有兵刃接触声传出,只听到利器破风的刺耳厉鸣,刀剑的闪光令人眼花缘乱。
人影从刀光旋舞剑气飞腾中逸出,恶斗倏然发生,也倏然结束。
怡平出现在剑向右方平举的中年人身前丈余,抢刀屹立有如岳峙渊亭。他脸上神色冷静阴森,身上每一条肌肉都是松弛的,抓刀的手也没有着力的痕迹。唯一能显出精神旺盛的,是他一双神光似电的虎目。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了。”他一字一吐。
那位与他交手的中年人,站在远处以剑支地,吃力地,艰难地撑住摇摇欲倒的沉重身躯,不让身躯倒下,右肋下鲜血泉涌,染透了衣裤,咬紧牙关忍受痛楚。
“师弟,不……不要逞……逞强。”受伤的中年人嘎声向同伴发话:“等……等师……
师祖来……来对付他,你……你不……不行……”
说完,终于支持不住,双膝一软,扭曲着倒下了。
“我不信。”同伴沉声叫:“我的剑势,已完全将他控制在死亡的绝境了。”
“危险……”倒地的人仍力图阻止。
但已无法阻止恶斗的发生,双方的气势与意志皆到了迸发的临界点,有如山崩堤决,没有任何外力可以遏止,终于爆发出决定性的雷霆一击。
剑虹像闪电,猝然光临,不知其来向,不辨是幻是真,反正光芒入目,剑气如涛,已罩住了屹立如山的怡平,霹雳当头,虹影迸射吞吐耀目生花。
怡平高大的身躯,似乎突然幻化成虚象而非实体,人与刀浑成一体,在如山剑影中晃动、闪烁、变化、刀光突然从重压中找到了空隙,猛然迸发出一道怒张的光华,一泻而出。
刀与剑始终不曾碰触,双方出招,早就决定了凶狠的致命一击,生死决于发起攻击的刹那间,而不是决定在交手时情势转移中,因为招一发胜负已经决定了,尔后情势的转移已无关重要,也没有转移的时间,发生与结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在圈外救治两位同伴的那位大汉,惊得以手掩住大嘴,抑止自己的惊呼,被这可怕的刹那间致命一击惊呆了。
幻刀对异剑,刀的威力石破天惊。
怡平缓缓站正身躯,缓缓收刀入鞘。
中年人倒在草丛中,左胸下方裂了一条缝,距心房不足一寸,胸骨断了三根,但未伤内膜。右手死死地抓住剑,牙关咬得死紧。
四名中年老道,正飞掠而来。
“快拖他们出去裹伤,不然血就会流尽而死。”怡平向那位发呆的大汉叫:“要快,迟恐不及。”
大汉如受催眠,急急奔出将天山双豪抱出圈外。
“我……我三招全……全部落空……”左肋裂开的中年人终于能说话了,语气悲凉凄切:“再苦练十……十年,也……也无法扬威中原……”
四老道到了,其中一人右手掌裹着伤巾,是昨天被药锄震伤的。
四支佩剑的云头,皆是晶芒四射的宝石研制的。
“就是他!”右手受伤的老道在远处便怒声大叫。
为首的老道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概,站在五个伤者的旁边,看看受伤的人,再惊讶地打量圈子中心背手而立的怡平,眼中有困惑的神情。
“怎么一回事?”老道沉声问:“你们都受了重伤,为什么?”
右肋受伤的一豪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弟子无能,请师父。师叔宽恕。弟子与师弟,皆接不下那位年轻人的凌厉刀法。”
“不能怪你。”老道阴森森地说:“你三师叔和四师叔昨天不但没能留下他,你三叔的右手也受了伤。”
“弟子……”
“别说了,你们好好上药裹伤,看样子你们还支撑得住。”老道说完,转头凶狠地注视不远处的怡平,凌厉阴森的目光有如利镞,煞气升涌。
第二名老道哼了一声,举步向前走。
“踏入在下的禁区,吉凶自行负责。”怡平语气凌厉:“这里是在下的禁区,是你们大禁区中的小禁区,未经允许擅入,将受到无情的惩罚。”
“禁区?”老道冷笑:“你好大的狗胆,居然在拔天胜境划起禁区来了。”
话未完,已踏入禁区丈余,举步沉稳,一步步向前接近,道袍无风自摇,玄功已默运,随时可以发起凌厉无匹的攻击。
一声刀啸,狭锋刀出鞘。
老道哼了一声,冷然拔剑。
“孽障斗胆!”老道的口气极为托大:“贫道慈悲你。小辈,亮名号。”
“孤魂野鬼庄怡平。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玄净。”
“道长来自西昆仑?”
