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寿命有多长呢?
至少在记忆里,大树是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的。
庭院里的那一棵桂花树依然挺立在那里,即使树叶凋零,枝干光秃秃的,但却丝毫不显得疲老。
树枝上挂着好看的灯笼,看起来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站在树底下抬头看,小时候写过的许愿符还在上面。
——这是属于麻瓜的魔法,因为没有术式,又因为咒灵的存在而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她经常做这些傻里傻气的事。
把愿望写下来挂在树上,不过多久就会实现,绘梨因为这件神奇的事情而满心雀跃,不止一次地抱着大树先生说长长的感谢词。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愿望大概是神子大人帮她达成的吧?
她小小的世界里,有一个小小的神明。
眼睛酸酸的,感觉又想哭了。
她慢吞吞蹲下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蹲在桂花树底下,看树上的灯笼和地上的落地灯交织而成的光影。
有那么一个瞬间,绘梨想,如果只有绘梨和神子大人就好了,没有后面发生的这么多事情,安安稳稳地长大,没有经历伤感的离别,一直在一起,直到老去。
五条悟站在旁边看她。
她总是喜欢观察这些细微的小事。对于咒术师而言,短暂的生命之中要承受的太多,以至于他们无暇顾及沿路的风景,只能抬手捉住最灿烂、美好的那几个光点。
只有在这种时候,在她的身边,五条悟才会感觉时间也慢下来,就好像自己不是什么最强咒术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从外面回到家,和家人一起看灯影,闲散,悠然。
“神子大人会不会觉得有点冷清?”
她蹲在他的脚边,抬头看着他:“这时候如果院子里有一个烧烤炉就好了,我们可以叫上朋友们一起烤肉,然后坐在院子里聊天,一定会很热闹的。”
“是么。”
五条悟也蹲下来,环视着空荡荡的庭院。
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孤独,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得更加浓郁,但很多物件却和时光一同老去了。
院子里有很多花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种的,后来全都枯萎了。
那时候没有挑选长寿的品种。
“嗯……感觉院子有点空荡荡的呢,虽然这么说显得很自以为是,不过……如果神子大人不反对的话,绘梨想在院子里种很多很多花。”
脸颊被捧起来,因为在外面吹着冷风,她的指尖有点冷,五条悟用无下限把她裹起来。
她眨眨眼睛,凑过来看着他。
“那样神子大人会开心些吗?可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有点累,五条悟想,这种心灵无处可归的疲惫感,在回到这里,又回到在她面前、被她注视的时候,变得尤其清楚。
他低头,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想思考,只想闭着眼睛。
她犹豫了一会,抬手轻轻摸摸他的脑袋。
“神子大人把后面的头发剃得好短呢。”
“方便戴眼罩。”
“唔,如果想要睡觉的话,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呀?神子大人这样靠着绘梨,绘梨没多久就会摔倒的。”
“不想动。”他的语气像只懒洋洋的猫。
但这只猫实在太大了一些。绘梨想,就算她愿意一直站在这里让神子大人好好睡上一觉,那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地被他碰倒的。
“那、那我背神子大人进去吧?”异想天开的小天才。
五条悟没说话,像是被她逗笑了。
京都的夜很宁静,连虫子也爬进石缝休息,冬天里没有属于夏天的萤火虫,只有一簇一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闪烁在灯光下,落在地上、树上、灯上,慢慢融化,像是扑火的飞蛾。
绘梨没再讲话,安安静静看着雪花,没过多久,感觉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
“竟然真的睡着了么。”
神子大人侧过头,靠近她的颈侧,呼吸之间带着灼热的气息,让她没忍住颤了颤。
“在发抖欸?说你啊,你这家伙就这样傻乎乎站着么,好歹也得把我喊醒吧……站这么久,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她语气听起来呆呆的,像是又要哭。
“又怎么了欸。”
肩膀上的重量移开,五条悟捧起她的脸颊,“压疼你了?”
她摇摇脑袋。
“神子大人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过觉了,对不对?”
