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风最忌讳的事情便是听到卫云疏的死。
云中城弟子私下里不管如何讨论,都不敢拿到洛泠风的跟前去说。
此刻冷不丁听见“节哀”两个字,洛泠风的眸光骤然变冷,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
卫云疏泰然自若,她从容地对上洛泠风的视线,并不惧她身上流露出的气势。
云中君之死是她所求,为什么如愿以偿了,她仍旧不开心呢?卫云疏暗暗地想着。
卫云疏率先别开眼,水珠落入池中,一圈圈的涟漪荡开。她定了定神,她找洛泠风也只是想提点一句,如今看来,洛泠风心中有数,她的关心俨然是多余的。她道:“听真人一曲,如闻仙乐。只是不好再继续叨扰真人了。”卫云疏话语中去意已明。
洛泠风冷冷地一拂袖,没有再挽留。她注视着卫云疏如惊鸿掠水而过,眼神逐渐变得深沉,甚至多了几分阴鸷。
这一回不欢而散后,卫云疏没有再去寻找洛泠风。她来落日坟丘也是关心邪魔之事,原本以为云中城的弟子会有安排。她的修为虽没能到通天的地步,可以如今的身躯能发挥出金丹的实力,也是一种助力。哪知云中城没有半点儿表示,她几度想要询问,对方却脚步匆匆,眼神闪烁,分明是不愿意与她搭话。
卫云疏不知道这是洛泠风还是云淡的意思。她若是云中城弟子,可能会陷入被冷落的“困局”中,但是她如今与云中城没有半点干系了。出门买了一幅舆图后,她便自己动身前往防线。
混沌树的另一侧。
邪魔的气息冲天而起,满眼望去皆是阴翳。北洲之中,但凡生灵被邪魔之气沾染,都会化作魔物。此刻一群群化魔的妖兽便成了对方的先锋,在那诡异的号角声中宛如一柄利剑刺向了防线。这里是洛水神宫的地界,漫长的防线中一共有四个驻点,分明有洛水神宫的四族执掌。卫云疏抵达的驻点是洛水宫守御之处,从此间修士身上的倾颓可以看出,形势并不大如人意。
“这些邪魔是打算入侵我仙域吗?过往也时时刻刻侵袭,但没有一次比得上这回迅猛。”
“得亏宫主发了洛水真帖,要不是得到这些道友的帮助,咱们可能支撑不住。”
“不好!前方斜谷出事情了!”
“斜谷?天舆盘并没有显示那边有邪魔,去那边探查明明是个清闲的差事,先前大家还嫉妒那位师兄呢。”
……
不管是有宗门的弟子还是散修,在这等危险的地界都会选择抱团行动,如此才能增加生还的几率。卫云疏没有掩饰自己的修为,一抵达防线便有数支队伍热情相邀。卫云疏正思索间,忽地见到了前方几个志气低迷的洛水神宫弟子。对方手中持着一枚闪烁着灵光的法符,此刻一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畏惧。
“道友今日才来,可能还不知道吧?”一旁的修士见了卫云疏的神色,笑了笑,解释道,“斜谷距离此处不到十公里,历来都是洛水宫自家弟子去巡查的。那
边留有一道千年前某位仙门巨擘留下来的剑痕,一般情况下邪魔不会靠近,怎么会有危险?”
