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宽阔的厅堂,容不下太多的人。
两夫子与天都羽士急急入厅,大吃一惊!
说惨真惨!地下,毕家五具尸体,并排躺在四老道流出的血泊中,血已凝结成酱黑色,大批虫蚁和苍蝇,正聚集在血泊外围**不休。
四老道小腹皆被剖开,内脏挤在剖缝内外,血已经流尽,尸体早僵,吊在梁上不时转动摇摆。
“我的天!”天都羽士脸色泛着骇然惊叫:“昨晚贫道离开,他们仍是好好的……”
“他们曾经全力拼搏过。”吴大子一面察看四老道身上的创口,一面发表意见:“被擒之后,才被吊在死尸上方,割开手脚大筋沥血,这是江湖人报深仇大恨的惨毒手法。剖肚的一刀,是另加上去的。”
十余名高手四面一分,穷搜屋外四周。
“知机子的罡气火候已有八成,掌力可杀人于丈外。其他三位也不弱,都是身怀绝技的方外有道全真。”周夫子冷静地分析;“武林中能轻易将四个高手中的高手擒住的人,屈指可数,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有刀伤和剑伤,杀他们的不止三两个人。”吴夫子鹰目中凶光闪烁,举步向外走:
“必须彻底搜出蛛丝马迹来,别让四位客卿死不瞑目。”
站在尸堆前,天都羽士只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暗中替自己庆幸,如果昨晚他也留下,那……现在,他的尸体也必定挂在这里了。
“派人把四位道长埋了。”周夫子向身侧的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说:“要快,该办的事多着呢。天都道长,劳驾带贵教的四护法,到上游周家走一趟,把看到的人统统抓来。”
“是,贫道这就前往。”天都羽士硬着头皮说。
“人从这里走的。”屋有数十步外,一名搜踪的中年大汉高叫。
足迹向前面山腰上升,林深草茂,有人经过必定留下显明的痕迹。
派出五个人,循迹向上搜。
足迹向西北伸展,伸向群峰四起的万山丛中。
五个人奋勇急走,翻越一座奇峰,足迹越来越明显,似乎所经处是一条隐约可辨的小径。
五人脚下一紧,显得有点兴奋。
在这里发现有路,的确是值得兴奋的事。
不久,他们站在一条山脊上,向下一看,只觉得头晕目眩,原来是一处怪石嶙峋,峭如斧劈的陡崖,下面是陡沉百十丈的土坡,坡下是小丘小岭连绵不绝,树林密布的幽蔽谷地。
没错,是一座四周奇峰插天,适于居住的山谷。
站在此地虽看不见蜿蜒曲折的山谷全貌,但已可断定山谷相当广阔,那下面的平野、丘陵、小岭、溪流……便已说明一切,必定有人居住。
沿这条隐秘小径走,必可降抵下面的山谷。
下面一座小岭后面,升起袅袅轻烟。
“是炊烟!”为首的中年人兴奋地叫:“不会错,是炊烟。陈兄弟。”
“属下在。”一名大汉欠身应喏。
“你赶快回去向夫子禀明,咱们很可能找到快活刀的巢穴了。”
“是,属下这就走。”
“咱们沿路先下去,你们来了就跟来。”
“是。”
大汉一走,中年人带了三位同伴,沿秘径循山脊北行,猜想谷口就在北面。
走了三四里,果然不错,秘径仍可分辨,足迹清晰,是向下降的。
“咦!”走在前面的大汉突然转身说:“张头,有点不对。”
“怎么不对?”为首的中年人张头惑然问。
“这条路好像是故意开出来的。”
“废话!”
“张头,你看。”大汉指指草丛:“足迹附近的草,并无差异,可知平时这里根本没有人行走。还有,你看,如果是你走路,你会花工夫将草往外踏吗?”
“不是一个人走,走前面的人,当然会将草往外踏,以便让后面的人容易走。”
“不可能的,张头。”
“你的意思……”
“有人故意踏出一条路来,引诱咱们入伏。”大汉肯定地说:“按践踏的痕迹估计,不会超过三天。”
“我看你是昏了头……”
蓦地,前面矮林中钻出一个人,隐森森的语音刺耳:“他没昏头,你却昏了。他料得十分正确,路是近期内放意踏出来的。”
四个人几乎同时惊呼:“快活刀!”
