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星沉默,和肩头的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无语”二字。不等天庭的将军念完卷轴,就听到轰隆一声爆炸的巨响在城下的鬼门关响起。武将闭上嘴,惊讶地发现酆都的鬼门关被炸出一个深坑,厚重的城门摇摇欲坠,烟尘弥漫,火光四起,硫磺味冲鼻。“大胆”天兵天将们都从云端探出头来,抻着脖子往下看,被突发的爆炸惊住,乱作一团。沈司星握紧剑柄,下垂眼看着地面,语气中带了些哭腔:“大人,如今酆都大帝不知所踪,事情真相究竟还有待考证。你们这样强行破坏鬼门关,与那些毁坏泰山鬼门关的恶鬼有什么分别?”一口黑锅凭空砸在自个儿头上,骑狮子的武将面皮涨红,怒叱道:“胡说八道!”但是他心里清楚,酆都的人都被围困在城内,爆炸却发生在城外的鬼门关,最有可能动手的就是他们这群负责缉拿陆廷川的天兵天将,众目睽睽之下,轻易抵赖不得。上面只叫他们把陆廷川捉拿归案,送到天庭接受判罚,没有允许他们把酆都的鬼门关也炸开,这要是真的,可是捅了大篓子了。烟尘散去,晃过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武将眼睛放光,伸出手去,刹那间一张金色的网罗从天而降,滋滋啦啦冒着火星,就将小女孩捉住。不待天庭的神仙们欣喜于抓住真凶,网罗中的小女孩就拼命挣扎起来,网罗随之越缚越紧。武将定睛一看,惊讶到手抖:“孟婆?!”孟婆可是幽冥的老人了,虽在秦广王手下做事,但她司职熬孟婆汤,让魂魄们忘却前尘往事安心投胎,作用甚大,地位超然。酆都大帝劈开泰山鬼门关的官司还没解决,隶属于地府的孟婆又来酆都作乱,企图炸开酆都鬼门关。武将一个头两个大,不敢细想这些阴间的大佬们在斗什么。他扫了站在城墙上的沈司星一眼,却见对方绷着脸,似乎对孟婆的所作所为既惊讶又愤怒,看不出破绽。“哎,哎!这叫什么事儿?”武将松开网罗,忙放孟婆出来,“孟婆,这么多同僚在,你还不快把事情解释清楚?好好的地府不待,来酆都做甚?”孟婆在地上打了个滚,拍掉裙摆的灰尘,抬起头,眼角余光瞥了眼沈司星,夹着嗓子说:“酆都与地府前有旧怨,后有新仇,秦广王殿下派我来,想给酆都大帝一个教训。将军,您得给我们地府十殿阎罗,百万幽魂做主啊!”说着说着,居然挤出豆大的泪花。“教训归教训,好端端的炸人家酆都的鬼门关做甚?!”武将抹一把汗,“秦广王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怎么不经脑子?”说话间,有一道干净清澈的声音响起:“同是毁坏鬼门关,将军对酆都大帝喊打喊杀,列下诸多滔天罪状,为何对孟婆和秦广王如此宽容?”音量不大不小,却在瞬间攥住所有鬼神的注意力。偌大的狮子头转过来,武将垂目看向城楼上瓜子儿大小的沈司星,结巴道:“你,你闭嘴,这是天庭与酆都的官司,岂容凡人置喙?”沈司星咽下喉头的一点腥甜,杵着桃木剑,支撑住微微摇晃的身体:“将军,您想仔细了,在场的不止有天兵天将,还有酆都的阴差鬼吏,孤魂野鬼。咳,同一件事在您手中却有两种不同的结果,说出去多不好听,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您对酆都大帝有私仇。”武将一口气哽住,没喘上来:“我……”他不当场拿下孟婆,一是看在对方资历深,修为高的份上,不是陆廷川这种一千多年前才冒头的家伙能比的,二是不想再让地府掺和进来,将事情搞大,到时候幽冥三方势力闹腾起来,可就不好收场了。但是,正如沈司星所说,即便孟婆没能直接炸毁酆都鬼门关,同样的罪过也不能当众搞两套审判标准,天庭自诩大公无私,传出去怕是名声尽毁。更要命的是,上面追究下来最后黑锅怕是要让他来背。武将揪紧坐骑狮子的鬃毛,回头与属下商议,半晌,高声道:“我看啊,此事多有误会。你们幽冥三家的明争暗斗,天庭不好偏帮一方,但也不能放任不管。不如这般,我去天庭回禀,暂且撤了陆廷川的罪名,命他在酆都闭关自省。孟婆,,你也早些回去地府跟秦广王那老儿说说,多大年纪了,还跟三岁小孩儿一样置气?”