说到最后,他又撇了撇嘴道,“指不定是见到了什么好物,自家人起了争执,才导致身亡的呢。”
在北洲与另外三洲的边境之地,战乱与厮杀从来没有停止过。多得是埋骨于此间的无名人,尸骸、法器乃至于道册都无人收敛,被后来的修士捡了便宜。
“虽然是奉了洛水神宫的帖子来的,不过我劝阁下,要是没点关系的话,不要轻易相信他们弟子的话。这些大宗派的人啊,一个个贪生怕死,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咱们这些散修干。说是用功数换取丹玉或者云砂,可中间转了那么多,不知道会被贪墨多少。”那修士抱怨之意越发明显。他的声音不小,被洛水宫的弟子听见了,在对方投来警告的一瞥时,修士也只是嘿然一笑,将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硬顶了回去。
放在平日稍微清闲时,这些洛水宫的弟子第一个骂回去。可如今斜谷出事了,他们压根没有心思理会混账胡言的散修。那帮弟子中为首的那位从袖中摸出了一枚鸟哨似的法器,鼓起了腮帮子猛力一吹。只听得尖锐的哨音响彻驻地,数息后,哨音化作了一枚枚玉符,飘向了驻地各处。
卫云疏伸手便取来了一枚,用神识一扫,发现是一封邀帖,要他们去斜谷查探情况,底下则是一行小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任务完成后的奖励。
“竟然是来真的吗?”旁边的修士也拿到了玉符,不由得咋舌道。他转头望了眼卫云疏,好心道,“这位道友,我还是劝你别接。斜谷那边始终处于洛水宫真器的监控之下,可如今天舆盘没有半点反应,说明对方有本事瞒过真器,一定不好相与。”
“唔,一斛玄阶云砂……也算是大手笔了,一定是很危险之事。”那修士直摇头,他有心历练谋点好处,可不想将性命交代在这里。想了一会儿,他又大笑道,“要是道友想成为洛水宫的客卿,那么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卫云疏朝着修士拱手说了一声“谢”。
她不想成为洛水宫的客卿,可既然听到了此事,也绝不能如此轻易放过。
玉符落下没多久,数道遁光离开了营地,向着斜谷方向掠去。卫云疏没再犹豫,周身灵机涌动,将遁术一起,也如一点光华,直直地破开了半空中的阴翳。
斜谷。
仿佛一座高峻的山峰被一剑劈开,两侧崖壁切面极为险峻。无数纷乱的剑意在山谷中流窜,伴随着一道道兽类痛苦的咆哮声,浓郁的血腥气在风中蔓延开。
谷中一块玄石有一丈高,此刻正盘膝坐着一个眼神阴鸷的灰衣道人,他一双暗灰色的眸子觑着地面上的尸体,将功法一运转,便吞噬了对方的血气和元灵。地上只余下了有些皱巴巴的皮囊,他的身上则是血气充盈,在头顶慢慢地形成了一朵血色的罡云。此人名唤万不类,乃罪恶长廊的一名金丹修士,修得是《血魄功》,要吞噬修道人精气与血肉来增长功行。他其实看上斜谷很久了,知道这儿的弟子大多洛水宫正传,虽然一身玄功
极为精纯,但是贪生怕死,缺少磨炼,是一群令人垂涎的肥羊。只是因为此间的剑气,一直不敢行动。
不过这一回,门中有大计划,赐了一把“元磁砂”
“?[(”
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能够扰乱剑气、阻隔剑意,原本是专门祭炼出来针对不周之巅剑修的。如今用在了这儿,将那崖壁间流窜的剑气尽数阻截住了。
飒飒的鸣声入耳。
灰衣道人蓦地抬眸,数了数前方出现的四道遁光,他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顶上的血色罡云一个颤抖,立马分出了一道与他模样类似的血魄。这是他这桩功法的奇妙之处,他虽然只是金丹境界,可顶上血云若在,便能化生分/身,被打死了也不要紧,大不了日后多吸食几个修道人,将那缺失的血气补回来。