“啊,这个。”五条悟扭了扭脖子,像是在活动筋骨:“睡眠对我来说也没这么重要。”
“重要的。”
被一整个环抱住。
“哪怕摔倒也没有关系,想让神子大人好好睡一觉,这就是刚才绘梨的想法。”她说。
桂花树下,灯影婆娑,五条悟感到年少时着迷的那些糖果又回来了。
她给的甜,能够把整个世界变得可爱、明媚的甜。
“绘梨。”
或许少年时的五条悟会把她扣在怀里吻她,或许孩童时的五条悟会臭着脸说才不要她这种照顾,但此时此刻,28岁的五条悟已经学会了更加柔软的表达方式。
他把脸埋进她的怀抱,说辛苦了,这是他这些年睡过最好的一觉。
“神子大人这些年,都没有好好睡觉吗?”
她皱着脸,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欣喜,反而气鼓鼓地拉起他的手,带他往屋子里走去。
五条悟愣了一下,配合她的力道往前走。
他们的房间,格局还和从前一样。
坐在一起喝茶的小桌、存放着糖果零食的小斗柜、用灯芯草编制而成的榻榻米……越过这些,就是柔软、舒适的床铺。
在当时,小孩
们睡在一起很常见,只不过不是盖着一床被子,但现在,五条悟一个人住,所以被子也只有一张。
她想把他推到床上,但力气小得可怜,五条悟装作被推倒了,坐在床上,笑着看她:“要做什么呀?”
“神子大人和绘梨现在要睡觉了。”她鼓着脸说。
“呀,好像还没洗澡呢?”
“……那、那就先去洗澡。”
“走不动了哦。”五条悟笑眯眯的:“人家被绘梨推倒啦,站不起来了呢。”
“怎么会……”
绘梨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子大人在逗她,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苍天之瞳,她不知道为什么红透了脸,只能胡乱握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拽起来。
没拽动,反而被他扯进了怀里。
“好啦好啦。”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不闹了哦?旁边是你的房间,这就送你过去?”
“不和神子大人一起睡吗……”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
“不行呐,十多年没好好抱过你了,有点危险。稍微也理解一下?”
“哦……”危险什么?什么危险?绘梨听不太明白,现在她的心里只有神子大人岌岌可危的睡眠。
就像好久好久之前,没有神子大人的怀抱,她根本睡不着觉一样,神子大人是不是也需要她呢?
“不要赶绘梨走好不好。”
她靠在神子大人的肩膀上,抱住他,黏黏糊糊地说道:“绘梨想留在这里,想要抱抱睡。”
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
接着,他轻轻叹气:“可饶了我吧?”
她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低下头,还没想好究竟是要继续说服神子大人,还是乖乖去另外的房间睡觉,就被一把抱了起来。
五条悟带她走进浴室,先是弯腰给浴缸放水,然后又低头拆开她的洗漱用品——这些东西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茬,好像还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一样。
绘梨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抱住他:“神子大人最好了。”
五条悟没说话。
看着她慢吞吞地刷牙、洗脸,内心又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
她是很认真的孩子,从小到大,刷完牙的水杯总会仔细清理一遍,毛巾也会洗过然后整整齐齐挂好,这些并不是出于追求洁净的癖好,而是她对于生活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很用心。
看着她这样做,会从微末的事物中感知到生活的美好。
时至今日感觉还是像梦一样。
镜子里的少女像是神明最钟爱的孩子,但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正是对于这种事情一无所知,总是露出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往人怀里撞,才会轻而易举夺走别人心脏的吧。
“神子大人?”
绘梨正胡乱抹着护肤品,香香的,有橘子的味道,察觉到神子大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晃了晃手上的面霜。
“你也想要抹这个吗?香香的。”
“……要哦。”
五条悟弯腰把脸凑到她面前,然后看见她皱皱鼻子,说您还没洗脸。
“说你啊。”
五条悟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家伙的敬语系统是彻底纠正不过来了么?”