“咦!小辈怎知道贫道的来处?”
“贫道长可是天苍真君门下?”
“唔!小辈倒是消息灵通。天苍门下自西昆仑返回中原,在此重建山门不足两月,一月前便被中原武林同道所发现,如今居然有人找上门来,可知今日中原武林同道,委实令人刮目相看。”
“道长,人之所以异于禽兽,是人知道不能弱肉强食,做任何事,皆需合乎天理国法人情。”怡平朗声说:“西昆仑天苍门下重返中原,与任何人无关,中原地大物博,多养几个人算不了什么。在下与诸位素不相识,谈不上恩怨牵缠,只是偕同伴侣经此地、并非找上门来,而是诸位擅将此地划为禁区,不由分说倚多为胜下毒手逞凶,敝同伴被罡气伤了内腑,在下为了自卫,必须向诸位讨回公道。”
“所以……”
“所以,在下也划了禁区,以牙还牙。”
“贫道慈悲你,你将如愿以偿。”老道的剑升起了。
“在下亦有同感,反正和你们这些迷信武力的人,己没有理由好讲。来吧!在下……”
话未完,玄净老道已抢制机先,滑进发剑进击,但见剑虹疾射而至,彻骨奇寒的剑气强压及体,速度与劲道,比先前的天山双豪猛烈一倍以上。
气功火候不够的人,兵刃将在老道的剑尖前碎裂,老道的罡气火候,已到了不着痕迹境界。
狭锋刀始发龙吟,似奔电,似狂飙,似雷霆,熠熠光华迸射,人与刀狂野地锲入绵密的剑网中,闪耀出令人心颤胆落的夺目虹影,然后在风雷交加中破网而出,突然在丈外幻现。
狭锋刀仍在隐隐振鸣,有如虎啸龙吟,锋尖遥指着已失去战斗力的玄净老道,无边杀气不住迸涌。
“你走。”怡平语气含有无上威严:“不要让在下给你致命一刀。”
玄净老道成了个血人,右臂、右胁、右胯、右背……足有七八道裂缝,右半身居然挨刀,可知剑连自己的右臂也无法保护,如果刀下不留情,必定予取予求,足以任意攻击老道全身任何要害部位。
玄净老道居然连哼也不哼一声,但先前凌人的气势已完全消失,脸色苍白冷汗如雨,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住**,眼中涌起惊怖绝望的神色。
“这是不可能的……”玄净老道绝望地说:“你的刀法决不可能突破贫道的剑网,妖术……”
“师弟……”为首的老道惊呼,一跃而至。
“你。”怡平的刀升起了:“你已经擅闯在下的禁区,你必须接受惩罚,拔剑!”
拔剑两字声如沉雷,接着刀光耀目有如天雷下殛,挟无穷声威进博,气势之雄,无与伦比。他掏出了真才实学,行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
老道毛发森立,一声沉叱,剑出绝招射星逸虹,罡气发如排山倒海,迎着电闪而至的霍霍刀光,泼辣地连攻十二剑之多,以攻还攻全力相搏。
刀光在剑隙中一而再**,每一刀皆先一刹那改变攻击方向,突破剑山切入,从几乎不可能的方向猛烈压迫,刀气击破护体罡气的厉啸惊心动魄,一刀连一刀奋勇钻隙行迅雷疾风似的狂攻。
老道连退三丈,换了七次方位,剑始终无法与刀接实,反击的先机无法控制。
第十三刀、十四刀……
一声异啸传出,老道斜飞丈外,脚一沾地立即斜窜丈余,剑发狂似的连挥七剑,仍未能摆脱钢刀的连续追击,剑势已乱。
一幅大袖桩碎裂成八块飞散了,是老道的右袖桩,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被刀砍中三刀之多。
“铮!”刀与剑终于接触了。
老道惊叫一声,被震飞两丈外,飞出禁区丈余,几乎一跤摔倒。
狭锋刀缺了一处拇指大的缺口,罡气并未能将刀震毁。而老道的长剑,近锋尖八寸处,一面剑锋出现一处刀口,深抵剑脊,这把剑已成废物。
刀光化虹而至,势如天雷下击。
老道骇极,扭身滚倒再斜窜而起。
刀光折向,如影附形。
“住手!”喝声如沉雷,直撼心脉。