最先抵达的四名修士都是一心要成为洛水宫客卿的散修,其中一人恰是那对“太一剑”万分感兴趣的郑道人。他修力道功法,身躯宛如钢铁锻造成,在落日坟丘横行,积累了不少的功数。可这还不够,他能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就算成为洛水宫客卿那也有上下之分,他急需一个机会在洛水宫露脸,故而听闻斜谷之事后,他心中大喜,忙不迭赶来了。只是觑了眼同行的修道士,他的心又沉了下去。竞争对手俨然也是战功赫赫的,功行不弱于他。
只是郑道人没有闲心再思忖其他了,踏入谷中,他周身精煞一转,将那迫近身躯的邪气震了出去。视线落在了累累尸骸上,又惊又怒!“哪来的邪魔,胆敢放肆?”郑道人爆喝一声,舌绽春雷,震得山石扑簌簌落下。
万不类睨了郑道人一眼,颇为不屑。等见到对方一身精煞绕体时,他“咦”了一声,眼眸中精光闪烁。“是个力道修士,那血气更为强横。来得好!”他赞叹了一声,头顶血云中又分出一道血魄来。如此还觉得不够,伸手一抓,掌中出现了一面血色的幡旗,轻轻一摇动,便见数道虚幻不定的人影从幡旗上走了下来。这幡旗是师长赐下的法器,里头的邪灵都是由捕捉到的修道士祭炼成的。万不类有意将来的四个修士一网打尽,故而也不留手,伸手一点,便驱使着血魄和邪灵向前。
“都是我仙门的前辈。”郑道人看着邪灵的衣裳,面色越发的难看。其中甚至还有洛水宫的真传弟子!这些邪灵保留着生前的功法神通,只是对战意识稍微差些,但细数来一共有六道,对付起来颇为不易。然而他们没有退路。郑道人定了定神,高喝了一声,便举着一根闪烁着金光的棒子朝着前方的邪灵打去。
散修的功法良莠不齐,纵然得了机缘,可也不及仙门大宗那般清正浑厚。万不类冷眼瞧着他们,唇角勾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他玩味似的看着在阴风与血魄中游走的修士,耐着性子消磨他们的法器和灵力。他不是半道由玄入魔的,而是打小就在北洲生活,修得一身纯正的邪功。虽然法门有伤天和,可都与天争命了,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法门有用就成了。
忽然间,万不类心中浮现了一抹警兆。修道之人对天机多少都会有点感应,万不类没有忽略这一
缕不祥的预感,使了个遁法,瞬息之间便将自身转移到他处。只听得砰一声巨响,他前一刻坐着的玄石在那磅礴的灵力下被拍成碎末。这不是什么神通的运用,而是纯粹以灵力御敌,寻常的散修断没有这样的罡气。是谁?万不类神情凝肃起来,他忽有所感,抬头朝着南边望去,只见一白衣胜雪的女修持着拂尘,乘风而来。
万不类对各大宗派入金丹境的弟子都有了数,但是眼前这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些许是掩饰了面容?这样想着,万不类皱了皱眉,他一脸凝肃地掐诀作法,顿时召唤来一阵阴惨惨的阴风来。这等阴风中夹杂着鬼哭狼嚎,极能污秽灵光。
卫云疏觑了眼万不类,眼中掠过了一抹怒意。这邪修身上满是血煞之气,不知伤得多少人的性命才练就了这一身邪门功法。眼前着呼啸着吹来的阴风,她持着拂尘往前一挥,一道清光立马将乌烟瘴气的氛围打散。她没有入阵帮助郑道人一行人,而是将视线放在了“元磁砂”
上。她认得此物,过去同邪修打过交道,由于她修的也是剑道,邪修们多拿出此物对付她。一开始,面对着“元磁砂”
确实没有办法,后来琢磨出了门道来,就祭炼了一种名为“藏剑春雷瓶”的法器,将剑气打入瓶中。这“元磁砂”最喜剑意,加上瓶上的吸摄法符,不愁收不住它们。