是一个穿虎纹衣的人,佩的是把有红宝石饰的快活刀,突然从树丛中钻出,真会把胆小的人吓死。
一声刀啸,快活刀出鞘,刀身发出青紫色的光芒,七颗红星映日闪闪生光。
“不错,快活刀。”穿虎纹衣的人说。
张头大吃一惊,拔剑沉喝:“杨兄弟,撤!”
“谁也走不了。”后面有人怪叫。
四人大骇,扭头一看,心中一凉。
后面有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两把同式快活刀。
“你们已经有一个人回去传讯,不必再派人了。”两个穿虎纹衣的人有一个大声说:
“这几天,你们搜遍了一百六十里巫山山区,所经处几乎鸡犬不留。直至昨晚为止,你们为了逼供,先后共屠杀了苗人、山民、垦荒人、逃世者,总数已超出一百二十人。”
“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原先第一个虎纹衣人出现的地方,出现了梅英姑娘和纯纯,梅英的语音有强烈的仇恨意味:“本姑娘已接到讯息,从现在起,不许任何一个走狗活着离开巫山。”
又是一声刀啸,梅英拔刀出鞘,改握刀身将刀递给穿虎纹衣的人,对方则将快活刀换交给她。
“我举刀发誓。”她咬牙举刀:“要不是昨晚我亲自目击,我还不信你们会做出这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事。只要我有刀在手,我绝不放过你们这些走狗。”
“你就是那位姓卓的姑娘?”张头定下心神问。
“不错,谁告诉你的?”梅英沉声追问。
“无可奉告。”
“只有两个人能告诉你们。按情理,这两个人不可能告诉你们。哼!如果你不招供,你将比四老道死得惨十倍,甚至百倍。”
“原来四位仙长的死,果然是你们下的毒手。卓姑娘,四夫子与大总管亲自前来找寻你们,上百高手精英尽出,姑娘犯不着以卵击石,不如识时务……”
一声娇叱,梅英挥刀直上,七颗红星幻化为无数红芒,幻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华,强烈地慑人心魄,杀气如怒涛汹涌,刀啸声有如风雷骤发。
一声怒吼,张头剑发狠招敌洒星罗,迎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来的刀山,无畏地以攻还攻全力反击。
“铮铮……”金铁交鸣震耳,最后传出一声撕裂人心的可怕异鸣。
人影倏分,剑气止,刀风息。
张头剑向前伸,人也踉跄向前冲,冲过抱刀卓立脸色庄严的梅英姑娘的身侧,几乎贴身擦过,冲出六七步外,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号,向前一栽,骨碌擦草向下滑,滑过处,鲜血形成一条血沟。
就在冲过梅英身左的刹那间,一道淡淡青芒射入张头的左肘曲池穴。这处穴道控制小臂以下的活动,穴的深浅可决定抓握或放松。
一旁草丛中踱出姑娘的父亲卓文俊,寒着脸说:“丫头,永远不要太过自信,有些人即使砍掉脑袋,脑袋仍然可以咬人。这走狗挨了你致命一刀,他左手暗藏的掌中刀,仍可制你于死命。永远不要让敌人擦身而过,即使这敌人已成了死尸。”
“女儿知错。”梅英脸上的煞气渐渐消失。
另一面,二个走狗已同时被截住退路的两个穿虎纹衣的人宰掉了。
“知错就要改,女儿。”卓文俊拍拍梅英的肩膀,慈和地说道:“走吧,等他们来。
“爹,女儿要和纯纯妹回去。”梅英说。
“是的,大叔。”纯纯接口:“我们要去和怡平哥会合,我们……”
“不许胡闹。”卓文俊断然拒绝:“庄小哥在周家应付得了任何高手,用不着你们碍手碍脚。而且目下他们高手齐聚,正十万火急向这一带合围,你们到处乱跑,会出大纰漏的,走!”