老道再次扑倒,刀光压体。
人影电射而至,大袖猛挥。
“嗤嗤……”刀光疯狂地闪耀,挟无穷罡风拂到的大袖裂了三条缝,被刀劈了三记。
袖虽被割裂,但已救了跌倒等候挨刀的老道,人影倏然分开。
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道,左手抓起同伴的腰带,将人抓起跃出丈外。
怡平也未能追击,身形一顿,失去追击的好时机。
古稀老道将同伴放下,惊讶地瞥了裂了的右大袖一眼,目光再落在刀隐肘后,屹立调息呼吸的怡平身上。
五六丈外,四名大汉讶然停立。
怡平心中波澜汹涌,暗暗惊心。
两名大汉抬着树枝粗制的担架,上面躺着卓梅英。
另一名大汉,提着两人的包裹。
显然,卓梅英不听话,从藏身处走出来,被这些人所发现擒住了。
卓梅英气色甚差,用绝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怡平深深吸入一口气,目光从卓梅英身上,移向古稀老道,只看第一眼,他便知来人是谁了。
大敌当前,他必须赶快恢复精力,必须争取时间。他徐徐后退,退到圈子中心。
古稀老道向奔近的另两名老道低声问了片刻,然后举步向怡平走去。
“你在贫道的禁区中划禁区。”古稀老道冷冷地说,鹰目炯炯有神,花白长须无风自摇:“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贫道是谁?”
“四剑圣的异剑西道。”他也冷冷地说:“除了当今皇帝,谁也不配划禁区。即使是皇帝,划禁区也仅限于政令所及的寰宇。前辈既然能划,在下为何不能?”
“贫道在此建拔山胜境,擅入的人……”
“在下在此划禁区,擅入的人也将受到相同的惩罚。前辈说吧,擅入贵禁区的人该当如何?”
“不反抗的人永远囚禁,反抗的处死。”
“在下的规矩,与前辈的相同。现在,前辈已经擅入在下的禁区了。”
“你年轻,你很狂。你的同伴是一位姑娘。”
“对……”
“她昨天反抗了……”
“她反抗是应该的,前辈如果要把她处死,可知道后果吗?”
“你以为如何?”
“在下将杀光拔天胜境的人。”他厉声说:“在此之前,在下刀下留情。之后,从现在起,刀下断魂,决不留情。”
“小辈,你好大的口气。”老道冒火了。
“不是口气大,而是事实。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前辈也许功臻化境,剑下无敌,但其他的人,绝对禁不起在下雷霆一击。”
“首先,你必须从贫道剑下保得住命。”
“前辈,你要不了我的命。”他淡淡一笑:“在下把你看成最可怕的劲敌,不会与你拼命,你剑术再玄再异,也要不了不与你决生死的人的命。我可以避开你,在这一带千里蛮荒中和你捉迷藏,和你没完没了。碰上其他的人,一刀一个。最后,等你的人死光之后,在下再与你放手一拼,咱们不死不散。”
“哦!你以为你可以摆脱贫道?”
“不错。”
“贫道将纠正你的看法。”老道冷笑,突然闪电似的掠进。
他也冷笑一声,身形一晃,然后急射三丈外。
老道偌大年纪,居然矫捷绝伦,衔尾跟到,大袖向前一抖。
他突然一扭一滑,快得令人眼花,远出三四丈,突然向五个受伤自人飞跃而进,半途刀光疾闪,冲势似奔电,狂野地挥刀而进。
五个惊弓之鸟大骇,向两侧翻滚。
两个守护的老道与一名大汉,不得不为了保护同伴而拼命,刀剑齐出。
“铮铮……”
“哎呀……”狂叫声震耳,两老道与大汉刀剑脱手而飞,滚倒逃命。
怡平一掠而过,斜绕而走。
“下一次,必定有人丢掉老命。”他一面绕走,一面向急急堵截的老道说:“先剪除你的爪牙,再烧掉你的拔天胜境,你就和我一样,除了自己一无所有。最后,就是你我生死一决的时辰到了。老前辈,快追呀!你是不是太慢了?”