卫云疏觑了一眼,附近并无云门的弟子,不怕被人认出。她将拂尘往前一划,前方立马出现了一道气痕,将那再度迫近的阴风拦截。紧接着,她将“藏剑春雷瓶”一掷,掐了一个法诀,只听得无数剑鸣响起,瓶身剧烈地震颤着,仿佛要被其中的剑气撑破。而那原本还在剑痕处磨动的元磁砂,在一震后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朝着瓶子扑去。
万不类见卫云疏分心,先是一喜,等见到了云砂的变化,脸上的笑容顿时维系不住了。要是元磁砂消失了,那壁上的剑痕压制着,他的邪功就很难发挥出来!他喝了一声,猛地朝着头顶剩余三分之一的血云一吸。血色入体,他的脸庞顿时涨得红彤彤的,只是气势也随着节节拔高。将浑身灵力一运转,他头顶生出一只血色遮天蔽日的血色巨掌,朝着“藏剑春雷瓶”悍然抓去!卫云疏哪会让这道人得逞?但是此刻道人的气势陡然一增,气息绵长,怕是不好对付。心念一动,拂尘往前将“藏剑春雷瓶”一卷,带着它立马遁出血手的范围。
万不类眼神微微一变,他的血手打下的速度其实非常快,唯有剑修能轻易遁出,可此人从未使用过法剑,甚至身上没有半点剑气的痕迹,怎么能够逃遁?难不成是其他遁法?这样就不妙了!一个遁法极其高明的同境界修士,是很难捕捉到的。万不类心想着,眼中绽出了一抹凶光。他未见卫云疏使用神通,便推测她只将遁法练到极处。思绪转动间,他果断地放弃了卫云疏,而是将视线转向场中的四人!待到收拾了这几人,他身上的血气定然壮实。元磁砂没那么好收尽,大不了弃了这地离开!而且,仙门修士,见同道落难,会不施以援手吗?
郑道人一行人应对邪灵和血魄时,本就压力重重。如今万不类将全部力量压过来,
他们行动间更是捉襟见肘,不多时就被打散节奏。郑道人先前见到了卫云疏,还以为会轻松一些,哪知道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投过来。他起先还忍着,但是慢慢地,就撑不住了,朝着卫云疏大吼道:“这位道友,为何不来助我等?”
“??[”
下手,哪知道对方这般沉不住气。他们的身上护持的法器都还没拿出吧?卫云疏暗叹了一口气,催动着灵力加速摄取“元磁砂”的速度。
万不类眼中掠过了一抹讶色,没想到都这时候了,那女修还不回头,当真是心狠手辣。他冲着郑道人一行笑了笑:“你们仙门修士,与我等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吧?你们要是死了,曾经积累的功数是不是就是她的了?”这话一出,郑道人一行人神色各异。万不类见惯了散修,知道此辈更容易动摇,他又慢悠悠地劝道,“我看洛水宫还不如我罪恶长廊赏罚分明。”他的形貌虽老态,可声音里多了几分魔魅。
郑道人猛地回神,拔高了一声喝骂道:“诸位道友,别听这魔头妖言惑众!”这里本就邪氛重,一旦被邪魔侵入灵台,到时候想要驱逐就不容易了。有他这一喝,另外三人也渐渐地缓过神来。可方才的一个怔愣,让万不类抓到了时机,数道血魄已经逼到了他们的身前。
然而就在电光石火间,数道凛冽的剑芒飞掠而出。仿佛烈阳融雪,那血魄在接触的刹那便崩碎了。那头元磁砂还没有除尽,但已经无法彻底阻拦壁上的剑痕了。卫云疏手中拂尘一勾,便牵引出数道剑气,向着血魄打去。“诸位道友,若是坚持不住,就先行退去吧。”卫云疏淡淡道。
郑道人冷哼了一声,哪里肯退?可另外三人与他不是一心的,见这邪魔手段多,甚至能引动心中邪念,已然生出了退意。恰好有人替他们断后,此刻是最好的时机。纷纷对视了一眼,他们默不作声地朝着卫云疏打了个稽首,就化作流光离开。万不类哪里肯让他们离开?但是身后的剑意如芒刺在背,他根本不敢放过。他怎么都没想到竟有人能引动壁上剑意!他的做法都是基于他自身的揣测,一旦失算了,那就是步步错。死死地瞪着卫云疏,眼中恨意越发浓郁。“今日贫道就拿你来祭我血幡!”万不类咆哮了一声,张嘴将散落的血气吸入躯体。将幡上邪灵一催,他自己则是发了狠,扭头要将郑道人拿下!
