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弯月悬在高空,散发着清冷光辉。皇城一片寂静。宫中最巍峨的殿宇内,只窗边略有浅淡月光。
她静静地跪在漆黑的屋子正中。许是跪久了身体撑不住,轻轻挪动时牵扯到了心口伤处内里,疼痛似尖刀细密地刮着她的肺腑,让她几乎无法支撑。
她努力稳住心神凝神细辨周遭环境。只可惜这里太安静了,除了龙椅上那人的呼吸声外,竟然辨不出其他任何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终于开口:“听说你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她沉默。
帝王声音沉了下来:“你是个杀手。”
她猛地抬头望过去。对方的语气非常肯定,她却开始怀疑“杀手”这个身份的真实性,因为她听了这两个字后内心毫无任何波动。
可是,想到自己醒来后对周遭环境的那种没来由的极致警惕,以及手上明显的练武后的茧痕,她又觉得这个身份或许是对的。
“你来谋刺未遂,朕本该杀你。”帝王声音平缓威严:“不过,朕有道密旨给你。你若是杀了密旨上那个人,朕便免你一死,给你个新身份出去重新生活。你可愿意?”
她笑了,即便带着伤痛依然声音轻灵:“皇上不杀我已经是皇恩浩荡,我怎敢拒绝皇上美意。”
帝王把一个纸团掷到地上,她探手拿起它紧紧掐在手里。因为伤势未愈,这般轻巧的举动也疼得她头晕目眩。
“既然你不记得自己名字了,而朕又不知道你真实姓名如何,往后你便叫做‘午思’,去浣衣局做个小宫女吧。不必每日洗衣晾晒,只到各处去收拢衣裳,朕另有差事派与你。”
她刚要谢恩,忽然,皇帝身旁的珠帘微动。
一道明显刻意掩饰过的低沉声音从帘后响起:“宫女怕是不妥。她生得貌美,恐会被人盯上。”
她脊背顿时冒出一层薄汗。
虽然早就意识到屋里可能不止皇帝一个人,毕竟她是个杀手,而皇帝贵为九五之尊不应该独身面对她。可是她留意许久都没有发现第三人的气息,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如今看来,是因珠帘后那第三人的身手远在她之上,她才会探寻不到他的存在。
之前她还快速考虑过要不要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皇帝的密旨,背地里却瞒着皇帝偷偷溜出宫去。现在才知这个法子不可行。有个这般的高手在皇帝身边,她无法轻易逃出生天。
皇上显然很重视珠帘后人的意愿,低语:“有封淮在。”
“那也不妥。”帘后之人语气坚定:“浣衣局人多事杂,十分疲累。”略一停顿:“想她做完事后便无精力替皇上效命了。”
下一瞬,帝王已然改了口:“既然如此,你不如扮作小太监。化名‘午永’,先去御膳房伺候。”
她疑惑地垂眸,为何这两个人没有提前商量过关于她的去处?不过很快地,她自嘲一笑发现这不过是小事而已。
午思,无事。午永,无用。对方给她取名取得如此随意,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不提前商议也是正常。
午思谢过圣恩,站起来后膝盖都在微微发抖,出屋的时候搀扶了厚重的木门一把方才稳住身子。
殿外月色更浓。暑日里夜风阵阵吹过,带来黏湿潮气。
封淮早已打着灯笼等在廊下,见状赶忙迎了过来:“你可还好?”作势就要扶她。
午思知道仁昭宫附近会有御林军把守,轻轻推却他的好意,又做恭敬状跟在他的身旁小声把现在面临的局势简单说明。
德熙帝已经明示让封淮跟在她身边助她一臂之力。两人基本上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了。更何况她是在仁昭宫密室中醒来,而她睁开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在旁照顾她的封淮。
这算是目前来说她唯一不得不去相信的人。既是如此,她更不能在外面表现出任何不妥来,免得他俩被有心人留意到。
封淮提灯带着她回御书房。
御书房有一密室,狭□□仄,前胸贴后背地站着也仅能容纳数人而已。如今它里面放置了个临时搭起来的窄小床铺后,余下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站在旁边。
午思醒来的地方便是此处。
床铺上没有多少东西,只她替换的一身干净素色衣裳。据说她被扣押在此昏迷的时候,是一位贾姑姑过来照顾她给她换药换衣裳的。可惜她傍晚刚刚醒来,入夜就接了皇上密旨。如今竟是没能见到那位贾姑姑。