她抱抱他的腰,嗅嗅味道以后跑去浴缸那边挑泡澡球,为了让神子大人能睡个好觉,绘梨特地选了两个薰衣草的紫色球球。
结果反倒是她先睡着了。
今天坐了很久的车,最近两天情绪的起伏也很大,现在回到这座庭院,回到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泡在热乎乎又香香的温水里面,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听见神子大人叹气,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绘梨没听太清楚,抱着他的脖子蹭蹭,然后继续睡。
一觉睡醒,屋子里还暗着,窗帘拉得很严实,叫人分不清时辰。
绘梨下意识揉揉眼睛,发现神子大人好像还在睡,因此立即停下了动作,安安静静盯着漆画看。
日本的古建筑独爱制造阴翳,京都尤胜,在阴暗处,墙上的漆画会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可惜她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自从离开游戏以后,绘梨还没有睡得这么久过,也一直都在做不好的梦。
她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让家人担心,也不能因为睡不好觉就缠着哥哥要抱抱睡,所以绘梨谁也没有告诉,只是自己偷偷消化这些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在神子大人这里好像没有这种困扰。
他好大一只,像是庇护着小乌龟的大猫猫,一整个窝在他的怀里,感觉被全天下最坚固的壁垒保护着。
好安心。
所以……再好好睡一会吧,到天黑也没有关系,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好长好长的觉。
做了久违的美梦,醒来以后感觉肚子好饿,抬头看,神子大人正摆弄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处理公务。
“下午了欸。”
发现她醒了,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脑袋,脸上冷淡的意味褪去,弯着眼睛。
“想吃什么?”
“热汤面……”
说完,五条悟打电话叫餐,绘梨爬起来,慢吞吞地刷牙洗脸。
一次性睡得太久,脑袋会感觉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
她在客厅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想起来去昨天的衣服里找到手机,和哥哥说早安。
齐木楠雄早上七点就和她说过早安了。
他今天要和朋友们去滑雪,中午的时候,他给她拍了一张滑雪场的照片,里面的雪很厚,看起来像是人工造的。
绘梨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心里感觉有点失落。
抛开游戏的经历,绘梨还从来没有超过一天不和哥哥见面呢。
[哥哥晚上会回家吗?]
她发了一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想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视频。]
[会的。]
齐木楠雄坐在滑雪场的休息厅里。
[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嗯!]
那边发来开心小花的表情:[谢谢哥哥!]
齐木楠雄合上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人生第一次,看着面前的咖啡果冻,他感到没有食欲。
他往后仰,听见朋友们的笑声,以及周围路人的心音。
还有源源不断、从他心底里冒出来的绘梨。
齐木楠雄拿起手机,打开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上面发布的全都是生活里琐碎的小事,比如在路边遇见很好看的小花,一只忽然停在窗台的鸟,某天的暴雨,和暴雨之后的彩虹。
除此之外,她的世界就全是哥哥了。
[哥哥说爱因斯坦最喜欢吃煎蛋……绘梨也喜欢吃,所以绘梨一定可以变聪明。]
[哥哥说长不高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吃青菜……所以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吃两根青菜!]
……
[空助说圣诞老人根本不存在,每年的礼物都是哥哥们送的,好难过,怎么会这样……]
[哥哥说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好开心!]
……
[上高中了,哥哥有了好朋友。]
所有的动态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了,这个账号,直到现在都没有重新被她使用。
齐木楠雄扣上手机,盯着滑雪场里的一对小情侣。
时至今日,他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吗?
在第一次发觉绘梨对他不正常的占有欲、过分的依赖之后,他常对此感到愧疚。
想要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自己的心,想让她尝试和别人交往,拥有更多的选择。
在上了高中,交往到能够称作朋友的人类以后,齐木楠雄心中这样的想法更加清晰了。
绘梨,这样纯净的孩子,不该拥有病态、扭曲的情感。
她应该在阳光下露出毫无阴霾的微笑,应该拥有健全的人格,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被很多很多人和很多很多爱环绕,不会再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去而感到无法呼吸。
所以他制造了这一款游戏,可以连接异世界,越过空助和迷糊的爸爸妈妈,让她亲自去体会人生的道理。
但如果……
爱本来就是病态扭曲的呢?
哪怕身为超能力者,对爱之一字,就敢说完全了解吗?
身边同学谈的恋爱,那种会因为分手季、相貌、语癖习惯种种原因就分开的恋爱,究竟有可供他参考的价值吗?
