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隔壁新搬来一家人,是在一个阴天搬来的。

第二天的时候，这家人就拿着礼物上门拜访了，音母朝楼上喊：“音音,下来了！”

音落答应了一声。

下楼时便看见了几个陌生大人，还带着两个小孩。

音落怕生,怯生生叫了叔叔阿姨后，就躲到音母身后了。

对面的阿姨看了眼音落，笑着道：“这是您家小孩啊？长得真漂亮，跟个娃娃似的,几岁了？”

“七岁了。”音母看她家也有两个孩子,“您家的呢？”

“这个九岁了。”隔壁阿姨抱着怀里半大的小孩，又朝旁边黑瘦的小孩看了眼,“这个跟您家的一样大。”

都是别墅区的邻居,生意场上难免会碰到,大人们都客气寒暄起来,留下小孩在花园里玩。

九岁的孩子估计是发育得好,比音落高了一个头,自诩自己是大人了，懒得跟小孩一起玩。但又看音落长得漂亮，忍不住搭话：“你上什么小学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凶……音落那个时候就有点小脾气了：“不告诉你。”

“……”对方楞了下,“你跟我说,我把我的乐高送你。”

音落：“我也有。”

他不想再理这个人，於是将视线落在另一个同龄人身上。

这个人比自己矮,看起来瘦巴巴,嘴唇也裂开了……音落的视线往上，发现对方的眼睛很黑。

是那种很漂亮的黑，加上睫毛长,所以显得整个人不阳光。

可能在大人眼里会觉得这小孩怎么小小年级就这么阴森，但音落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对方的眼睛和睫毛都好好看啊！

音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冷飕飕地回看了一眼。

音落“啪”一下跑回客厅了。

等音落跑走后，段其宣教训段暮泽：“你怎么连笑都不会笑，你完了，一会儿把他吓到了，回家爸妈又要骂你。”

段暮泽头发长，垂着脸的时候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段其宣看他不说话，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他这个便宜弟弟是三个月前被一个老人

送来的，说他母亲死了，这个孩子是你们段家的种，看你们要不要吧。然后他爸妈因为这个事情就吵了一架，但段暮泽还是留下了。

因为他爸做了dna检测，两人确实是父子关系，於是他平白无故多出了个弟弟。

他真的很讨厌段暮泽，他妈也很讨厌，经常趁着他爸不在的时候喊他野种，於是他也就跟着喊。段暮泽一开始还跟他打架，后来被他爸打了一顿后就老实了。

但他也不敢随便欺负段暮泽，因为段暮泽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看着又矮又瘦营养不良，力气倒是不小。

两人在花园里站着，门“砰”一声响了，段暮泽的肩膀跟着僵了下。

他擡眼，楞了下。出来的并不是他想象中怒气冲冲的段父段母，而是一个白生生跟个奶团子似的小孩。

小孩长得特别漂亮，脸颊肉肉粉粉，眼睛和头发都是浅色的——并不是他这种营养不够的黄，而是天生的浅色。

他记得这个小孩的名字，叫音luo。

不知道是哪个“luo”。

音落匆忙跑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你。”

段其宣在一旁不乐意了，明明是他长得更帅，怎么主动跟段暮泽搭话了，他不满道：“你给他什么了？”

音落靠过来的时候身上一阵香味，段暮泽看着自己身上破旧的衣服，十分窘迫地后退了一步。

音落眨了眨眼睛：“我不是坏人。”

段暮泽依旧不说话。

音落将手里的唇膏递过去：“你嘴唇开裂了，这个我没用过的。”

眼看着旁边的段其宣要过来，音落也没再问他的意见，直接塞到他衣服口袋了，又小声道：“别被你哥哥抢走了，一看他就对你不好。”

不然怎么自己长得又高又壮，让弟弟穿这么破的衣服？

但就算穿得不好也比段其宣长得好看。音落将唇膏塞好后，大人们正好出来，他跑到了音母身后。

并没有注意到段暮泽的眼神。

段暮泽感觉浑身被一股奶香的味道包裹着。

他的心脏被这股味道弄得暖烘烘的。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次遇见。

之后，音落才知道段暮

泽和段其宣并不是亲兄弟。因为就在隔壁，他经常能看到段其宣带着其他小孩欺负段暮泽。

而段暮泽就躲在角落里，任凭他们欺负，一下都不还手。

可能是段暮泽那双眼睛太漂亮了，音落舍不得看他被欺负。而且，他比段暮泽高，算是哥哥，哥哥要保护弟弟。

於是他想也没想，跑过去，那么一小团的小孩冲出去，挡在段暮泽面前：“你们干嘛打人，这样是不对的!”