梅英用眼色阻止纯纯争辩,神秘地一笑。
同一期间,这条山谷的西北谷口,距此不足二十里,谷口外的另一座小山谷中,一群高手穷搜每一处树林草窝。
这一带极为隐蔽,处处有山崖兽窟,怪石如林,古木参天,四五十个高手想搜遍每一角落,三五天也未必能搜完。
他们已经搜了两天,正逐渐接近谷口。
这座山谷形势天险,远古洪荒时代,很可能是一条河床,地势与三峡差不多,但比三峡的河床要宽得多。
两个奇峰壁立、水蚀的崖层形成下宽上陡的飞崖,有些地方很窄,抬头上望,飞崖千寻至午不见日影,险恶万分。
谷中段有丘陵、小岭,因此形成中高两旁低的所谓活谷。溪水分向两端流,形成两处谷口。全长约二十余里,曲曲折折形态奇绝,气势雄浑,眼看前面绝崖断谷,走近又发现谷已转向。
两端的谷口,皆是惊心动魄的天险,小溪穿越插天奇峰下的绝壁,宽仅三至五丈,仅可利用溪床涉水进出。好在平时溪水深度有限,形成仅深及膝的溪滩。抬头上望,真的正午看不到日影,平时云雾弥漫,寒气袭人。
张头被杀的山脊,位于谷南口的南面,绝壁如削无法飞越,必须向南降下山脚,再沿山尾绕至谷口,方能从小溪进入山谷。
新踏出的路,就是入谷的路。
在这面南端谷口,虽说距西北另一谷口仅二十余里,但在这面所发生的事故和声响,那一面谷口事实上无法听得到。相反亦然,两处谷口各有事故发生,彼此却一无所知,一无所觉。
西北谷口前面那另一座小谷,没有这座山谷形势险恶。
但同样地势复杂,在参天古林中对面不见人,在怪石如林中不知身在何处,在奇形怪状的岩洞内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里搜索,简直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群人已在小谷搜了一整天,迄今晨为止,已一个个精神萎顿,豪气全消。
当然,他们并不是因为搜了一天而如此疲惫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辛苦了五六天,前后已经有四个人跌伤,五个人被击伤了。
他们能紧迫追踪猎物。能掌握猎物的去向。
可是,却无法捕获猎物。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奇异大狩猎!
主力人物沿山谷的小溪逐段推进,每搜完一段路程,方加速驰往前面布置,然后召集后面的人赶来会合,因此推进的速度不如理想。
这时,他们己推进到新地段,距前面活谷西北口,仅有七八里左右。依地势估计,他们必定会进入活谷的。
在一座溪旁的高岗上,主脑人物可以监视附近三里内的景物。
高谷主夫妇带着高嫣兰,与十二名高家的子弟,正商议分配搜索区。
同行的是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公孙宙、公孙云长父子,和他们的十位侠义道朋友。
后面与前面担任搜索的人,皆由两方人士混合组成,每三或四人为一组。
万花山庄的子弟人数要多些,因此名义上由高谷主主持大局,事实上却是乾坤一剑在左右一切。
已经辛苦了好几天,不但一无所获,而且损失相当重,高谷主早有退意认栽,但乾坤一剑却断然拒绝,发誓要将逃走了的庄怡平和韦纯纯擒住,哪怕是上天人地,不成功决不罢手。
按乾坤一剑的估计,庄怡平被制了任脉,以一气指施展阴毒的绝技断脉封经,天下间无人可解。
按理,庄怡平应该早就死翘翘了,为何仍能支持到现在?这是乾坤一剑必须了解的事,不将人捉住怎能了解?
高谷主也心中有鬼,骑虎难下。
如果让庄怡平和韦纯纯逃掉,把所发生的变故公诸天下,万花山庄声誉必将扫地,高家的子弟,哪有脸面在江湖称雄道霸?
庄怡平的话,或许不能让江湖朋友信服;但静剑南衡女儿所说的话,却有沉重的份量。
因此,高谷主志在纯纯姑娘,对庄怡平的死活倒并不怎么介意,认为怡平的存在,振动不了高家的武林声望与江湖地位。
“那一带有断崖,崖下怪石如林,容易藏匿。”乾坤一剑指指西南的高峰下方:“咱们从这里绕回去,先封锁再分区搜索,他们一定躲在那一带,重施故技走回头路,以便摆脱咱们的追踪。”
“嗯!那一带的确容易藏匿。”高各主点头同意。
“那是什么地方?那座奇峰可有名称?”
“抱歉。”高谷主苦笑:“兄弟只留意锦绣谷至府城一带地势,这里已经远离敝谷百里以上了,穷山恶水,妖魅横行,几十年来从来就没有人行走,敝谷的子弟根本就没来过这种地方。反正山多得很,高兴怎样称呼悉从尊便。我想,咱们该已进入巫山山区了。”
“进入巫山了?”乾坤一剑颇感意外。
“猜想而已。一般说来,人们通称巫山十二峰,船行巫峡中,十二峰九可见三不知,绵亘一百六十里。其实,巫山千峰万峦,连峡南那一带山岭也是巫山,巫山的范围大得很呢。
说咱们所立处是巫山,也不算错。”
“咱们对这一带一无所知,庄小狗同样是盲人瞎马。哼!他逃不了的,快分派人手,后面的人暂时不要召到前面来,以防止小狗往回路逃走!”