老道想追上他已经不是易事,想缠住他更是免谈。在这宽阔的山坡草坪中追逐,他滑溜如蛇,常从对方预测的相反方向逸走,躲闪挪移来去自如。
西道毕竟是一代宗师,委实不适宜与一个后生晚辈追逐儿戏,知道对方不但年轻力壮,而且机警绝伦,自己的一些徒子徒孙,禁不起对方一击,再追也是枉然。
“小辈,贫道承认你逃的功夫很不错。”西道停止追逐:“但是。你逃的时间不会太久,你早晚会与贫道彻底了断的,因为你的同伴在贫道手中。”
“哈哈!你想得真妙,老道。”他收了刀大笑:“在下的确会与你了断,但原因决不是为了敝同伴。”
“真的?”西道也在笑。
“在下用不着骗你。我问你,你不是派人等候九幽客那些人,送一笔重礼给你,要请你办事吗?你一代宗师,大概不会不敢承认。”
“不错,有这么一回事。贫道从西昆仑重返中原建山门,的确需要不少金银济用。小辈,这件事不会与贵同伴有关吧?”
“当然有关,而且关系密切。那么,前辈知道九幽客那些人,代表什么人送重礼吗?”
“江湖四霸天的拔山举鼎皇甫俊,贫道成名时,他还是一位侠义道中小有一点名气的晚辈。”
“拔山举鼎的主子是谁?”
“贫道不过问其他的事……”
“这表示你西道晚节不坚,为了建山门筹措金银,不问金银的来路如何。拔山举鼎为了壮声威,带了十二色价值连城的珍宝,在岳州聘请五岳神犀出山助威。你知道五岳神犀吧?
他不但是鹰扬门一门之主,也是江湖硕果仅存的名宿之一,他的辈份比你还要高。”
“唔!那老魔仍在世间。”
“他活得好好地,带了他的鹰扬门十只鹰到岳州,欢天喜地要受聘接礼物,没想到礼物被人调了包偷走了,当堂出彩,双方闹得不欢而散。我这位女伴,是谋夺十二色珍宝的数批人中的一批,也因此而落了空,与拔山举鼎成了死对头。她认为珍宝必定是拔山举鼎的人监守自盗,或者是被其他的人夺走了,因此逼在下替她找寻珍宝的下落。你们如果杀了她,我就恢复自由了,做梦也会笑,我高兴还来不及,还会因为她而和你彻底了断?哈哈!老道,你笑不出来了吧?”
“小辈,你要贫道相信你的鬼话?”
“凭我孤魂野鬼的名头,就没有人敢说我在说鬼话。”
“贫道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那是你在西昆仑耽得太久了。九幽客这一、两天就可以赶到,我保证你向他提起我孤魂野鬼庄怡平,保证他会心胆俱寒,他一定会急急忙忙回去覆命,跑得比谁都快,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证实这件事,当然你必须有时间等。”
“好,贫道等他来再说。”
“你要走了吗?”
“不错。”
“回拔天胜境?”
“不错。”
“好啊!我跟你走,省得费神去找你的山门,你领路再好不过了,我总不能在此地放野火,等火慢慢烧到你的拔山胜境,那多麻烦?走啊!”
这一记击中了西道的要害,不必到拔山胜境放火,在这里放野火就够狠毒啦!
“听你的泼赖口气,贫道不信你会是九幽客害怕的人物。”西道无意立即动身,转向弟子们挥手:“你们先走,不必等。”
一名老道走近,低声问:“师父,这小辈怎办?”
“搜后山的人应该快赶来了。”西道低声交代:“为师要和这小辈赌一场,你可以如此这般……”
两人交谈声音甚低,一个字也没让怡平听到。
不久,一群人扶了伤者,抬着卓梅英,开始动身。
西道一个人留下,与怡平相距三四丈。
怡平脸上的神色显得悠闲自在,没采取任何行动。
“你放心。”他向酉道笑笑:“我会找得到你的山门的。我敢和你打赌,玩弄阴谋诡计你准输。”
“你经常玩弄阴谋诡计吗?”西道问,态度友善,像在和老朋友聊天。
“偶或玩玩。”
“成名人物从不玩弄阴谋诡计。”
“正相反,初出道的猪头三,才满嘴仁义道德讲武林道义,把自己看成了不起的卫道英雄。一旦真的成了英雄人物,嘴脸就变了,变得面目可憎,无所不用其极,不惜玩弄阴谋诡计来保护自己的地位。就以你西道来说,你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四剑圣的尊称不是平白得来的。但你为了要钱建立山门,不惜向拔山举鼎这种侠义道恨之入骨的货色拿钱,交换的条件,很可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我就做不出这种事来,所以我孤魂野鬼,还混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局面。”
“贫道是收他的借道礼……”
“你没有勇气说收买路钱吗?”
