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廷川送他的双鱼玉佩。沈司星瞳孔微缩,吊着一口气,奋力低下头叼住蓝色丝绳,猛地往旁边一扯,正对上杜倩倩的红唇,他忍住惧意,用力咬断丝绳。喀嚓!双鱼环佩坠落,摔成两瓣。听到清脆的响声,沈司星眼前一黑,昏迷过去。刹那间,龟裂的手机屏幕上方浮现出一抹海市蜃楼般的影子。仔细一看,大约是个人形。光影闪烁、错落,数秒过后,那人的模样也愈发清晰。他身形颀长,容貌极为俊美,有如琼枝玉树,一身玄袍如墨涛翻涌,宽大的袍袖低垂在两侧。如果沈司星清醒着,会眼巴巴望着那人,轻唤出他的名字。陆廷川。酆都大帝陆廷川猝然睁眼,目光清明。他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甬道,四处方正笔直,铺着斑驳的水磨花砖,上方挂着几条形状怪异像棍子似的灯笼,这般制式他从未在人间或是阴间见过。甬道尽头,有一团肉色、血色相间的邪祟,散发冰冷的阴气。邪祟腐败的肢体间,隐约可见一个少年的身影。陆廷川眼神一凛,似乎有所预感。方才,陆廷川在批阅奏折时收到沈司星的求救,几句话后就断了联系,正心急如焚时,许久之前送给小鲤鱼精的玉佩又发来求助信号。还没搞清楚状况,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魂魄一勾,把他带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他垂眸,却见自己的双脚悬浮在一块四四方方巴掌大的宝鉴上,镜面裂出冰裂纹,俨然饱经风霜。陆廷川试图抬腿,走出这一片方寸之地,却惊讶地发现他至多能在宝鉴三步之内的范围活动,一旦超过三步,他的身体就会消失在空气中,只能退回原地。眼瞅着那团邪祟即将裹挟着少年爬向转角,等拐过弯就会彻底销声匿迹,陆廷川毫不犹豫地拔出停星剑,从容挥动。铮!一时间,剑光犹如紫电青霜,笔直向那团三人高的邪祟刺去。他动作极快又极其精确,招招避开沈司星,刺向吊死鬼们的要害。“嗝啊!”吊死鬼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愤怒地转过小山似的身躯企图反击,却陡然被浩瀚的灵压震慑,瞬间骇然失色。他是谁?黏腻的咕唧声。尽管相隔二三十步之距,陆廷川仍能通过剑气感触到腐烂的肢体令人作呕的质感。他双手握住剑柄,手腕轻轻旋动,剑锋就轻而易举地划开绞缠的吊死鬼们,畸形的肉球瞬间坍缩,肉块、残肢稀里哗啦滑落一地,再化为一缕缕黑烟,重新拼凑出七道稀薄的魂魄。砰,沈司星摔在地上,额头磕着地砖,鼻腔挤出闷闷的痛呼,声线轻软,有些耳熟。然而他侧身背对着,让陆廷川看不清面容。陆廷川略微吃了一惊,但他一时无法靠近沈司星,现在也不是盘根究底的时候。七缕残魂互相搂抱着,惶恐不安地望向陆廷川,似乎在害怕他下次提起剑来就是她们的魂飞魄散的时候。陆廷川瞥了一眼她们几个长长的舌头,青紫的脖颈,赤红的嘴唇,就知道是吊死鬼。而沈司星在没了声音前,正在对付的也恰恰是吊死鬼。这就有意思了,陆廷川似笑非笑,思忖道,小鲤鱼用玉佩将他引来的地方,居然有他的小徒弟。沈司星,你到底有几个身份?又在隐瞒些什么呢?“本尊不想为难可怜人,谅在你们的作为并非出自本心的份上,赐你们一条生路吧。”陆廷川解下腰间的花生米大小的白玉葫芦,温言劝慰。银光一闪,玉葫芦化作真葫芦大小。陆廷川张开骨节分明的五指,指尖缓缓垂落一根由玄冥之气凝聚而成的银色钓线,手腕轻轻一甩,钓线就在空中一分为七,各有七枚银钩,将吊死鬼们的残魂勾入白玉葫芦中。“本尊会将你们带回酆都,到了那儿再做发落。”说罢,陆廷川收回白玉葫芦,提剑环顾四周。忽然,他嘴角掠过似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东西。”沈司星口中“许许多多的人”还在这里。陆廷川自诩脾气温和,鲜少发怒,但远远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司星,他心底焦灼的暗火就遍及四肢百骸。吁吁的风声。陆廷川袍袖鼓动,周身荡开雄浑的玄冥之气,炸向监控的残骸。噼里啪啦。电线炸开火花。属于酆都大帝的阴寒气息,经由一枚枚监控探头涤荡过神州大陆,无数个或是繁华喧闹,或是夜深人静的街头巷尾,流入千家万户大大小小的摄像头。声势之浩大,不但让众多天师、高僧们夜半爬下床,惊恐万分地呼朋唤友,以为有邪魔出世,而且把远在太阴山地府的秦广王吓得钻到书桌下,抱着桌腿瑟瑟发抖。然而,一阵不讲道理的屠戮过后,所有人都心头一轻,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那股暗流涌动的戾气似乎少了许多。身处风暴中心的沈司星,却被另一股温柔的气息包裹,安然沉入黑甜梦乡。陆廷川远远看着他,明明可以用法术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却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咳……咳。”