话未完,右前方的一处飞崖下,突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厉号,相距不足一里,听得真切。
那是先遣搜索人员的封锁区,共有两组人先派到前面潜伏封锁,以便后面的人将猎物赶出,由潜伏封锁的人拦截与认清猎物去向。
“咱们又有人遭殃了。”
高谷主悚然说着,立即率领众人,向厉号声传来处飞掠,一跃三四丈,奇快绝伦,大马行空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崖根的藤萝下,分躺着四个人。
两个已经昏厥,一个脸上全是血,脸颊裂了一条缝,正在半昏迷地在草树下爬行。另一个右臂骨折,被一根树藤绕着双脚倒吊在大树下,神智已陷入昏厥境界。
又伤了两个,被打昏的另两个幸好没有受伤。
众人七手八脚将四位仁兄安顿当,一一把他们弄醒。其他的人分头搜索敌踪,一个个急怒交加。
袭击的人,显然逃到前面去了。
“万里兄,怎么一回事?”乾坤一剑向那位被吊起的同伴问。
这位万里兄是他带来的朋友。
金刀伏魔范万里,白道中武功超绝,声誉甚隆的高手名宿,被人打得半死倒吊起来,脸上实在难看。
“孤魂野鬼庄小狗。”金刀伏魔沮丧而又愤怒地叫:“他不给在下公平相搏的机会,由姓韦的泼妇在前面发声引诱,他在后而偷袭,狗养的!卑鄙!”
“看到他了?”
“他在身后袭击得手之后才通名,没等在下看清,他就把在下打得满天星斗。没错,是他。”
“看到姓韦的贱妇了?”
“没看清,但身影装束依稀可辨,是她。下次碰上,我金刀伏魔与他们誓不两立。”
前面传来一声长啸,四面传来的回声绵绵不绝。
“前面有所发现了!”高谷主说:“这小狗逃得好快,快追!”
众人又开始急赶。
高谷主临行,仍派人传话给后面的人,要特别小心,眼睛放亮些,免得猎物反向后面逃走,错过了,就难以追及啦!
唯一的正确行动,是紧迫向前追,把猎物逼入绝地。这种处处奇峰壁立的山区,绝地甚多,逼入绝地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这一组有三个人,两个是高家的子弟,一个是乾坤一剑的朋友。
三个人都看到两个人影,从右面的树林边缘,藉草木掩身窜走如飞,虽看不清面目,但身影确是一男一女,窜走的身法迅疾绝伦,追之不及。
召集后面的人迅速推进的信号发生了,同时,主脑们放胆穷追急赶。
找到逃窜的足迹,足迹消失在谷口的小溪旁。
谷口危崖壁立,有如巨灵之斧将山劈开,抬头上望,目为之眩。
猎物只有一条路可逃:循小溪入谷。
“看形势,里面定是绝地。”乾坤一剑兴奋地说:“小狗跑不掉了,快追!”
谷口长有三百步左右,溪宽不足五丈,水仅及膝,流速相当湍急,地形内高外低,落差不算小,因此形成长长的溪滩。
二十余位主脑人物涉水入谷去了。
不久,后面负责摸索拦截的人陆续到达,总数超过一百大关。这些人中,乾坤一剑的三十余位高手全来了。
最后入谷的,是护送受伤同伴的人。
受伤的人伤势都不算严重,不需抬着走。
这些人到达后,表示所有的人皆已赶到。
当这群人入谷后不久,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金钟的异鸣,片刻人影出现。
谷口中段,张起一具怪异的大网,恰好封住五丈宽的溪流。
事先用巨铁椿打入丈八高的岩穴,作为挂网的基础,网下缘沉入溪底,因水流的速度,而使巨网斜张在水面上。
网上密密麻麻悬垂着倒刺钩、双刃片、棘刺蒺藜……全是一些沾上了就脱不了身的霸道玩意。
在水中跃过丈八高的斜网,真不是容易的事,必须有黄河鲤的本领才行。
然后是二十具强弓,扼守在网下方五六十步的溪两岸。二十余位箭手皆画花脸穿虎纹衣,每人带了一袋狼牙箭。
即使能跃过斜网,二十张强弓比斜网更可怕百倍。
最后一关,是太虚幻境的十余位子弟,使用清一式的快活刀。
溪岸架起了四座帐幕,人们在帐幕附近有说有笑,只派了两个人守望,专等里面的人出来送死。
毕家小屋的南端,走狗们陆续匆匆赶来合合,用声号传讯十分快捷,总数已接近一百大关。
四老道的尸体已经入土,但毕家五具尸体仍留在堂屋的血泊中。
四位夫子全部到齐,大总管拔山举鼎是最后领人赶到的,立即下令出发,由张头派回来的人领路。
他们看到张头四个人的尸体,激起众人的公愤,狂怒地沿足迹疯狂地追赶,降下山脚,最后到了谷口,与对谷的乾坤一剑高谷上那群人一样,不顾一切进入谷中。
天都羽士五个人,一直就没有跟来,永远也不会来了,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收到集合的信号。
当天都羽士奉命前往上游周家,找周家的人问口供时,他便知道有点不妙!