“你小子牙尖嘴利……”
“但说的却是实情。”
“哼!贫道不陪你聊天了。”
西道是从相反方向走的,穿林分草脚下渐快。
怡平跟在后面四丈左右,提防西道突然反扑,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西道,你想将我引走。”他一面跟一面说:“如意算盘打得不够精,你明知拦我不住,你扔不掉我的。”
西道冷冷一笑,身法突然加快。
真正可以通行的地方并不多,必须选林疏草浅的地方奔走,因此盘折上下的差距相当大,稍一转折便不易发现去向。
西道打算将他引到地形崎岖,行动不便的绝地决战,并非有意将他引走。
远出里余,西道突然发现妙计落空:他并未跟来。
“这小辈难缠。”西道悚然自语,立即改变计划,回头绕道飞掠而走。
一群人走上了至拔天岭北麓的小径,中途碰上了在后山的搜索赶来策应的九个人,声势一壮。
受伤的人由同伴背着走,抬俘虏的两名大汉走在队伍的后面,由一名老道断后,一群人在林中鱼贯而下,脚程不徐不疾。
如果要救俘虏,埋伏在路旁出其不意猛袭,必可得手,断后的老道决难保护俘虏的安全。
可是,远出四五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小径开始上升,路不好走,队伍越拉越长,前后不可能兼顾。
前面里余,路右三四十步的山崖上,怡平高坐在崖上的巨石顶端,悠闲地注视着下面崎岖的小径。
蓦地,他人如怒鹰飞跃而起,飘落在三四丈外另一座大石的顶端,姿态轻灵美妙,真像一头择枝而降的大鹰。
他原来安坐的石顶,换上了西道。
“还不是时候。”他坐下向西道笑吟吟地说:“等烧了你的胜境,宰光了你的人,你我的情势便完全相等,在下保证和你公平地生死一决。”
“唔!你并不急于救你的同伴。”西道也坐下说,知道无法逼他动手。
“哈哈!原来你故意让在下去救人。”他恍然:“你以为我是白痴吗?那丫头在岳州整整逼了我一个月,好不容易让她被你擒走,我高兴得要死,还会去救她?你想得真妙,简直妙想天开,哈哈哈……”
下面,一群人正徐徐接近。担架上的卓梅英看到了石上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那小姑娘的武艺,简直不登大雅之堂。”西道冷冷地说:“老道再老昏,也不相信她能逼你。”
“你别小看了那小丫头,她的真才实学,你手下那些人中,最少有一大半不是她的敌手呢。当然,她不是凭武艺来逼我的。”
“她凭什么逼你?”
“哈哈!你又来了,我会告诉你吗?”
“贫道会从她口中间出来。”
“那你就问吧,等什么?”
人群已经在下面停住了,但没有人敢冒失地爬上崖来,在下面严阵戒备。
“在你口中说出,岂不省事?”西道笑笑说。
“这……也好,我这人不喜欢麻烦的事。很简单,我有位朋友的女儿,被她的人劫去作人质。”
“呵呵!小辈,这可是顶麻烦的事。”西道得意地大笑。
“怎么麻烦?”
“你有人质在她的人手中,她出了意外,你该不该负责?”