他的声音也奶乎乎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欺负人的几个小孩看到突然有这么一个漂亮小孩冒出来，先是脸红，随后都想跟音落搭讪。

音落脾气大得很，当然不会理随便欺负别人的人，只是回头问段暮泽有没有事，结果那几个小孩觉得面子上不过，开始嘴上不饶人。

“干嘛对他这么好？”

“不会是以后想给他当老婆吧。”

“长这么漂亮，是不是女生啊？”

音落被气得脸都红了，他最讨厌被别人说是女生了，但他又不会动手，只能自己委屈，憋着憋着眼睛就红了。

他嘴唇动了动，准备也说他们几句，结果就感觉身后有阵风——

平时从来不反抗的段暮泽突然冲到几个小崽子面前，拳头直接打在了他们肚子上！

尖叫声丶骂声丶哭声混在一起……场面混乱极了。

到最后家长们都来了，几个被打的小孩还没告状，音落就先哭了，他哭起来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一样，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格外惹人联系。

音父音母心都要化了，立刻抱起来哄。

其他几位家长当然不会觉得是音落的问题，而且段暮泽打架特别阴，不打在明显的地方，所以他们以为只是吵架，互相责备了下自己家的孩子就给音父音母道了歉。

段暮泽朝音落看了眼，对方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却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之后，两人就彻底熟稔了起来。

音落对於段暮泽的身世有模糊的了解，主要是从大人聊天那里偷听来的。具体是怎样的他不是特别清楚，但只知道——段暮泽好可怜，他要保护对方。

於是整个小学加初中，音落都主动找段暮泽示

好，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分给他，临走前还会让他好好藏起来，别被段其宣发现了。

有了音落，段暮泽在段家的日子再苦，也都能熬下来。

尤其是两人认识的第一年，音落过生日，原本想参加的段暮泽看到他家里来了无数个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小朋友，以及他们贵重的礼物后，就默默将脚收了回来。

那天晚上，他躲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别墅，想着自己廉价的礼物，暗戳戳地难过。

他觉得音落长得漂亮，还对自己好，所以音落就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他好穷，用的穿的都是别人剩下的。

怎么能奢望参加音落的生日。

就这么熬过了一夜。第二天，当段暮泽顶着一张熬夜的脸出门，正巧就碰到了音落。对方眼睛红红的，看起来特别难过。

段暮泽楞了下。

接着，就看到音落边撒娇边掉金豆豆：“你怎么连我生日都不参加！我特意提前好几天告诉你的，你连礼物都不送我，我平时对你这么好呜呜呜……”

除了装哭，音落还没哭这么凄惨过，段暮泽慌了，无措地哄道：“你……别哭丶别哭了。”

安慰人的话语都那么生硬。

音落更难过了，段暮泽想帮他擦眼泪，但他觉得自己手上有茧，会弄破音落的皮肤，衣服很粗糙，没办法帮他擦。

所以在那之后，段暮泽随身都会备着湿纸巾，还是超市里最贵的那种。

音落正哭着，模糊的视线里就多出一个东西来——是一块颜色土土的木头，仔细看……是朵花。

就是不太逼真。

音落止住哭声：“这是什么？”

段暮泽：“礼物。”

音落吸了吸鼻子：“给我的吗？”

段暮泽“嗯”了声，便将木雕递过去。

音落接过，擦了擦眼泪，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送我？”音落一说起这个又开始委屈了，“我昨晚等你等了好久，你要是昨晚送，这个不至於变这么丑。”

段暮泽：“……”

他朝木雕看了眼。

是不好看。

不过音落嘴上说着不好看，还是塞进了书包里，两人照例被音家的司机送去上学。

两人并排坐在后面，音落突然想起什么：“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段暮泽表情淡淡，像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我不过生日。”

音落怔了下，声音比刚才小了点：“那你生日是哪天？”

段暮泽摇头。

音落没再问。

段暮泽以为他只是随口问问，结果第二天，音落就把他喊到自己的房间里。

这还是段暮泽第一次来音落房间，感觉空气都是音落身上的味道，奶奶的，香香的。他有点拘束，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过生日啊？”音落拉着他进来，但段暮泽力气太大，他拉不动，最后只能装作生气。