昨晚他被派回去报信,得以逃过大劫,知机子四老道中,任何一人也比他高明,毫无疑问地,杀知机子那些人必定在周家附近,他带教中四位护法前往,四护法的武功与道行,皆比他差了三两分,碰上了哪有命在?
人之所以敢拼死,那是他知道了拼并不一定非死不可。如果明知必死,拼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天都羽士就是不敢拼也不愿拼的聪明人!
明知必难幸免,岂肯前往送死?
他做走狗目的是多捞些金钱,作为发展教务的经费,就算捞到一座金山,命丢掉了要金山何用?
用命去换金山的人,才是一等一的大傻瓜。
他不是傻瓜,他宁可要命而不要金山。
远出三里外,他停步回头眺望。
空谷寂寂,草木森森,没有人跟来;他也确信没有人跟来,两夫子处理死人的事已经够忙的了。
“我们得走。”他向四位同伴低声说。
“教主,我们不是在走吗?”护法老四天贞老道傻呼呼地说,也许是真傻。
“糊涂!”他瞪了天贞老道一眼。
“嘱下糊涂?这……”
“你想,咱们五个人的武功,比搜魂真君知机子四个人如何?”
“当然他们很了不起。”天亨老道说:“但咱们也不能自甘菲薄,不会差得太远。”
“周夫子派咱们五个人前往周家,是不公平的。”天都羽士咬牙说。
“教主的意思……”
“显然宰搜魂真君的人必定在周家,他派咱们前往送死有何用意?”
“这……”
“如果那些人在周家等候,咱们活得了?”
“不会吧?那些凶手……踪迹显示凶手已经上了山,所以周夫子才决定召集全部人手追赶……”
“鬼才相信!要是你是凶手,你会留下让人追踪的痕迹吗?只有笨蛋才会留下痕迹,杀搜魂真君的人决不是笨瓜,而是功臻化境的高手。”
“这……”
“所以,咱们赶快离开,还来得及。”
“可是,教主,”天元吃了一惊:“大总管饶得了咱们?教主答应替他们效命三年,期限未满临阵脱逃……”
“去你娘的临阵脱逃!”天都羽士粗野地咒骂:“你以为咱们要他几个钱是为了什么?
大忠大孝大仁大义吗?钱没捞到几个,反而把命丢掉,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混蛋?咱们走罢!”
“可是,他们日后……”
“狗屁的日后,保住眼前的老命要紧,日后的事,谁知道呢?走!”
五人认准方向,从东北角的山脚绕过,向上攀升,准备返回巫山。
没有路,山脚下是矮树林,必须鱼贯而行。
走在最后的是天贞,毫无戒心地疾走,不知身后有人欺近,噗一声响,后脑挨了沉重一击,往前一栽,身躯尚未着地,便被人一把抓住背领,捉小鸡似的提入林木深处。
袭击的人是怡平?他一直就潜伏在毕家附近,监视着走狗们的动静,钉在五妖道身后,本来打算在周家附近歼灭妖道们,避免过早下手惊动在毕家盘踞的人。但妖道们怕死逃走,他只好提前下手了。
一比五,走掉了一个麻烦得很。
走狗们一而再暗算他,他没有与走狗正大光明决斗的必要。
没收了天贞老道的百宝囊和长剑,重新追赶。
妖道们功臻化境,所以才膺命收服江湖知名人物,可是身后丢掉一位同伴,竟然毫无所觉,可能是急于逃命,无暇分心留意身后的动静吧!
现在,走在最后的是天利。
在前面拨草分枝开路的人是天元,响声阻碍了听觉。
天利的耳力并不怎样锐利,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居然大意得不加理会!
