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落地,当如号令起!
这出戏,该收幕了。
四周盐帮众人纷纷亮出刀剑,齐齐对向戏台,观众见势不妙哗然四散,连戏台上几个吹拉弹唱的也跑得一个不剩。
曹却重新坐下,这么多手下在,他稳坐泰山。
茶盏再被端起,杯盖舔一舔杯沿:“宋飞鹞,之前我与你虽话不投机,但不欲与你龃龉,你为什么要拆我的台?”
宋飞鹞道:“你的戏不好看,我给你加点佐料,方才不是博得了满堂喝彩,曹大官人怎还不乐意呢?”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曹却大笑,笑声阴戾,“好,果真如江湖传言一般,是个二百五。可就不知,这二百五究竟是真是假,我倒要看看了!”
便喝道:“来人,将她拿下!”
“娘子——”还是那戏腔,她将顾筱菊挡到身后,“稍退吧!”
便将那青龙偃月刀迎向杀来的人潮!
曹却悠闲地饮一口茶水:“戏班子的兵器,都是假把式。”
回之一声,是惨叫。
“啊——!”
一人高高飞起,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曹却震惊,端着茶水的手便没有如方才那么悠闲了。
人群中,宋飞鹞长刀在握,再无保留,只见那银芒上下翻飞,正是横扫千军之势;明明一柄轻木假刀,偏在她手中化作重兵利器,长兵大开大合,所到之处惨叫连连,在场众人竟无一人可挡,或是被击飞数丈,或是被划中膝盖而鲜血直流。
“刀气!”
曹却察觉,然而已经晚了。他原以为北方高手多以外家功夫见长,鲜少修习内功,而宋飞鹞竟能以气补缺,将雄浑内力灌注纤薄的刀身之上,那么刀风所到之处,自然如秋风扫落叶。
气浪席卷,卷起戏台地板木片,随风拔起一道墙、织就一张网、形如黑云压阵,铺天盖地扑向那些个打手,压倒在场所有人。
曹却从椅子里滚到地上趴下,全无了大官人的风范。
不多时,能站着的便只剩寥寥。黑夜里,只见这女煞神气定神闲,直向他而来,零星赶来阻止她的手下,一个接一个被拍开。
曹却的手下之人武功并不差,他可是明明叫了有数百人啊!
她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曹却大骇,眼见不妙,袖中一动,照她面门扣动机关——
“嗯?!”宋飞鹞抡起长刀,挡住迎面扑来的前星万点。这种袖中镖不多见,江湖人称“满天星”,一枚射出,便能炸开散出无数银针,每针淬毒,不可小觑。
待银针落地,再回头,哪里还有曹却的影子。
“哈,有趣,”她摸了摸下巴,“猫捉耗子的把戏,我喜。”
便转身回了那戏楼:戏台上空空荡荡,顾筱菊早已不知所踪,所以,她便也跟着,大摇大摆地进了标有“入相”的那扇门里。
……
“曹却做生意,总要有契约,契约写得详细清楚,两方签字画押赖不了,既是一件证明,也是不由对方反悔的把柄。毕竟对方也算背叛漕帮谋私利的……这些契约,统统存放在戏楼后面的秘密所在。”
戏楼中,宝金一言解释了柳怀音今晚一脑门的疑惑。
“宝金你……”他不由感叹,“难怪你撺掇我们进戏楼,原来,你真正想找的,另有其他……”
“抱歉……我不能直言,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怀疑了很久,今日,终于有机会……借了你们的名头前来一探。”
宝金低下头,他话语有所歉疚,众人更不好责怪。
沈兰霜满心侠义,为他打抱不平:“有什么不能直言,那曹却不是好人,既然害你兄长,你早该直言,我们必定帮你进楼来寻找线索!”
“可是此事危险,我也有私心,怕连累我爹,而且……”他郁郁道,“家丑不可外扬……”
“家丑?”沈兰霜想了想,给他寻他台阶下,“不就是你兄长……那个嘛!你放心,我家镇上那谁谁也是,大家人尽皆知,这又不算什么……”
“这只是一方面,”宝金犹豫了好一阵,终于痛下决心,“我兄长他……还服食毒药!”
他所说的毒,自然正是外面戏台下卖过的那种毒。这大大出乎了沈兰霜的意料。
“啊……怎会……”
“是曹却害他的!”宝金恨恨道,“他不安好心,所有与他结交的人,都服食了那种毒,包括秦老板等……他这么做,就为控制人心!”
酉常情听罢笑道:“啊哈,没有把柄,就制造把柄,然而曹却贩卖的毒与盐帮其他分舵贩卖的还有所不同,只要食过一口,便再无法戒掉,不然轻则伤身,重则身亡……毒药把控在他手中,如此一来,他所求的人便成了求他的人。高明,真是高明!”
沈兰霜不理她,不禁再问宝金:“这毒这么险恶,曹却是如何研制的?”
“他自然找了人帮他。”
“是谁?”
“是……”宝金艰难地开口,“我大哥本人!”
“呃……”
“我……不想说我大哥的坏话……他一直很疼我,原是个好人。但他自视甚高,总想证明给父亲看他不在他之下。大哥过于急功近利了。”
众人不语,唯有听他缓缓诉说缘由。
“他参与了曹却的生意,知道不少秘密。半年前,他跟我说,他又给曹却研制了一种新毒,但是曹却对他越发冷漠,恐怕有不妙。那次武林大会,原本他是想就此躲去江南,不再回来的。”他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即便躲出去了也无用,最后还是会死的。还不如不离开家乡的好。”
“真无聊,又是恩啊怨的,”酉常情扶着脑门大感头痛,“你们要当捕快,姐姐我可不愿掺和这类破事。”
柳怀音见状立刻劝她:“姐姐,那要不你先离开吧?”
“哟,她不在你就学乖了?”她点了点柳怀音的额头,“算了吧,我答应的事从不食言。大不了事后问她多要银两,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柳怀音闻言不禁唏嘘:看来,大姐又要变成穷光蛋了!
那边厢,酉长情亲昵地揽过宝金的肩头:“弟弟,说吧,你要找的东西藏在哪里?”
“在他们账房,”宝金道,“而账房,就在那戏楼后的天外天……”
“那该如何前往呢?”
“我大哥说过,从后门入,经长廊,走到将近尽头,向鲤鱼问路。”
“鲤鱼?”
他们现下正在长廊将尽未尽处,可是这长廊里空空荡荡,只摆了几个花盆,哪儿来的鲤鱼呢?
今日没有宴席,长廊里没有点灯,四处乌漆嘛黑,只有酉长情吹亮的一个火折子发出一点微光。她拿着四处照了照,终发现了玄机。
“你们看,这不就是鲤鱼么?”
众人循她所言看去,见几面墙上皆绘有壁画,画的是鱼戏莲叶间,群鱼嬉戏,几百尾小草鱼正是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几条大鲤鱼。
沈兰霜数了数,鲤鱼有十条之多。“鲤鱼那么多,那接下来该怎么问路呢?”她道。
于是,三人齐刷刷盯着酉常情,颇有请前辈解难答疑之意。
“这嘛……”
酉常情暗道不好:她自问不是会解谜的料,这种事还是子轻舟最为驾轻就熟——可她又不愿在一群小孩子面前失了面子,正想随便胡诌一番搪塞过去,长廊里撩过一阵阴风,火折子熄灭了。
“鬼呀!”柳怀音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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