郑道人可不敢大意,纵然身如钢铁,水火不侵,也不想沾染半点血污。但是斗了几回,他的金丹越来越弱,体内的灵气几乎消耗一空。再打下去,他大概也会变成洛水宫弟子那样的下场。心中暗暗发苦,过去坚持的也顷刻崩散了。他默不作声地朝着卫云疏所在的方向靠去,最后从乾坤囊中抓出了一把雷珠撒出,高声道:“此魔头力量被消磨了不少,道友且等我去找来救兵。”
卫云疏不在意郑道人的态度,这等人她见多了。她知道邪魔有意抓住郑道人,还分出神思替他阻了一阻。待到闲杂人等的气息彻底消失殆尽,卫云疏才舒出了一口气。她抬眸打量着眼前面容扭曲的邪道人,拧
眉道:“阁下气息驳杂,
不能修至大道,
何不回头?”
万不类已经很不耐烦卫云疏了,闻言冷笑道:“我若回头了,你们仙门会放过我?”
卫云疏想也不想道:“不会。”
“啰嗦什么?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万不类打得一肚子气。哪想到这看着寻常的女修会这样难缠?出来的时候已经拿到了相应的资料,可没有人说这边有这样一个人在啊!也不知道那帮家伙怎么打探的消息。
卫云疏点了点头,没再废话。藏剑春雷瓶尚在吸摄元磁砂,只不过此刻的卫云疏也不在乎了。她一脸淡漠地看着邪道人,手一招,霎时间轰隆一声爆响,重天之上,起了无数紫色的雷霆,闪烁流窜,蔓延数里。电狂雷鸣,罡风阵阵,如海潮拍岸,一道道涌来。在那连绵不绝的爆响声中,万不类的神色骤然变得惨白。
雷者,天地之机枢,阴阳之动,乃克邪之妙法!
十多里外的一座高山上。
白发女修本盘膝坐定,身前浮着一枚半个手掌大的血色树种,在听闻雷鸣时,她倏然抬眸望向苍穹,神色骤然变化!
“一气九御天雷!卫云疏?!”她喃喃道,霍然起身,作势要朝着雷光滚动最激烈的地方去。
一道黑烟滚动,从中走出了一个朱颜绿发的黑袍修士,他朝着洛泠风扬眉一笑道:“洛真人不是要来取太一剑吗?这是要往哪里去?”
洛泠风寒着脸没有接腔,她仍旧在思索“一气九御天雷”的事情。
云中城中库藏颇丰,各种神通法门不计其数。诸如卫云疏修的《太上三光玉章》便是其中的上上功。但是除此之外,卫云疏只修了入门的《一气正源经》,像她的大神通“一气九御天雷”以及“三光擒龙印”都是她自身推演出来的。
卫云疏与人宽厚,极少在外人跟前显露自己的神通手段。可洛泠风这三年疯了一般找寻跟卫云疏有关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她所有的斗战经历,因而知道了她有这两门功法。修到了卫云疏这个境界,其实门下早该收弟子了,只是云中城世家那边多推诿,不愿意将自家灵秀弟子送到瞧不起的卫云疏手下,所以洛泠风确认,这门神通只有卫云疏一人会使得!