正走间,突觉右耳被人一把揪住往后拉,脑袋不由自主跟着扭转。
变生仓卒,看到人影已来不及有所反应,眼角刚发现陌生而并不陌生的人影,掌已临头,拍一声印堂挨了致命一击。
怡平抓起天利,大喝一声,将人凌空抛出,向前面的三老道掼掷,拔剑叫:“报应临头!”
“砰!”
天利将前面的天亨老道砸翻在地。
天都羽士反应奇快,旋身时剑已出鞘。
在前面开路的天元也不慢,一声怒吼,回身飞扑而上,双手抡起拨草分枝的木棍,人棍俱至,凌空劈落,不等棍招落实,抽出右手拔剑,随后闪电似的吐出。
怡平直等到对方扑落,等木棍临头,方反常地右移位,果然避过天元截向他左方出剑的狠招。
右移位反击,通常比左移位要慢一刹那,因为右手用剑,右移位敌在左方,必须旋身发招。
但他的旋势快速如电,出招与左移位的速度相同,剑从木棍侧方切入,行雷霆一击,剑毫无阻滞地贯入天元的左肋,一吐一吞捷逾电闪,不等天元的身躯将剑带动,剑已离体疾退八尺。
“嗯……”天元闷声叫,木棍先劈落地面断成三段,人重重地冲落,脚一沾地便重重地摔倒。
“救……我……”
天元在地上凄厉地狂叫,身躯扭曲着用右手掩住左肋,挣扎欲起。
没有人救他了,怡平已狂野地冲向天都羽士,毫无怜悯地先将推开天利尸体跃起的天亨一脚踢翻,剑出狠招电耀霆击,剑气迸发中,电虹急剧向天都羽士汇聚。
“砰!”
天亨倒飞出丈外,重重地摔倒,胸口挨了一脚,人被踢飞,可知这一脚力道骇人听闻。
只剩下天都羽士一个人了。
天都羽士已看清是他,已是心胆俱寒!
一个丧了胆的人,哪里还有斗志?
因此虽是先闻警撤剑转身,却没有勇气攻击,只任令大傻瓜天元奋勇舍命抢攻。
剑山涌到,妖道不接招,斜飘八尺左手一抖,阻挡怡平紧逼追袭。
怡平早有提防,妖道的左手法宝很多,这一抖之下,至少也有三种致命的小玩意飞出。
在小型暗器破空飞行厉啸声中,无色无臭的歹毒飞雾涌腾下,他的身影已突然消失,像是突然幻没了。
天都羽士机警绝伦,不察看结果,闪势未止,接着一跃三丈,钻入浓林茂草中,鼠窜而走,一面狂叫:“姓庄的,遇林莫入!”
“咱们前途见。”怡平的叫声震耳欲聋。
妖道有自知之明,即使五道联手,也应付不了怡平的可怕袭击,目下孤家寡人,死路一条,想逃走谈何容易?
只有一条路可走:逃回毕家。
只有两三里路,片刻可到。
刚钻出矮林的东面角,右侧方丈外的茂草中站起怡平的身影,阴森森地说;“你才来?
你如果逃得掉,我孤魂野鬼的绰号岂不是白叫了?鬼魂移动瞬息千里,觅冤寻仇无远不届,你跑吧!看你能跑多快?”
天都羽士惊得浑身发冷,惊恐地说:“庄……庄施主,请……请高抬贵手,你只要抬……抬高一分半分,我……我就过……过去了……”
“你永远过不去,我的手也不会抬高一分半分。”
“庄施主,贫道也……也是不……不得已,并非贫道生……生得贱,甘心做……做走狗……”
“你做走狗与在下无关。”
“谢谢施主谅解。”天都羽士恐惧的神情消失了,以为有活路啦!
“我只问你毕家那小媳妇惨被采补而死的事。”
“这……”天都羽士又开始恐惧了。
“是你做的好事?”
“不!不是……不是…”妖道硬着头皮否认。
“知机子四妖道众口一辞,指证是你造的孽,你居然无耻地矢口否认。”
“不是贫道,是……是太乙丹士造……造的孽……”
“太乙己经死了,死无对证,是吗?”
“贫道敬天地鬼神,皇天在上,贫道发誓……”
“你敬天地鬼神?哼!”
“贫道……”
“好,就算是太乙丹士造的孽,与你无关。我问你,拔山举鼎来了吗?”
天都羽士心中暗喜,情势大佳,有生路啦!