“哈哈!你又错了,老道。”他轻松地说:“如果她被普通的人捉去,在下当然有责任了。但被大名鼎鼎的异剑西道纠众掳走出了意外,谁还会怪我不尽责?我当然会活捉你一两个手下,去向她的人交差,让她的人来找拔山胜境,你才有麻烦。”
卓梅英福至心灵,心中一动。突然大声叫:“老道,别听他胡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你狠狠地逼他,他就会不顾一切来救我了。”
“哈哈!他再狠逼,我也不会救你。”怡平也大声说:“你以为老道是大笨瓜吗?再说,他也没有逼我的能耐。天下间想逼我孤魂野鬼的人很多,但还没听说曾经有人成功过。
他西道固然很了不起,但同样不会成功。”
西道上当了,以为自己失去了人质的优势。
本来,老道有意让怡平抢救人质,由此而估计卓梅英与怡平的相互关系。假使怡平热衷于救人质,那就有办法逼怡平就范。
可是,西道的希望落了,怡平不但不热衷救人质,反而幸灾乐祸高兴得很。
卓梅英的话,含意极为显明,分明是希望老道速向怡平动手,不让怡平安逸,世间哪有未婚的妻子,要求仇敌向未婚夫婿施加压力的?又怎会愚蠢得让敌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把那小女人的双腿打断,再放她走。”西道仍图争回优势:“让这小辈向小女人的人打交道。”
两名大汉在下面应喏一声,一名大汉一掌向卓梅英的右膝劈去“哎……”卓梅英痛极惊叫。
“哈哈哈……”怡平大笑:“她走不走与在下毫无关系,牛鼻子老道,那是你的难题……”
“哎唷……”下面的卓梅英狂叫,左膝又挨了一掌,痛得几乎跳起来。
西道锐利的眼神,捕捉怡平的神色变化。
怡平心中焦急,但看清了大汉落掌的劲道,他淡淡一笑,神色更为轻松了。
“牛鼻子老道,我是不会留下来照顾一个残废的,我跟定了你,烧了你的什么胜境,宰光了你的爪牙,再拼死你这牛鼻子浪得虚名的西道,再拍拍手走路。”他的声音大得可以传出十里外:“喂!你们怎么还不走?难道你们赖在此地,我就找不到你们的贼窝了?”
西道终于承认失败,不得不改变态度了,沉声说:“贫道准备把你的女伴交回给你……”
“牛鼻子,你又来妙招了。”他抢着说:“你希望我背着她逃命,让你可以纠众追逐?
谢了,你少做白日大梦,免了吧!老道。”
“她的腿并未受伤,人交给你带走……”
“什么?你不是疯了吧?”怡平装模作样怪叫:“把人给我带走?我好不容易把对头摆脱,你又要我接受她的控制?我要是接受,那才是真的发疯了。牛鼻子老道,你少来这一套,那个小姑娘是你的难题,不是我的。”
“该死的小辈,你还不知足?”西道气得火冒三千丈,一跳而起:“贫道耐性有限……”
“我才是耐性有限。”他也一跳而起:“你这牛鼻子横行霸道,自以为天老爷第一,你第二,把这一带划作什么拔天胜境禁区,不但倚众行凶,而且掳人要胁,平白耽误在下一天行程,你居然厚着脸皮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是什么?元始天尊的儿子吗?”
“你打伤了贫道的弟子……”
“我还要宰他们呢!一刀一个绝不留情。你们要杀我在先,我有权报复。”
“你……”
“我,孤魂野鬼庄怡平,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不主动找你们,你们该感谢老天爷。”
他咄咄逼人,逼老道往绝路上走:“就算你是武功天下第一,我庄怡平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哼!你想怎样?”西道口气软了。
“赔偿在下的损失。”他说得斩钉截铁。
“什么?你……………”
“谁惹上我孤魂野鬼,就得准备接受我的条件。你不是收到九幽客的礼物吗?咱们一半一半,公平分赃。”
“该死的东西!那九幽客的礼物贫道还没收到,你就要瓜分?”
“他送你礼物,要求你替他们办事,天下间能请得动你西道办事的人少之又少,礼物一定非常非常的丰盛,你心痛是不是?”
“他们要求的事十分平常……”
“平常?平常的事会要求你天下闻名的异剑西道?你骗鬼也骗不住。”
“本来就平常,他们只是借道而已。要求所办的事,其实贫道的人早就已经进行了。”
“是些什么勾当?”
“要求搜索附近山区,查一批神秘人物的底,那些人穿虎纹衣,以快活刀为首,可能潜藏在以西一带山区内,不时在江湖走动,行动极端秘密。贫道看中这一带山区,打算在这里建山门,迁来匝月,便发现西面百里外巫山一带,有神秘人物出没,曾经派人搜查好几次,皆因为建山门的事忙得无法多派人手。目下他们要借道,并要求搜索,贫道正好利用他们的人手,两得其便,所以……”
“原来如此。”他她着说:“老道,这份礼你最好不要接。”
“为什么?”
“那会影响你西道的声誉,而且可能就此一蹶不起。”
“哼!”
