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池水后的南秀唇色苍白, 身体抖个不停,在宋明山看来完全是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护徒心切令他看起来处于暴怒边缘。
“我听赵冉说你在山下被妖物所伤,想起白日你脸色不佳, 过来送药……”宋明山一边板着脸对沈相川说, 一边视线又在两人间几次来回, 越想越生气, “你们二人又为何会如此?简直成何体统!”
“是我的错。”恢复理智的南秀立刻抢在沈相川开口前坦诚认错。
以她的本事根本强迫不了沈相川。所以宋明山只当没听到,依旧死死盯着沈相川, 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
南秀怀疑自己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今夜她练功结束后沐浴换衣, 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 可再有意识时人就在寒池里泡着了。
“当真是我强迫沈师叔!”她也顾不得难堪了。身体虽然不由自主, 方才的记忆却深刻无比,她的所作所为又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如果装死让沈相川独自承受指责,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她从小就不爱称呼沈相川为师叔。千灵山的开山祖师沈息共有二子,沈长英与沈相川,又有首徒宋明山。在沈长英沉睡后,由沈相川代掌仙尊之位, 千灵山上下并无意见。但严格说来, 沈相川是由他母亲教导长大的,宋明山和他也从不会以师兄弟相称。
此刻为划清界限,也是为表明态度,南秀第一次叫他“师叔”。
这时沈相川才终于看了她一眼。南秀的慌乱难堪都写在了脸上,他心道:不知是她太会伪装,还是当真身不由己。
南秀连忙避开沈相川的视线, 不敢再和他对视,艰涩又小声地对他道:“方才是我冒犯,实在……实在对不住。”
现在她是真的丢脸到想遁地离开千灵山了。
见南秀解释时表现得异常认真, 宋明山这才稍稍缓和了面色,转而担心起她的安危。南秀趁势坚定道:“还要劳烦师父为我开一次灭崇铃阵。”
灭崇铃阵是师祖沈息所创,若被妖魔附身,此阵便可将其绞杀,至今还没有失手过。随后师父依她所言,为她开了阵,然而在她入阵后铃阵却一声也未响,说明并没有邪祟侵扰。
南秀盘腿坐在阵心,尴尬得满头大汗。四周红线交错,铜铃静静垂落,连晃动都不曾。
看着阵外面无表情站立的沈相川,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一回更要令他厌恶了,一定觉得自己是个撒谎精。
宋明山也觉得意外,他不认为徒弟会说谎,还在努力帮她找借口:“或许是、或许是这邪祟能耐通天……”
沈相川眼底闪过嘲弄,略一勾唇道:“或许吧。”
他没有追究南秀是否说谎,这日之事也只当没发生过,身上的伤倒是愈发严重了,既是因妖物所伤,也有南秀惹得他气血攻心的缘故。南秀垂头丧气了三天,而后更加卖力练功。
寒山峰下的花圃被她打理得越来越好了。
等到过年的时候花圃内花团锦簇,在白雪皑皑的寒山峰映衬下显出一种奇异的生机来。
千灵山的每一座山都有术法笼罩,因而终年不落雪。但寒山峰因为主人沉睡,四季如常,冬雪更是下得格外大。
每座山也都为新年张灯结彩,只有寒山峰入了夜后一片漆黑。夜里南秀在花圃旁练完功,遥遥望过去,觉得那边实在太冷清孤寂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提着四个红灯笼,挂在了寒山峰入口处的高门上。
圆滚滚的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轻摆摇晃,总算给暗沉的大门添了点颜色。只是她仰起头细看才发现一侧灯笼好像挂偏了些,正准备捻诀调整一番,谁料那灯笼却自动扶正了,着实吓了她一跳。
她似有所感,猛地转过身。
发现自己身后竟站了一个人。
这人身体修长清瘦,穿着一件蓝袍,正负手抬头盯着她的灯笼看。
这是……沈长英!
明明忘记了他的样貌,南秀却在顷刻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顿时有点慌张地说:“我以为——我这就把它们摘下来。”
她以为他还在沉睡中,才会自作主张地往人家门上挂灯笼。如今主人醒了,这行径就显得有些唐突了,虽然她并无恶意。
“很好看。”沈长英将视线从灯笼上收回,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明明很温和,但一碰上便让人觉得心虚,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啊?”南秀听到自己的灯笼被夸奖了,先是惊讶,然后松了口气,最后又没忍住露出一点笑容来。
面前的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救世的义举仍历历在目,这样对万生万物有大恩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简直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激动。
南秀很想仔细看他,又不敢冒犯打量,只克制地看了几眼。或许是因为长久沉睡,他看着还极其年轻。与沈相川不同,他的气质也清冷,但并不是沈相川那种难以接近的冷漠,而是出尘般与世间万物隔了一层,看着就遥不可及。
正在南秀出神时,他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灯笼。”
说完后,袖口轻摆,瞬间借法阵消失在了原地。
南秀还没有从他忽然苏醒这件事上彻底反应过来,他又这么没影了。
这是去哪儿了啊?
她有些心急,先飞快传音告知了师父,然后循着他残留的一点气息跟在了他身后。好在他并没有掩盖踪迹,她才得以一路跟随。
南秀一路跟到了几百里之外的陌生小城内。
沈长英没有理会她,自顾自走到一处面摊坐下了。他坐了一会儿,摊主见他衣着不凡,虽诧异他穿得单薄,但还是主动上前询问他要吃点什么。
沈长英想了想,道:“什么都可以。”
南秀没有与他同坐,谨慎地坐在了另一桌,又向摊主要了一碗阳春面。仙门弟子早已经辟谷了,但她嘴馋,想着既然都坐下了,索性也跟着吃一碗。
两个人都没有浪费,连面汤都喝尽了。
只是吃完后南秀却傻眼了,因为两个人谁都没带钱。
她已经很久不曾下过山,忘记要随身携带钱袋子。而在她心中形象无比高大的沈长英转头与她对视,一脸淡定。
顶着摊主怀疑他们是不是准备吃白食的视线,她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只好从发髻上拔下自己唯一的首饰。
“这根玉簪,可以抵饭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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