洛泠风逐渐地焦躁了起来,山风吹拂着她的袖摆,她的眼神幽邃,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只是那黑袍修士也不惧她,邪笑了一声又道:“听闻洛水神女极擅琴章,以《二十四章天经》入琴道中,周某今日就来领教高明!”说着,将大袖一摆,身后渐渐地浮现出一轮诡异而暗沉的黑日来。
这黑袍修士正是由玄入魔的周玉霄。他身为玄门弟子时,修的是“太上真阳功”,如烈日真火,待到离开宗门后,他便转入了邪魔之道,将一轮堂皇正大的真阳化作了“大日黑天功”,夺取一切气机。此刻,他虎视眈眈地凝望着洛泠风,眼中浮动着一股阴惨的邪气。他伸手朝着前方一点,便见无数道黑色的日焰如箭矢般冲向了前方,带着焚烧一切的毁灭气息。
天穹上滚动的雷霆蓄势并不需要太
久,几个呼吸间便已经轰然落下。只是转眼的功夫,那滚荡的雷霆便有消失的迹象。洛泠风恨不得立马寻到雷霆生发的那处,可眼前有个碍事的邪修阻拦着她。眸中的愠怒之色越发清晰,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笑来。她凝视着前方流动的黑焰,周身气机上浮,无数浪潮翻涌,如大浪一般向着前方拍去。在那滚滚的水潮中,有数滴幽沉如墨色、好似雷珠般的水滴窜动着,摩擦间发出了激烈宛如雷霆的声响。
大日黑天焰是寻常水打不灭的,但洛泠风修的是“洞渊真水”,乃上上法。此法一共三境三重,修到了第二重洞渊重水时,那些水滴便化作了重若千钧之物,更别说洛泠风如今已经修到了第三境“洞渊真水”,一滴真水可化洪泽。在这无边无际的洪流中,不管是气机的流转还是法器的腾挪,都受到了压制。
周玉霄皱了皱眉,低语道:“水功?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对。”可他久与玄门弟子对战,知晓万不能让这水流沾身。他掐了个法诀,黑焰落入了水中后猛然膨胀了起来,仿佛一轮轮即将陨灭的大日,不到一个呼吸间,便轰然暴散。灵力对撞时的轰然巨响在天地间回荡,足足持续了半刻钟才消弭。周玉霄盘膝坐在了一团黑云上,周身黑气漫卷。他伸出手掌往前一按压,便见黑气凝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往前排去。一股股狂流荡开了罡风,仿佛要将一切捏入掌中。
洛泠风走在了水流上,白发在风中飘拂,遮住了半张面庞,只露出了流转着晦暗眸光的眼。她指尖一弹,便有数滴重水从浩浩长河中飚去,砰一声打在了那只手掌上。一时间罡风四溢,手掌从指尖开始崩散。
“洛真人好本事!”周玉霄眼中焕发着无尽的光彩。虽然此刻他与洛泠风都在元婴境,可对方本身是洞天修为,以他一个人的能为,根本不可能拿下。此番贸然出手,也只是略作试探而已。他心中对洛泠风这尊元婴化身的修为有了数,故而决定收手。他扬眉一笑,袖中浮现了一张光芒粲然的法符。他扬声道:“洛真人若是想要太一剑,尽管来吧。”说着,法符上的光芒将他躯壳一卷,一闪一灭间,他顿时没有踪迹。
洛泠风眼中戾气浮动,她无心追逐周玉霄,而是望了眼即将散尽的气息,将自身气息完全地放了出来,之后不管不顾地向着那边遁行。只是等她找寻到斜谷的时候,只看到被雷霆打得四分五裂的山体,根本找寻不到半点人的踪迹!洛泠风面上的怒气更甚,她骂了一声“该死的”,脚下水潮猛地向前冲去,将那残存的半边山打得粉碎。
恰在此时,数道人影驾着剑光飞掠而来,其中为首的恰是郑道人。在找到了机会跑出去后,他去找了救兵。其实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哪想到来到这边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洛泠风。郑道人眼皮子一跳,不敢仔细抬头看那道身影,忙按住遁光,敬声道:“见过洛真人。”
洛泠风没说话,她蓦地望向了郑道人一行人,心中的戾气和杀意都没有散去。
那股威压如洪流,拍得来此处的弟子左摇右晃。郑道人修的是力道法门,勉强还能支撑着,可面色已
然变得煞白如纸。心中浮现了警兆,
他恨不得立马遁离此处,然而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动。“原来是洛真人出手铲除了邪修。”郑道人勉强地挤出了一句话。他曾放狠话想要争夺“太一剑”,可真正面对着洛泠风那如同渊海般的威势时,才醒悟到自己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洛泠风不轻不重地开口:“邪修?”她拂了拂袖子,控制住了周身流转的杀意。
郑道人见她肯搭话,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他道:“是啊,先前有一位道友牵制着,让我等搬救兵。还以为来——”“晚了”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郑道人肩上蓦地多了一股重压,膝盖一软,险些撑不住跪在地上。洛泠风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可他偏偏感觉此人仿佛近在眼前。他就像是一张薄纸,随时都可能被撕破了。
“是谁?!”洛泠风厉声问道。
郑道人吓得心惊肉跳,他眼皮子跳了跳,结结巴巴道:“小、小、小道不知她的名姓。”
“那模样呢?”