“你不要哼!往西,巫山与夔州交界的锦绣谷万花山庄,谷主天马行空高骏,是目前江湖风云四霸天的一霸天,侠义道人所同钦的领袖人物。九幽客那些人,其实是要从此地出其不意袭击万花山庄。这件事日后传出江湖,你西道的处境将十分艰难,除非你也不顾一切投身天下四大奸恶门下作走狗。最重要的事,我孤魂野鬼是走狗们的死对头,我走上这条路,本意就是在这一带山区收拾他们,也想早些向万花山庄告警,前辈如果认为可以利用九幽客那些走狗来对付在下,那就大错特错了。在下已经宰了他们不少人,九幽客那块料如果知道在下于山区中等他,他连吸口气也会发抖。要是不信,你可以等他到来之后,告诉他我孤魂野鬼庄怡平,正在前途相候,你只要拒绝答应他联手对付我的要求,就可以看到他流冷汗的丑态了。好吧!把人交给我,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今后最好咱们不要碰头。
不过,你如果答应九幽客那群人联手对付我,咱们一定会碰头的,而且很快就会碰头。”
“你的口气不小。”
“真才实学也不差。”
“你如果能接得下贫道十招,贫道就拒绝那些人的要求。”
“这个……”
“贫道以声誉保证,不管你是否接得下,你都可以平安离开。”
“唔!好像很公平。”
“你答应?”
“你的目的达到了。”怡平沉声说:“你一直想向在下刺上三二十剑泄忿。好,在下答应了。”
“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敢主动向贫道挑衅的人。你是何人门下?”
“不必问,在下从不抬出师门来唬人。”他跳下巨石,向崖内移动。
这处山崖相当广阔,长了短草而没有树木,参差拔起十余座巨石,原来是石崖,所以长不出树木,连可在石缝生长的松柏也无法生根。
“请前辈赐教。”他拔刀行献刀礼:“前辈的玄门罡气,必定已修至炉火纯青境界。在下的炼气术,也出自玄门,但并非纯粹的玄门正宗心法,是否能与正宗罡气匹敌,有待事实证明。”
“贫道的四名弟子,罡气皆具有七成火候,你能击败他们,显然你的炼气术已突破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必定不同凡响,贫道没有必胜的把握。”西道拔剑立下门户:“武学深如瀚海,谁也不敢说他已练至登峰造极境界。但贫道练剑四十年,身经百战罕逢敌手。你敢向我异剑西道挑衅,必有所恃。你如果胜了,我西道不再做出岫之云,不建山门隐修世外。你进招吧!”
“晚辈放肆了。”怡平客气起来了,面对天下闻名的剑术宗师,他夷然无惧,豪情骏发。
绝顶高手拼搏,没有空门可争,必须面对面相决,以进攻造成有利情势,逼对方暴露空门,因此两人面面相对,不走位不用虚招引诱。
山区里气候不正常,夏日经常有雷阵雨猝然光临。
这时,风生西北,雾起东南,浓云已掩住炎阳,山风呼啸,风雨欲来。
刀一起,杀气汹涌如涛。
两双怪眼冷电四射,眼神开始绵绵歹绝缠斗,双方的气势,随时光的飞逝而猛烈增长。
西道冷静得像是石人,长发迎风飘拂,衣袍被风吹得猎猎有声。剑开始传出龙吟,光华熠熠气势迫人。
狭锋刀也异芒闪烁,刀气勃发。
刀开始逼进,又逼进。
剑尖徐沉,也向前推移。
紧张逼人的气氛已频临爆炸点,终于在刀光一闪中爆炸,蓦地罡风大作,刀如电剑如虹人影急剧闪动,利刃的破风厉啸令人头皮发炸,可怖的刀光剑影猛烈地吞吐涌腾,有如千万道金蛇乱舞。
刀以雷霆万钧之威,无畏地锲入如山剑影中,蓦地一声沉叱,刀与剑第一次被逼而接触了。
“铮!”人影骤分后,方传出爆炸性的震耳清鸣,溜出一串火星,气流四隘。
怡平斜冲出八尺外,一声冷叱,身形未定便重新挥刀扑上,刀发绝招决河断岳,主宰了攻击的全局。
西道已发了两招,侧飘近丈,刚稳下身形,刀光已经及体,本能地运剑急封。
“铮铮!”硬封奏效。
西道暴退丈余,吃了一惊,封住了两刀,第三刀以闪电似的奇速掠右后肋而过,击破发于体外护身罡气的异啸,令老道悚然而惊,这一刀不但击破体外罡气,而且来得神乎其神。