说罢,领着黑压压一片的天兵天将们退入云层深处,转眼儿就没了影子,浓云散去,露出丝绒般的夜空。恐怖的灵压散去,众鬼肩头一轻,心头一松,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城中孤魂野鬼们见状,无不拍手相庆,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沈司星站在城楼上,与城外的孟婆遥遥相望,稍稍点了下头,算作道谢,见孟婆踏上一条小船,顺着黄泉水流离开,便领着阴差们回到帝宫。刚踏入正殿,沈司星就小腿发软,整个人往下滑,嘴角沁出一缕缕鲜血,滴答滴答,落在青石砖上。一众阴差手忙脚乱,又是找药又是叫医生的,听从黑无常的安排,把沈司星安顿到陆廷川的寝宫。几个阴差要把他往龙床上放,另几个阴差却说不合适,两拨人马眼见着要吵起来,却听寝宫角落里那个跟着沈司星一起来的凡人说:“没什么不合适的。”阴差们想想也对,陛下不是这么小气的人,遂安顿好沈司星,吹熄鬼火,让晏负责照看,有什么情况叫一声就是。沈司星陷入睡梦中,眼皮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即使在梦中也感到一股难言的疲惫。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在山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里黑漆漆的,山风肃肃。他背着一个背篓,里头很沉,隐约能听到婴儿的哭声。“妈妈”沈司星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握紧背带时,被毛刺扎破皮肤的刺痛感,还有婴儿沉沉往下坠的感觉,还是让他生出一丝怪异。背篓里的婴儿越来越沉,重若千钧,背带勒住沈司星的肩膀,拽着他往后仰。沈司星回过头,被身后的景象吓了一跳。背篓里的确有一个小婴儿,可婴儿浑身皮肤青紫,不似活人。而在他身后,山路断开一截,半步之遥便是万丈深渊。*正殿一片死寂,蜡烛上跃动着荧荧鬼火。一道高挑的身影拾阶而上,目标明确地走到御桌前,他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壮起胆子,拿起桌上的鬼玺,登时被鬼玺中蕴含的阴气钻入骨血,心生寒意。下一刹,更阴冷的寒气浮上心头。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龙椅后方响起:“我原本在猜,泰山府君这回又搭上了谁的线,原来是你。”烛光摇曳,照亮御桌前后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也照亮了握住鬼玺的那只油光水滑的翅膀。鸡脚神大骇,瞪向端坐于龙椅上的那只白色狮子猫:“白无常?……不,不对,陛下?!”【作者有话说】第75章 龙椅上的白猫喵了一声算作默认,猫嘴勾起,笑容令人胆寒。“陛下,我……”鸡脚神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陆廷川的意图。陆廷川先是假装失踪引得酆都人心惶惶,好看清手下的阴差们是否与泰山府君有瓜葛。再是把沈司星这位外人引入局,掺和进地府的势力,彻底把水搅浑,以此解开酆都的困局。而那些与泰山府君私下联络的阴差,为了不功亏一篑,在沈司星力挽狂澜让酆都脱困后,定会忍不住露出马脚。比如他自己!鸡脚神紧张得浑身羽毛炸开,膝盖发软,噗通一声,纳头便拜。他刚张嘴想求饶,就被陆廷川打断:“泰山府君跟你许诺了什么?”“府君大人他……”鸡脚神声音颤抖,“他将黑无常的位置许给我,还说,还说要让我总领酆都事务。”陆廷川摇了摇头,唏嘘道:“你猜泰山府君拿同一套话术说动了多少阴差?再者,你能叛出酆都,就能背叛泰山,他答应的东西当真能给你?”“陛下!小的是被鬼迷了心窍,不,那个,小的是被泰山府君的鬼话魇住了,绝非有意背叛酆都!”鸡脚神语无伦次。陆廷川淡然的目光落在鸡脚神身上,分明没有释放骇人的玄冥之气,却让他栗栗危惧,羽毛脱落,转眼间,就成了一只秃毛鸡。“当年你与土伯为祸一方,我念在你被土伯胁迫的份上没有杀你。”