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深夜,擎苍书院之中却仍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围在陷阱前看着逐渐挖空了的陷阱。
挖陷阱的粗使提着灯笼一照,差点没叫出声来,因为角落里堆满了蛇和蝎子的尸体。
“怎么样了?”楚江开口问。
他这厢刚开口问,一个身影已经飘然落下。
楚江一瞟,竟是谢霁!卫家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么?这陷阱下不知还有什么危险,他竟然不惜以身犯险!
谢霁手上拿着灯笼照一照四处的土壁,很快发现了一个刚被土盖上的空隙,正是卫流庭打穿的那一面土墙。
谢霁用力一按,那面土墙立刻松散开来,刹那间,浓烟从洞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而随着浓烟出现的还有两个相互搀扶的身影。
进密室难,出密室倒是容易。两人很快打开了密室的门,密室的门在两人出去之后又缓缓关闭,延伸的石门之上仍旧浮现出那三个图案,其中一个图案还带着极浅的红色。
方才熊熊燃烧的大火许是因着毒蝎子的尸体烧尽了而慢慢熄灭了,只剩浓浓的白烟袅袅升起,有些呛人。
透过浓浓的白烟,两人似是看到了陷阱处的亮光,看来有人来救他们了。
黎青鸾在浓烟之中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行走着,恍惚之间竟是在尽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张脸上,直至那张脸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晰。
而那人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直至黎青鸾的目光触及那人背后的人,她回过神,满脑子的想法皆是得赶快出去,不能让人发现这间密室,特别是楚家,楚家一定会毁掉这间密室。
因而她脚步加快了,可身边的卫流庭许是因毒素未清理干净,走路之间竟是摇摇晃晃,很快又晕了过去。
黎青鸾因着体力耗尽加上浓烟,终于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与此同时,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却是如疾风掠到了她面前,精准地抱住了她。
黎青鸾还想着身后的密室,那人却是勾起唇角,拍拍她的额头:“睡吧,我知道。”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句话,她竟是那般安心下来。还有……她还没问他,他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黎青鸾已经闭上了眼睛。
众人在陷阱跟前等着,冷不丁就掠出了一个人,定睛一瞧,正是谢霁。
还没等众人看个清楚,一个人就冲着他们袭来,众人下意识手忙脚乱地赶紧接住,正是脸色惨白的卫流庭。
“陷阱必须连夜堵上,下面有毒蝎子。”谢霁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便抱着人离去了。
“他是被毒蝎子蛰了!”有人一把抓过卫流庭的手腕,上面有着伤痕,此时的伤痕再度泛起了乌色。
楚江向来惜命,当机立断:“快把这陷阱填上。来人!去把书院的大夫都给请来!”
这夜注定是个兵荒马乱之夜。
此时的坤宁宫也骤然亮起了烛光。
皇后一头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身后,娇小的手掌抚上天仪帝的胸口:“皇上,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天仪帝攥紧了皇后的手,额头上还挂着冷汗,他平复了一会儿才道:“无妨,梦见了不该梦之人。”
“什么?”皇后娇艳的面容俱是疑惑。
“你先睡吧,朕去走走。”
语罢,天仪帝松开了皇后的手,披衣起身,被惊醒的王德禄拍一拍脸,清醒了一下,赶忙跟在了天仪帝身后。
皇后看着天仪帝的背影,本来懵懂困惑的眼神渐渐变了,她并没有就此躺在床上,而是悄悄穿衣起了身。
巍巍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到能容纳来来往往的人,小到困住了来来往往的人。
天仪帝在前方沉默地走着,王德禄亦是在后方静悄悄地跟着。
直至天仪帝停住了脚步,王德禄抬头一瞧,正是新建不久的永寿宫,自毓贵妃去世后,只有谢霁住在这儿。再后来永寿宫于大火之中烧得一干二净,谢霁也封王建府了,如今的永寿宫怕是比冷宫热闹不了多少。
天仪帝凝视着永寿宫,忽而道:“她走了多久了?”
王德禄一听这问话,心立刻高高吊了起来,一说这个“她”,自然不会有旁人,定然是霁王殿下的生母毓贵妃,他斟酌着,小心翼翼答道:“十八年了。”他记得这般清楚也是因着霁王如今十八了,而毓贵妃是在霁王出生那年去世的。
“十八年了啊。”天仪帝望着在黑夜之中的永寿宫,喃喃道,“已经有这么久了。”
王德禄躬着身,没敢应声。
“你在这儿等着朕。”天仪帝吩咐道。
“皇上,这……”王德禄犹豫道。
天仪帝手一竖,王德禄只得噤声,眼睁睁看着天仪帝独自一人进了永寿宫。
永寿宫虽是新建,可或许内侍省打听着天仪帝的心思,重建后的永寿宫同原来别无二样,只不过毓贵妃曾经留下的痕迹消失不见了。
譬如毓贵妃喜书法,时常写字悬挂于永寿宫,那些字也于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再譬如她喜那张贵妃榻,榻上还有她曾画的一朵桃花,那时她笑着说后院里这么多桃花,只盼您能偶尔想起贵妃榻上这朵桃花。他心里明白,她哪里在说桃花啊,明明说得是她自己。所以他当即便道,哪能偶尔想起,须时时记得。她被他逗笑,笑得比贵妃榻上千娇百艳的桃花还好看。可如今崭新的贵妃榻已经换下了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贵妃榻,而崭新的贵妃榻上油光锃亮,可再也没有跃然其上的那朵桃花了。
天仪帝站在四处黑暗的永寿宫,借着月光,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崭新的物什,也不知内侍省哪里来的那么多心思,找的所有东西几乎同过往的一模一样,因而当目光触及那些物什时,他脑海之中便能浮现出那些画面。
当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张床榻时,他定住了。
当年,她就是死在这张床上。
天仪帝目光仅仅定格了一瞬,随即便转身离开,金黄色龙袍在黑暗之中格外明亮,可那明亮却在冥冥之中覆上了一层黯淡。
若不是她硬要那般做,或许她如今还能好端端地躺在那张床上,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
可惜了,毓贵妃。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自是不知从他走后,有人站在了那张床前,满目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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