他和绘梨之间,从诞生之始,就源于他极端的、病态的绮念。
他要怎么让这一段感情变得正常。
所以时至今日,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的吗。
如果
在那个时候,捧着她的脸安抚她,告诉她哥哥的心里除了你不会有别人,谁也不会把哥哥抢走,结果会怎么样呢。
齐木楠雄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然后拆开咖啡果冻,尝到了带着咖啡醇香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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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睛。
今天京都依旧是小雪。
窝在暖炉里和神子大人一起吃热汤面,神子大人起床之后就戴上了眼罩,吃东西的时候很优雅,虽然没有戴墨镜的时候这么时髦,但也非常非常养眼。
绘梨吃饱了,就懒洋洋地窝在被炉上看电视,时不时看看他。
或许是无聊的电视节目太催眠,又或许是屋子里的熏香安神的作用太好,又或者是被炉暖乎乎的太舒服,待在神子大人身边太放松,绘梨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
醒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左看右看,没有看见神子大人。
外面已经是最后的黄昏,落日贴近地平线,只留下最后小小的一角,昭示着黑夜即将来临。
屋子里只有零星几盏小地灯,过时的老电视在地上折射出淡蓝色的光影,让整个房间显得非常阴暗、寂寥。
神子大人这些年,就是这样坐在这里的吗?
这种阴翳和有太阳时的阴翳不同,是一种直达人心的可怕感,绘梨只感觉心脏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不安极了。
尤其是神子大人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他去哪里了?
绘梨等不到他,只好站起来在屋子里到处找,可是她就连洗手间的浴帘都拉开了,也没有看见人影。
难道……神子大人有急事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看见神子大人的留言,桌子上也没有便利贴。
……去哪里了?
从窗户透过来的光线看,外面已经黑了。绘梨一向是不敢在夜晚独自出门的,但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也让她非常害怕。
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她支起耳朵听了听,还是打算出去看看。
推开面向院子的移门,看见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不该存在于这个季节的萤火虫,随呼吸的频率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和缓慢坠落的细雪交织在一起,仿佛间,像是来到了精灵的国度。
那棵桂花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了一只风铃,此时此刻正随风摇晃,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声,消散了她的很多不安。
……在做梦吗?
她不太敢确定自己现在真的已经醒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前依旧是绮丽到梦幻的场景。
是神子大人做的吧。
想到这里,要见到他的心情就变得无比迫切,绘梨踩上石板路,没走几步,就听见讲话的声音。
“多放点甜椒好不好嘛。”是神子大人。
“不太好。”语气冷冷淡淡的,是小惠。
“可是你姑姑也很爱吃
欸?”总是打着她的旗号哄骗小惠妥协的屑大人。
“……”
“我说悟也差不多点,不干活就算了,至少别在旁边添乱吧。”
语调轻柔温和,但是讲话毫不客气,是夏油杰。
“要吵去外面吵。”另外一个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厌倦,像是下一秒就要和这个操蛋的世界说拜拜。
伏黑甚尔。
“呀,醒了?”
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掐灭烟,看向她:“怎么样,对这群白痴策划的惊喜还满意吗?”
院子里的烧烤炉炭火正旺,肉在上面被烤得滋滋冒油,没多久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杰和甚尔小惠一人一个烧烤架,神子大人和硝子坐在躺椅上,看起来完全是指挥派。
她像是被这一幕烫到了那般,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看见两只萤火虫停在自己的指尖。
昨晚她说想要大家在一起烧烤,今天,愿望就实现了。
不用她去超市购买食材,不用她策划邀请,甚至在看见之前,她都完全不知情——就像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
如果愿望一直一直实现得这样快,她要怎么才能相信,世界上并没有神明,也没有圣诞老人呢。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绘梨慌忙地抬手抹去,她这时候应该说些很好听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开心和喜悦,但是、但是……她脑子乱糟糟的,感觉被泡进来糖果海里,要被甜得融化掉了,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说了你们会把人弄哭吧。”家入硝子撇撇嘴:“都多大了还搞小孩子的把戏。”
“这孩子现在正是吃这一套的时候呢。”
夏油杰笑了笑,朝她招手:“来我这里。”
“……”绘梨慢吞吞走过去,有点紧张地揪着裙摆,还没想好要和杰说什么,就被投喂了一串小羊肉。
火候和温度刚刚好,杰在家里做了十多年的饭,对她的口味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怎么样?”青年偏头看她,深紫色的眼睛弯起来,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显得温柔极了。
“好、很好吃。”她一边啃羊肉一边点点脑袋,接着又被小惠叫走了。
是蜂蜜鸡翅和烤蘑菇串,蘑菇串上面洒了玫瑰盐和罗勒粉,组合起来很香。
“可以吗?”