“很、很平凡?”郑道人怕自己含糊的语言惹怒了洛泠风,便掐着决招出了一面水镜,想要将卫云疏的形象投映出来,可不管他怎么尝试,那落于水镜上的只是一道面貌模糊的白衣身影,像是隔着一层!郑道人心中发苦,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
“废物。”薄唇中挤出了一句满是讥讽的话语,洛泠风没再理会面前的修道人。可能受到这边滚荡的邪气影响,她心中那团炽火越烧越旺。没再看郑道人一行人,她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落日坟丘深处去。
郑道人松了一口气,脸上敬畏之色一点点地退去。
跟随着他一道过来的修士噤若寒蝉,良久之后,才有人道:“都传那位是仙域第一美人,柔情似水……可如今看来,一道化身都这样恐怖。”
“洞天真人,能有几个可亲近的?”
“她这三年来做的事情,哪一件是好相与的?有那位带头,云中城弟子越发嚣张跋扈了。不过话说回来,情情爱爱真是沾不得,它竟然会让一个人心性大变。”
“诸位道友,别胡言了!”郑道人不耐烦地打断了重道人的私语,“万一被感知到了就麻烦了,这等地方被人杀了,伸冤都没处去。”
斜谷数十里外的一处山洞。
卫云疏草草地清理了四处的邪怪与野蛮生长的荒草,坐着调理内息。那门神通威能宏大,同时也需要浑厚的灵机做支撑。她如今的境界跌到了金丹,在那瞬间灵力几乎被抽空。而且这元魄的化身……一不留神就容易将自身的精气也给崩散了。想要恢复如常,至少得从云中城取回躯壳——但这事情不易为,也不可为。
灵机流转变化,一个大周天后,卫云疏睁开了眼。眸中神光湛然璀璨,仿佛无数星光汇聚,可旋即归于黯淡与寂灭。她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地站起身,正思忖着接下来去哪里,袖中的一枚玉符光芒亮起,那正是谢知潮离去前留下的通讯之物。
“薄道友,混沌树有异,若有闲暇,速来离谷!”
卫云疏取出了舆图找寻到了离谷的位置。
那一处地界在落日浮岛东北百里之外,它是由混沌树的根系撑裂山体而形成出一个幽谷,那儿空间不太稳定,是邪魔出没最多的地方。卫云疏没有犹豫,将东西一收,旋即向着离谷遁行。
此刻的离谷中。
谢知潮看着对面不远处坐着、一脸愧疚的人,半晌无言。
她跟随的队伍是这好师妹找的,经过了与邪修厮杀、自相残杀以及负气离队等种种后,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来自不周之巅的自己人了。
“三师姐。”坐着的少女可怜兮兮地抬头看谢知潮。
谢知潮咬了咬牙,额上青筋一跳一跳,最终挤出了一句:“嬴月,你别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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