同时,机警地徐徐移位,移向上风,一面小心地说:“庄施主,贫道愿将所有的消息奉告,包括一切秘闻,但有条件。”
“你已经不配谈条件,你不够份量。”怡平断然拒绝,冷笑着也徐徐移位。
“贫道是四夫子的亲信。有些事连拔山举鼎也蒙在鼓里,这就是贫道谈条件的份量,够吗?”
“哼!”
“杀了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而贫道的消息,对你却是无价之宝。”
“这……好,条件是什么?”
“放贫道一马,给贫道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哼!毕家五条人命……”
“庄施主,人,总是要死的,怎样死,无关宏旨。毕家五男女,即使贫道不下毒手,仍有下毒手的人,施主何必计较呢?施主与毕家无亲无故,犯不着为了主持些少正义而放弃有关大局的重要消息,是吗?”
“我这人从不以正义之神自居,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不会为了任何消息而放弃自己的主见。一句话,我不能饶你的命。”
“庄……”
“我不会听你的了……”
一声厉叱,天都羽士临危拼命,剑发绝招弈射九日,身剑合一疯狂抢攻,左手毒香飞腾,针形小暗器牛毛毒针有如暴雨般破风飞舞。
眼前怡平的人影一闪即逝,急剧闪动的剑影完全落空,毒香四散,牛毛针远出六七丈外纷纷下坠。
天都羽士不假思索地乘势飞射五丈外,如飞而遁。
第四次跃落,已远出十余丈外,奇快绝伦,势若电火流光。
但仍然不够快,身后沉叱震耳:“转身!”
妖道大骇,叱声似在耳畔,剑气压体,经验告诉他:转不得!便当机立断向前扑倒,立即翻转跃起挥剑。
剑挥出有如撤出剑网,足以封住攻来的夺目剑虹。
可是,剑毫无阻滞,未能封架排空而至的无数剑虹,似乎无数电虹都是虚影,同时向他聚集。
一声异响,剑以高速震散护体罡气锲入,一闪即逝。
“哎哟……”
妖道惊怖地叫,连退五六步,手中剑脱手掉落,人也被野草所绊倒。
右肩井穿透,锁骨也折断了。
怡平如影附形跟到,剑出银汉聚星绝招。
“砰!”
天都羽士倒下了,着地之前,共中了六剑之多。银汉聚星要在刹那间吐出十剑以上,全攻向要害,中一剑便够了,中六剑哪能支持得住?
六剑虽然都击中要害,但并不致命,下手有分寸,如果要妖道死,一剑就够了。
“饶命……”
妖道惊怖地狂叫,翻转身拼余力向前爬,鲜血染红了一地。
怡平丢掉剑,拉断两根山藤,先将一根距地两丈余的横枝拉下挂牢。
“饶命……”
吃力地爬行的天都羽士仍在狂叫!
怡平一把抓住妖道的一双脚,拖死狗似的拖到树下。
“饶命……饶……”妖道狂号。
怡平毫不动容,冷酷地将山藤捆住妖道的双脚,绑在横枝上,一脚踢断拴树的山藤,树向上弹升。
“啊……”
妖道在狂号声中,被树拉起倒吊在半空里,鲜血一滴滴地向下洒落,急剧地荡来荡去。
“虫蚁会替你收尸。”怡平凶狠地说:“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畜生,这样死已经便宜了你了。”
“放……我下……来。救……救命……啊……”
怡平扭头便走。
叫号声渐渐微弱。
从此,天香正教销声匿迹。
到了毕家,人已经走了,厅堂中,五具尸体发出即将腐烂的恶臭。
消除了屋四周的可燃物,他放起一把无情火,用木头架在尸体上,以便让尸体可以完全化灰。
“我绝不饶恕你们,免得你们再屠杀其他的人。”他盯视着熊熊烈火凶狠地说,虎目中闪烁着可怕的光芒。
他绕道奔向谷口。
按卓文俊夫妇的计划,是等走狗们入谷之后便封锁谷口,让走狗与从对面谷口进谷的乾坤一剑一群人碰头,看他们敌我双方见面会发生些什么变故,之后才决定如何对付这些人。
按计划,预定那些人在谷中,可能有一两天逗留,这期间不派人入谷,由派在谷两旁绝岩上,监视谷下动静的卓家子弟,随时将所看到的变化传给谷两端扼守的人知悉。
卓文俊夫妇偕几位主事的人,一同登上谷南的岩顶。
那座绝岩高有一千尺,可以清楚地看到谷中段前后四五里重要地区的动静,按所看到的情势而定对策。
他不希望与卓文俊夫妇坐山观虎斗,他要入谷,所以绕道而走,先奔向谷口察看形势,以便策划进谷大计,避免与卓家的人照面。
这一来,卓家的人失去他的踪迹,急坏了两位姑娘。
卓家派人到处去找他,找到了被吊起仍未死去的天都羽士,也找到了天香正教四护法,他们都死去多时。
卓文俊断然认定,怡平并未发生意外,但却不明白怡平失踪的原因,心中虽焦急,却没有不安的感觉。
只有两姑娘心中明自怡平失踪的原因:高嫣兰。
回到谷口,纯纯向梅英悄悄地问:“梅英姐,有其他的路入谷吗?”