长大以后的小惠比她高了一个头,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我第一次自己动手烤东西。”感觉比掌握咒力都要难。
“很好吃……”
说着,杰又塞过来几串羊肉,甚尔看见以后,黑着脸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羊肉串拿走,换成了孜然小羊排。
羊排的尾部用锡纸包好,握在手里一点也不会烫。
绘梨低着脑袋,给什么就吃什么,因为一边哭一边吃东西实在是有点难受,所以吃着吃着就不哭了。
“你这家伙……”
坐在一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们
给你什么都吃?一点该有的防范心都没有,要是我不在这里……”
“真的很好吃。”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热情地推销着杰烤的小羊肉小牛肉和鸡肉鸡腿之类的东西、又说小惠的鸡翅和蘑菇也很好吃不过产量太低,还有甚尔那边的羊排烤虾和西葫芦烤玉米香菇芦笋蔬菜大军团……
“……”家入硝子被推销了一串烤鸡腿肉,吃过以后沉默了两秒:“确实还不错。”
“嗯嗯,对吧!”
她笑起来,亲昵地靠在她身上:“硝子硝子,我好想你呀。”
家入硝子没讲话,低头喝了一口酒,听她说能够再重逢真的很开心。
“嗯。”
电话铃响起来,家入硝子看了看,是烦人的高层在向她确认这几个疯子都往京都跑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让高层看见他们现在岁月静好老老实实聚在一起为一个女生烧烤的场景,恐怕会吓得以为自身也患上精神病开始出现幻觉了吧?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点好笑,朝五条悟晃了晃手机屏幕,戴着眼罩的男人耸耸肩,示意她随便怎么回答。
家入硝子比了个“k”的手势,然后站了起来。
旁边的小家伙还在专注啃着烤肉,完全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又多么匆忙而又沉默。
还有一大堆患者等着她去救呢。
硝子走之前顺了半瓶酒,一些烤串,然后麻溜地连人带酒消失在了他们视野里。
绘梨瞪大眼睛,好像这才发现硝子要走,并且连招呼都没有打。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沾着胡椒粒,表情失落,像只忽然被抛弃的小花猫。
“好啦,别看了。”
五条悟拿起湿巾给她擦脸颊:“硝子就这样啦,能过来一趟就已经够呛了。再说了,我们四个在这里欸,晚上不会让你寂寞的,嗯?”
“哦……”绘梨低下脑袋,直到手机上又加回来硝子的联系方式,心情才又重新变好。
和想象中的重逢不太一样。
没有惊心动魄的质问,不需要她哭着说对不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他们对她的离开一字不提。
过了一会,夏油杰召唤出咒灵出来帮忙烤肉,几个人正式解放,围着桂花树坐在一起。
甚尔和杰喝酒,五条悟喝儿童汽水,伏黑惠喝乌龙茶。
绘梨这里蹭一口,那里蹭一口,最喜欢儿童汽水和杰那边不知道名字的酒。
杰那边的酒快被喝完了,她想要再开一瓶,甚尔和五条悟没什么意见,夏油杰举双手赞成,只有伏黑惠投出反对票。
“姑姑已经喝醉了,再醉下去明天会不舒服。”
“我哪有这么容易醉……”
她肚皮吃的圆滚滚,正趴在杰的怀里被摸脑袋,一边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边小口小口喝酒。
“我、我可是专项训练过的。”
说完这句话,
她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很难过的事情。
接着,她把手指虚虚地握起来,却只捉到一些空气。
说是聚餐,其实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以前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隐忍的哀伤一向只属于深沉的大人,不属于她这样把情绪都写在脸上,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孩子。
所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的哥哥……是个超能力者。”
夜晚的星星很亮,风却温柔,院子里满是烧烤的香气,萤火虫还慢悠悠地飞在半空,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这个世界,最最重要的人,都陪伴在自己身边。
绘梨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逃避下去。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两个哥哥照顾着我,和我做朋友,有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点点寂寞,尤其是在哥哥也有了他自己的朋友以后。”
“我很不安,因为我我不想哥哥有自己的朋友,我知道那样很不对,我不想做霸占哥哥的坏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哽咽:“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帮我做了一款游戏……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和指责,他们对她的话好像并不在意。
“绘梨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夏油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在对待我们的时候,你也交出了你的真心不是吗?”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不是先感受到了她给予的真心,身为咒术师的他们,被阴暗情绪缠绕着的他们,又怎么会愿意交付自己的心脏呢?