既是做小太监,就要换太监服了。很快的,封淮去而复返,给她拿了一套衣裳过来,另有备下的秘制药膏,放在裹胸和伤处之间可保她刚愈合的伤口不会发炎。虽说伤口表面已经没甚大碍,可内里还未休养好,换衣裳的时候她疼得大汗淋漓,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因身子实在虚得很,这般的暑天里,她缠着裹胸又套上衣裳,竟还不觉得很热。
封淮一直在外头守着,等她换好了轻叩密室门方才进来。
他特意找了尺寸小一些的太监服,穿在她的身上却还空空荡荡。虽她身形本就娇小,如今却瘦弱得太过了。偏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让人叹息不已。
封淮自皇上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伺候了,少说也有十几年。许是日日劳心劳力的关系,如今已是五六十岁的模样,鬓发花白,声音苍老。
他哑着嗓子低声说:“今晚我们搬去太监所住。我和御膳房的说一声,只道我那儿来回收拾也得两三日,让他们晚一点给你派差事。那些人很有眼力见终究要给我几分颜面,你趁着这个时候多休息两天。”
午思扯出微笑:“多谢公公。”
“客气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密室。
这个时候已经是皇上安歇的时辰,仁昭宫内颇为静谧。行出院子来到外面的甬路,方才隐约可以听到有各种声响。
此时正值盛夏。
午思周身暑气难耐,内心虚浮发凉,寒热交替下竟是有些受不住了。得亏她心志坚定,不然这个时候倒下也未可知。
远离仁昭宫后,封淮专挑人多的大道走。
初时路上偶尔碰到三两宫人,他们见到封淮后都赶忙行礼,亦是诧异:“公公怎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动?陛下那边不用伺候么。”
封淮一脸的欲言又止,叹着气摆摆手,俨然不想提及这个话题的模样。旁人就也不敢再多问。
不过巧遇御膳房的大太监顾实后,封淮难得多说了几句:“这是我身边新收的徒儿小午子。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人帮衬着不行了。”又压低声音:“皇上不念旧情,我总得为自己多盘算些。”
顾实没心思理会那小太监,而是轻声细问:“听说你今儿晚上打破了先皇后的一件贵重东西,被皇上贬来御膳房做事儿了?”
“可不是么。”封淮语气里透着浓浓不甘:“我为陛下操劳那么多年,不过打坏先皇后的一个镯子而已,并不是故意的。陛下居然就贬了我,还差点挨板子。”
说着他笑望午思:“若不是午永这小子帮我挡了二十多个板子,我这条老命怕是就没了。”
顾实恍然大悟:“怪道我看这小太监弱气得很,你却还收了他当徒儿。他既是帮公公挨了板子,这几日我就不给他安排活计了。”只字不提先皇后镯子的事儿。
他明白那东西损坏的影响远比封公公所说要严重得多。
先皇后与陛下伉俪情深,自打先皇后故去,皇上再也没有封后。便是最得宠的明贵妃,也不能成。足见先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此时此刻,顾实方才瞥向那个身形瘦弱的小太监。黑暗中就着灯笼的光亮依然看不清那小午子的相貌,只瞧他脸上黑黑灰灰的斑驳一片,似是趴在地上蹭了尘土挨打后哭得狠了抹过眼泪还没洗脸。
顾实着实挑不出赞美的话,只能勉强挤出一句:“你这小徒儿瞅着倒是个机灵的。”
封淮略作客气。
顾实道:“太监所那边交代过了,我按照您的意思,已经让人收拾出来最边上的那屋子,匆忙间打扫得不够彻底,明儿白天继续。”顾实说罢匆匆离开。他是奉命去东宫送夜宵才走这条道的,不敢耽搁太久。
看着顾实走远,封淮转了条道,带着午思抄小路往太监所去。
一路上不时有御林军经过,看到打头提灯的是封淮,他们便目不斜视过去了,甚至都没盘问一句为什么大半夜在这里行走。
行至一段黑黢黢连御林军都不去巡视的怪石嶙峋小路时,很突然的,封淮脚步微顿。
午思下意识紧跟着停住了步子。
她先是嗅到了一股异香,紧接着听到了噗通一声,似是有重物坠落的声音。午思下意识就去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止住了这个想法。
不远处传来了惊呼声:“有人掉下假山了!”
午思朝着那边望过去,被封淮催促了一声,两人继续往太监所赶去。
路上行至一处无人之地,午思见封淮在前认真赶路没有回头,便借了月色悄悄去看塞在腰带内的那个纸团。
上面写的是皇上命她暗杀之人。之前换衣裳的时候她匆匆扫过几眼,却总怕自己是看错了,为保险起见还是再瞧一遍为好。
偌大的一张纸上,只左下角写了触目惊心的两个小字。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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