“没有。”梅英指指谷口说:“只能从两面的谷口进出,爹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可以攀下去吗?记得你是从悬崖降落锦绣谷万花山庄的。”
“可是,没有工具……我知道有处地方可以缒降,可惜没有缒绳。”
“砍山藤……”
“傻妹妹,哪有工夫砍那么多山藤?最少也得要四条二十丈长的山藤,每条需用十根寸半粗的藤条连接,你知道有多重吗?你我两人如何能胜任?”
“姐,我要下去。”纯纯坚决地说。
“我比你还要焦急,可是……”
“我非去不可。”
“你先别着急,我来想办法。”梅英拍拍胸膛说。
“你有什么办法?”
“溜进去。”梅英指指谷口:“天一黑,就会点起三十支松油火把,我们在火把点燃之前,偷偷从水里爬过去,用木棍可以把垂下水底的网撑起钻进去。那时,他们发现也来不及阻止我们了,是不是?”
“妙啊!就这么办。”
山区天黑得早,就在谷口子弟点燃火把的前片刻,两位姑娘已从三尺余深的溪流中,潜下水底向上爬行,接近了巨网。
而谷中段北面的一处高崖上,怡平将白天采集的数千斤重巨藤,慢慢地往下放。
每根藤长约两丈,一根根连接起来才往下放,利用巨树作桩,奋千斤神力慢慢逐尺放松,出了一身大汗。
他猿猴似的往下降,降下谷底,拉开藤下五丈长的山藤活结,这条山藤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最后,他隐没在黑沉沉的山谷内。
上百人手,要扼守这宽有两三里,地形复杂有林有溪的地方,真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夜间,更不容易封锁。
因此,乾坤一剑与高谷主各带了自己的人,以小溪为界,各守一边,布下伏哨多组,严防逃到前面去的人回窜,可把所有的人累惨了,整夜都得不到歇息。
夜间根本不可能搜索,必须停下来露宿。
像这样大规模地穷追穷搜两个功臻化境的高手,本来就是最愚蠢的事。
尤其是在这种丛山峻岭中,每一丛草每一个洞穴都可隐藏,百十个人追搜,简直像是在大海里捞针,愚蠢已极。
太过刚愎自信的人,比常人更容易犯错误。
乾坤一剑与高谷主皆有强烈的自信,因为追逐了多日,仍然能成功地掌握猎物的方向,与猎物保持密切的接触,所以信心越来越强烈。
最重要的是,他们势在必得,决不容许知道秘密的猎物脱逃,上天入地也决不放松。他们就没有冷静下来反省一下,对方为何不躲起来?
所有的人都没带有睡具,只带干粮食物。
夜间,所有的人皆露宿。
夜间有点寒意,但这些人皆不畏寒冷,在树林中将草压平,和衣往革中一躺,早早歇息。
人不能全部睡,必须有人警戒,留意四周的动静,随时可以策应分布在各处的伏桩。
小溪宽仅三丈余。溪南,是乾坤一剑的人。
公孙云长躺在树下,目光透过枝叶的空隙,看到头顶天上的银河。首先,他找到牵牛三星。
这表示已经是子夜了。
夏末,牛郎织女这时应该升到天顶了。
向东看,银河的对岸,梭形的四颗星,梭尖多出那一颗就是织女。通常,大家把梭形四星称为织女,其实错了。
看到牛郎织女,他想起了不远处的小溪。哦!那就是银河。对岸,有他的织女,他就是牛郎。
牛郎织女,那意味着什么?
他挺起上身。星光朗朗,他的目力极为锐利,已到了夜眼境界,黑暗的林下,他仍可看得清楚。
不远处,担任警戒的人籍树掩身,一动都不动,但他仍可依稀分辩。
将剑插在腰带上,他悄然而起,像个幽灵。
溪旁草高及肩,视界有限。
他发出三声夜莺的鸣声!
巫山山区不会有夜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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