不管是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更加粘稠的情感也好,对于咒术师而言,感情本身就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
“可是这样根本不公平……”
她坐起来,低着脑袋,害怕看见他们的目光,把脸埋进膝盖里。
“不管是神子大人也好,杰也好,还有甚尔和小惠,都把我当成了唯一的绘梨,但是、但是绘梨根本不是那个绘梨。”
她说得乱七八糟,但也依旧把内心的恐惧都说了出来。
“不是和神子大人一起长大的绘梨,也不是和杰一起长大的绘梨……我、我是个骗子……建立羁绊以后又把你们丢在这里,就连,就连重新打开游戏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个胆小的坏孩子……惩罚我吧,把绘梨揍一顿好了……”
“……怎么可能揍你啊。”
本来有点伤感的,差不多要被她逗笑了,五条悟看了伏黑惠一眼,示意后面的对话不太方便他听,伏黑惠抿抿唇,站起来,顺带把甚尔也一道带走了。
只剩下三个人,五条悟把她捉出来,让她看着自己。
“听好哦。”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我啊,眼里就只有一个绘梨哦,灵魂是不会改变的,除此之外,别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五条悟扣住她的手,“还是说,你要否认那些记忆?”
要否认那些记忆……?
怎么可能……
她连忙摇摇脑袋,接着又低下头,“可是这样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夏油杰开口了。
“因为、因为神子大人的心里只有绘梨,但是绘梨的心里,现在却也装着别人……”
“是这样吗?”
夏油杰偏头看过来,给她擦眼泪:“可是绘梨,感情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听见他说:“小时候,绘梨常常用一种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感到我很重要,我是世界上你最珍惜的东西。”
顿了顿,他说:“自从绘梨找回记忆以后,就再也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了。”
是这样吗?
绘梨楞楞地看着杰,努力回想着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但想到蛀牙,是神子大人臭着脸把手指塞进来,一颗一颗检查牙齿的触感,想到小学,是神子大人牵着她的手,站在围墙外面看里面的孩子嬉戏,然后给她买廉价糖果的味道,长大以后,脑子里全部都是神子大人死掉了,她听见消息的那一刻,心脏碎裂的声音。
“对不起……”
这个事实让她慌乱不已,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在这一瞬间,她好想按下哥哥给的按钮,从这里逃走,再也不要回来。
“都是我的错……我是说谎的坏孩子。”
她大声地哭着,像是被忽然摔碎了糖果罐的小孩,连声音都带着痛感。
“都是我不好……明明心脏已经被神子大人塞满了……为什么还要遇见杰……如果不开二周目的话就好了……”
“都说了不用你道歉呀。”
夏油杰叹气,轻轻按住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
“听好哦,虽然一开始很不甘心,但是如果硬要说对不起,那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悟,是他抢先一步占据了绘梨的心,又或者是我,没能在悟之前见到你。无论如何,要道歉的人绝对不是绘梨。”
“为什么……?”她抽泣着问。
“因为人的心脏是有限度的呀。”
夏油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笑着说:“就像现在,我的心已经被绘梨完完全全夺走了,再也拿不回来了,就算遇见再优秀的人又怎么样呢?”
“难道我爱着绘梨,所以完完全全无法爱上别人,这是我的错吗?”
绘梨几乎要被他说服了,“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夏油杰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眼睛肿了的话,硝子会笑话我们的,多多少少可怜可怜我们吧,为你捉了一千只萤火虫呢。”
“那样的话,不是很累吗?付出的感情和得到的回报,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低着头,听见夏油杰笑了笑。
“没什么。”
他说:“喜欢就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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