刀是怎样近身的,老道居然没看清楚;
一声沉喝,刀光如影附形再次光临,仍是那招空前猛烈而神奇诡异的决河断岳。
西道心中一凛,这一招以比前一招更猛烈百倍,太快了,已来不及封架,一声低叱,斜掠丈外避招。
刀光排空而至,杀气及体。
“铮铮铮……”西道全力封架,封一剑退一步刹那间退出两丈余,仍然无法遏止拼命单刀的疯狂进攻。最后总算找到空隙反击了两剑,方阻住怡平的凌厉攻势,夺回退出的八尺地盘。
双方相距丈余,重新开始运功,准备再次更猛烈更狂野的攻击。
仍然是刀光开始闪动,逼进。
狂风大作,走石飞沙。
西道有点气妥了,年将古稀的人,面对敢拼、敢斗、气壮山河的小伙子,难免有点不以筋骨为能的感慨。
人是不能不服老的,经过几次全力生死相搏,西道已有点力不从心,体能赶不上神意的感觉。面对狂野泼辣招招致命的钢刀,想反击已抓不住那极为短暂的几微空隙,甚至连封架也有点神意不集中的困难。
九成罡气,也挡不住那把平凡的刀。
崖下的人都上来了,一个个屏息以待。
卓梅英也坐在担架上,不胜惊骇地注视着庄严举刀的怡平。她很难相信。怡平能应付得了名震天下的西道,如果恰平不幸,那她……她真的快要崩溃了。
九幽客那些人,果然不出怡平所料。是前来搜寻快活刀的巢穴。
她不能在此地等死,她必须赶快将消息传出,而生死的主宰权完全操在怡平的手中。如果怡平胜不了西道,一切都不用谈了,难怪她惊骇不安,紧张得全身冒冷汗。
双方一寸寸向前退进,即将行致命的雷霆一击。
狂风阵阵,草叶偃面又起,须发狂舞,衣袍飘扬,两人的身形却稳如山岳,庄严地逐渐接近,任何时候,皆可能爆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西道所定的十招,当然不包括防守的招式在内。
经过三四度凶狠暴烈的激斗,事实上怡平几乎操有九成主动权,凌厉无匹的连绵攻势主宰了攻击的全局。
西道仅抓住几微的空隙攻了四招而已。
空间逐渐缩短,两丈、丈五、一丈……
双方皆布下了最佳的绵密防护网,必须用最强劲最凌厉的攻击力,攻破对方的防卫网切入,制造有利的形势行致命的一击。
不知是谁首先发起攻击的?
但血刀罡剑影突然聚合,蓦地狂风大作,电虹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闪烁,然后传出一声震撼心魄的虎啸龙吟,剑影似流光,疾射两丈外。
刀光一转,长啸震天,怡平跟踪追击,捕捉战机不许对方喘息,刀势空前猛烈,刀下绝情。
狂风刮飞了西道的一只袖桩,和一块袍袂。
剑虹折向,飞射三丈外。
“住手!”是西道的惶恐沉喝,声调大变。
如影附形折向紧迫跟到的刀光倏止,刀尖停留在西道的左侧空门肋下要害前。
西道的退势已尽,身形的重心斜移,马步不稳,行家一看就明白老道不可能再移动。不可能脱出刀锋的有效控制,即使能勉强封住这一刀,下一刀必定不死也得重伤,绝难侥幸。
西道的剑封错了方向,行动跟不上神意,剑出了空门,任何后应也无法自救了。
“你还有六招。”怡平说,徐徐后退:“你还有机会,在下要领教你的异剑菁华杀着。”
“贫道老矣!”西道垂下剑失声长叹:“年青人,你的刀法神乎其神,练气已臻不可能的境界,足以横行天下。天山异剑今后退出江湖。你可以走了。”
“在下承情。”怡平收刀:“前辈,听得进逆耳忠言吗?”
“你说。”
“不要与拔山举鼎的人有任何牵缠。”
“道理何在?”
“他替祸国殃民的奸臣做刽子手,不但要彻底消灭反抗他的人,更要逐一铲除天下的高手名宿,以便让他能横行天下。除非前辈能甘心接受他的驱策,不然早晚会遭他的毒手。不久前在岳州,他几乎成功地铲除了静剑南衡。下一个目标,将是霸剑北岳常宗源。再下一个,可能就是前辈异剑西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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