沈司星咳嗽连连,瘦弱的身体艰难起伏,气息微弱。陆廷川瞳孔骤缩,这才注意到沈司星从耳根到背后一道道抓痕和大片大片的淤青,衬得他皮肤愈加苍白,人愈发脆弱。如同一缕柳絮,一片白霜。陆廷川袖摆一卷,盈起一股风把沈司星卷到脚边。“唔嗯……”沈司星发出一声痛吟,翻了个身,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苍白柔美的五官,分明是少了鱼鳞和鱼尾的小鲤鱼精。和预料中大差不差。陆廷川心头的一颗重石落了地。他半跪下来,伸手去抚摸沈司星的额头,想试一试体温和鼻息,却不料,他的手穿过了沈司星的身体,什么也碰不到。他们站在一处,相差毫厘之距,却好似两个世界的人。咫尺天涯。【作者有话说】注:引用道教经典第42章 滴,滴沈司星眼皮微阖,眼球转动几下,耳畔就响起了啭呖呖的鸟鸣声。他手指抽了抽,下一秒,遽然惊醒,整个人弹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呼……”沈司星大声喘息,医院消毒水味的冷空气像刀子一样刮擦肺叶,不一会儿,呼吸间就夹杂了甜腥味。“唧。”晏扑棱扑棱,飞到被子上,被褥陷下去一块。他歪歪脑袋,忧心忡忡地看着沈司星。忽然,左手边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你这鹦鹉倒是忠心,在床边守了一整夜。”沈司星扭过头,却见老七坐在单人病房的躺椅上,手里拿了本《故事会》。也不知道以他的性子,看地摊文学的乡村爱情故事能有什么别样的体会。“你救了我?”沈司星疑惑。昨天晚上,他分明记得在晚自习下课后,被七只吊死鬼拦截在地铁站的地下通道里,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推断出深海之鲸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然而,就在真相与死亡的列车在铁道交叉口即将相撞之时,他竟然意外地活了下来。“唧!”晏鼓起肚子,似乎不大满意。老七这才纡尊降贵道:“不是我,是他。”“他?”沈司星眨眨眼睛,有些迷茫。晏弯钩似的喙往门口的方向一指,意思很明确:“你出去。”老七冷哼,伸了个懒腰,卷起他的《故事会》踱步出去,还贴心地关上房门。“昨晚快十一点了你还没回家,我急个半死,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那家伙叫来帮忙。”晏展开翅膀,扑扇几下,激动得脸上的两团腮红更红了,“唧,你还别说,那家伙的确有点人脉。大半夜联系到警方那边,排查你放学路上的监控,很快就把你找着了。”“你这人,怎么无缘无故昏在地铁站里?出站口的卷帘门都关了,保安还说,关门的时候绝对没看到你,把我给气的!我们到的时候,唧,你气儿都要没了,要是被锁在里头一晚上,明早就只能给你收尸咯。”晏啁啾个没完,沈司星听在耳朵里,却觉出一分反常的意味。老七和晏找到他的时候,他只是昏迷,而不是在遭受吊死鬼的啃噬,难道说那么击退吊死鬼,抵御无穷无尽的恶念,最终救下他的另有其人?想到这里,沈司星捋起病号服的袖子和裤管,眼睫轻轻颤动,本该落满血痕、淤青的手臂和小腿上,居然光滑如玉,洁白无瑕,仿佛不曾受过皮外伤。晏接下来的话,也加重了沈司星心中的疑窦:“不过,你失踪一回,身上的玄冥之气好像又多了一层。唧,不是瞒着我在哪个秘境洞府偷偷做卷王吧?”沈司星怔忪。有人救了他,还治好他的外伤,弥合灵魂的重创,而且还施加手段让他的法力有所增长,却没有留下昭示身份的蛛丝马迹。世上会有人对他这么好么?沈司星心中有所猜测,往被窝里摸索,病号服裤兜里空空荡荡,扭头往床头柜上一看,上面仅有一只孙天师送来的果篮。咚咚。沈司星的心跳当即少跳一拍,急切地询问:“我手机哪儿去了?”“呃,这个嘛。”晏目光游移。瞬间,沈司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苍白,微微颤抖:“晏,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他看上去实在可怜,像一尊裂纹交错的薄胎瓷器,一碰就碎。“诶唏,等着!”晏飞到帘子后面,发出的振翅声。沈司星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跟着转过去,不多时,就见晏叼着一只与他体型不相符,比他大上十几倍沉甸甸的书包,咚的一声扔在床尾。“你别急嘛,手机没丢,就是……”晏钻进背包,哼唧哼唧拖出一只屏幕斑驳龟裂的手机,又甩给沈司星一条摔成两瓣的双鱼玉佩,安慰道,“喏,摔碎了。那什么,你别伤心,过会儿问问老七,他师父有没有门路把玉佩修好。”看到玉佩,沈司星心头一紧,但也顾不上太多,劈手夺过手机,任由屏幕上的裂缝擦过手心,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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