段暮泽以为自己听错了：“给我过生日？”

“我想好了，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在罩着你，所以我是哥哥，你的生日就在我生日后一天吧。”音落皱着张小脸盯着段暮泽，其实他还挺紧张的，也不知道段暮泽同不同意。

不过好在段暮泽最后“嗯”了下。

音落笑了笑，笨手笨脚地想给段暮泽切蛋糕，被段暮泽接过塑料刀。

这个蛋糕是音落用零花钱买的，特别大一个，两人只吃了很小的一部分。

段暮泽不喜欢吃甜的，可他觉得那份蛋糕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两人一起上了小学和初中，几乎形影不离，由於音家一家人都对段暮泽很好，於是段家也改了对段暮泽的态度，虽然无视，但也不敢虐待。

段暮泽并不在意他们，在他心里，音落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上了同一所高中，没分在一个班，但很幸运的在一层楼。每天一放学，段暮泽都会等音落放学。

时间久了，音落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了段暮泽的存在，每次看到段暮泽都会起哄。

大部分时候音落都觉得没什么，直到有天，段暮泽见他背着书包气冲冲从教室后门出来，刚想帮他拿书包，对方却躲开，皱着眉头：“不要你拿！”

段暮泽神色一顿。

他没说什么，默默跟在音落身后。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音落回头，身后的段暮泽也跟着停下来。他往段暮泽身边凑近，突然道：“你站直。”

段暮泽几乎是僵着身子的。

音落伸手比了比：“还真比我高了，你怎么光长个子，不——”算了，段暮泽成绩也很好，脑子也长了。

可明明以前他比段暮泽高的。

明明是他当哥哥的。

音落闷闷继续朝前走。

段暮泽跟上去，这才问：“怎么了？”

“你还问？”音落不高兴道，“你都比我高半个头了。”

段暮泽笑了笑，哄道：“你永远是哥哥。”

音落被他哄得心里舒服了：“可你知道今天他们都怎么说吗？竟然说让我以后给你当老婆，真过分。”

段暮泽盯着那张白皙精致的侧脸。

音落几乎是等比例长大的，小时候的白皙可爱依旧没变，长大后更多了份精致和少年感，他是那种很明艳的长相，男女都会喜欢的那种。

音落并不知道，段暮泽背地里偷偷截下来多少情书。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他在段暮泽的梦里，妖艳得像个妖精，专门勾引男人的那种。

后来玩笑话听多了，音落就习惯了，被起哄说是段暮泽老婆的时候还会回怼：“我就愿意当他老婆，他又高又帅，我乐意。”

却没看到某人默默勾起的唇角。

高中三年很快过去，两人一个藏着，一个迟钝，处於窗户纸没捅破的那种。

直到毕业一起去唱歌那天，音落对着一个同学的告白犹豫了。那是段暮泽第一次生气，不由分说拽着他下楼。

直接拉他到巷子里，就这么亲了上来。

两个人的反应都青涩极了，呼吸缠绕在一起，音落腰立刻就软了，又被捞起来继续亲，刚开始还不会，后来全凭本能。

最后分开的时候，音落都被亲哭了，边哭边骂他：“你到底会不会亲啊。连亲都不会，笨死了。”

段暮泽楞了下，他以为音落会打他，会厌恶，结果对方只是小口吸着气。

“音音……”他怔怔开口。

音落嘴巴还红着，没好气道：“干什么？”

“我喜欢你。”段暮泽告白着，“好早就喜欢你了，别喜欢那个学长好不好？”

“谁喜欢他了……”音落当时只是觉得，他的侧脸有点像段暮泽，心想如果是段暮泽跟他表白呢？会是什么结果。

结果这家夥就等不及了。

音落瞪了他一眼：“下回不许亲这么凶了。”

段暮泽楞了足足几秒，将人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好！”

两人顺利被一所大学录取，音母准备在大学附近给他们买栋公寓，但两人都觉得买不划算，最后变成了租。

几乎没课的时候，两人都在这里待着。

段暮泽包揽了全部的事情，同时还在准备创业。大四那年，他成立了一个小公司，彻底与段家那边断了关系。

后来，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段暮泽成了雾城有名的新贵。

音落在25岁那年，收到了段暮泽的戒指。

还有，一屋子的……木雕玫瑰花。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也会，永远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