陆廷川轻轻一跃,蹦上御桌,无奈地看着鸡脚神心如死灰的模样,“但我没料到,千年来你不知悔改,仍跟当初一样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陛下,别……”鸡脚神听出陆廷川话语中的杀意,心知今日恐怕难以善了。他一咬牙,挥动翅膀,叫羽毛漫天飞舞,把鬼玺裹入怀中,嗖地往殿外飞去。只要得到鬼玺,拿去给泰山府君复命,府君大人定会保他一命。然而,下一瞬,鸡脚神胸口一凉,他低下头,只见那黑玉雕就的鬼玺变成了一坨冰块,正在慢慢融化。鬼玺是假的?!那真的在哪儿?鸡脚神诧异一刹,胸膛已经被一道银白剑芒贯穿,魂魄因剧痛而颤栗。轰!电光如同网罗从天而降,把鸡脚神整个儿轰得焦黑,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白是白的,空气中弥漫开难闻的焦糊味。鸡脚神惊惧地扭过头,但见陆廷川恢复原形,长身玉立于龙椅前,那只用作幌子的白猫正软趴趴地团在坐垫上打盹。之后的事,鸡脚神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如同流沙般滑落。魂飞魄散前,鸡脚神不禁茫然自己汲汲营营数千年,活着时想爬到所有人头上,死后成了阴差也想做幽冥的头头,为此不惜背叛一切能背叛的人,追逐一切能追逐的利益。到头来,究竟得了什么下场?与鸡脚神落得一个结局的还有十几个阴差,他们有的在与舞姬说笑,仍做着泰山府君来后上位的春秋大梦,有的在打包行李准备跑路,有的在罗罪山水牢折磨厉鬼。但是,几乎在同一个瞬间,一道电光犹如银蛇穿过他们的心脏,钻入筋脉将玄冥之气击散,叫他们神魂寂灭。阴雨绵绵,如同铅灰轻纱笼罩住依山而建的城池,仿佛在宣告酆都天子的归来。*一盏茶前,寝宫。“醒醒。”有人在沈司星的胳膊上搡了一把。晏在一旁唧唧叫:“你别吵,沈司星才睡着没多久。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沈司星听到晏跟另一个人在压低声音争执,但他们的话音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唔……”薄薄的眼皮能看到青紫的毛细血管,眼球微微转动。沈司星挣扎了一会儿,方才从梦中醒转。他霍然坐起身,像溺水了似的全身冷汗涔涔,道袍黏在单薄的脊背上,勾勒出清晰的弧线。“老七?”沈司星眨了眨眼睛,有些吃惊,“你找我?是不大舒服么?是了,活人不能在阴间待太久,不然我让黑无常带你上去?”“不必。”老七手插在裤兜里,冷嗤一声,“我想……你得跟我来一个地方。”“嗯?去哪儿?”沈司星茫然。“转生轮。”老七说,“我可能找到了陆廷川的下落。”沈司星怔了怔,反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转生轮?”“沈司星,”老七的神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清,“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晓得我和晏的关系,就该知道我早年间来过酆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还算熟悉。”晏唧唧乱叫:“别造谣啊,我跟你可没关系。”沈司星点头,陆廷川的确跟他说过,老七当年为了找到晏的魂魄曾经来过许多次酆都,知道转生轮的存在也不奇怪。“那些阴差说酆都大帝陆廷川重伤消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天庭、幽冥,无数人在寻找他却都没有找到线索。我想了又想,只有一种可能”“转世?”沈司星脑海中划过一道光亮,愣在当场,心脏揪作一团。“唧!”晏着急地扑扇翅膀,“你别听他的!这人我比你了解,他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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