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业大概是真欣赏傅石头, 傅家这边头天递了帖子过去,第二天李家就给了回帖。
双方约在了三天后,《白发魔女》重新演第一集的时候。
因着这一天是两家女眷相会, 傅玉衡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掺合, 干脆一大早就约了柳长州和徐辉,连襟三个去城外那座荒山上,视察玻璃作坊的修建进度去了。
包揽这趟工程的,还是原来装修食肆那一批, 积年在内务府承接工程的。
因着他们那趟活儿干得好, 傅玉衡说要建个大作坊的时候,徒南薰就推荐了。
事实证明,这一班子人的确不错, 工程进度快,活儿干得也干净。
这才多久,从山顶到山脚,所有的草木树根, 全部都清理了个一干二净。
非但如此,他们还顺便修出了两条上下山时行走的坡道。
一来方便他们自己人上下, 二来也是防备着主家来视察时, 没路可走。
傅玉衡三人骑着马到了山脚下,那里搭了好些草棚子,既是存放各类工具,也是工人们临时居住之所。
工头远远地看见一群人鲜衣怒马而来, 虽然还未看清脸, 但也知道来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赶紧放下茶盅,快步迎了上去。
等人走近了, 他看清楚左侧那个穿蓝底团花纱缎大氅的正是自家主顾,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
“原来是驸马爷来了,小的严五,给驸马爷请安了。”
“严监工不必多礼。”
几人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跟着的人,傅玉衡指着柳、徐二人道:“这是我的两个连襟。”
严五一惊,急忙见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两位驸马爷恕罪。”
驸马爷的连襟,可不也是驸马爷吗?
据说当今天子有三个女儿,想来嫁的就是眼前这三位了,当真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怪不得人家能娶皇帝的女儿呢。
严五心里艳羡,面上却一点不露,赶紧把三人请进了他日常休憩的棚子里,又去拿了自己藏着的好茶来,亲自沏上。
“乡野之地,没什么好物。唯有这自家炒制的野茶还可一品,三位驸马爷不要嫌弃,随意润润喉吧。”
三人都谢了茶,不管多少都吃了一口。
严五又叫来两个小管事,叫他们去招呼三人的随从。
等把所有人都安置齐了,他才有些忐忑地问:“不知三位爷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
无论古今,干工程的都不喜欢活儿干到一半,雇主又改了主意,让修改图纸的。
只不过,后世还有契约约束,在这个时代,他们这些工匠对上权贵,可不就只有点头哈腰,听从吩咐的份了?
只盼这权贵是个大方的,折腾完了人之后,给赏钱时也痛快。
如若不然,就算是赔本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虽然他和三公主夫妇已经打过一次交道了,知道他们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
但这一次干的活儿,可不只是三公主夫妇的,而是三家合作的买卖。
万一另外两家突发奇想,谁也拦不住呀。
因而,三人骤然到来,严五自然要小心应对。
傅玉衡看出了他的紧张,笑着安抚道:“严监工不必忧心,我三人也是今日闲来无事,所以到你这里来看看,并没有别的意思。”
——不改图纸,你别着急。
严五松了口气,陪笑道:“三位爷放心,京城内外打听打听,凡是我严五接的活儿,哪有干不利索的?”
只要不是改图纸,那就一切好说。
严五主动汇报工程进度,“按照三驸马给的图纸,地基已经打完了,该挖的窑洞也都挖好了。接下来就是建造房屋、围墙,再把窑洞修至完备,就可以晾干等用了。”
三人喝了茶,让随行的人都在山下等着,一人只带了一个小厮,跟着严五上山去看看具体的。
一路行来,一根草毛都没看见,果然处理得很干净,简直是强迫症福音。
因为傅玉衡的图纸是按照后世的厂房画的,样式比较新奇,柳长州和徐辉二人绕着刚打好的地址转了小半圈,不时指着问问这是干嘛的,那是干嘛的?
严五一一都答了,跟傅玉衡标注在图纸上的一字不错。
傅玉衡心里满意:就这份认真的态度,也不怕干不好。
一圈转下来,三人都觉得双腿酸软,靠自己下山明显是不可能了。
好在严五早有准备,叫来几个工匠,抬了三个竹制的滑竿来,把三位贵人给抬了下来。
虽然顺利下山了,但一时半会儿还骑不得马,一行人又回到了那个棚子里,严五赶紧招呼人,把刚买的点心奉了上来。
“小人知道,三驸马家的点心,是整个整个京城都有名的。原本不该献丑,只是这何芳斋卖的青团实在特别,少不得要请三位爷尝尝。”
几样点心送上来,竟然有三个都是青团。
不待严五解释,徐辉便道:“他家的青团的确不错,馅料有好几样,公主最爱吃枣泥馅和桂花馅的。”
他大略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就是桂花的,那个是枣泥的,还有一样该是玫瑰酱的,有些泛苦味,公主不爱那个。”
只看他那副如数家珍的模样,就知道平日里没少买来哄公主开心。
柳长州揶揄地看着他,调笑道:“行啊徐二,你如今很可以了,不知我何时才能做姨丈?”
徐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一秃噜,竟然把自己夫妻的闺中之事给说出来了。
被柳长州嘴欠点出来,他登时恼羞成怒,立刻相互伤害,“你还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唔,唔,唔……”
只可惜柳长州眼疾手快,一个青团塞过去,顺手把他嘴巴捂了个严实。
傅玉衡暗暗可惜:徐二哥的嘴,怎么就快不过柳三哥的手呢?
两人正闹间,忽然有个穿青衣短打的快马加鞭跑了过来,不等马儿站稳,那人就翻身滚了下来,一边往棚子这边跑,一边喜气洋洋地嚷嚷。
“三爷,三爷,公主有喜了,公主有喜了,刘嬷嬷叫小的请您回去呢。”
柳长州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老半天,一动也不动。
那青衣家僮报完信之后,老半天不闻自家三爷的动静,大着胆子抬头一看,却见他整个人木木呆呆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登时唬得魂飞魄散。
“三爷,三爷,您这么怎么了?”
傅玉衡道:“别着急,他这是高兴傻了,让他缓一会儿就行。”
果然片刻之后,柳长州一跃而起,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那家僮面前,一把揪住衣领,连声问道:“你说什么?谁有喜了?公主怎么了?”
家僮虽然被揪得喘不过气,但见主子缓过来了,他就又高兴起来,嘶声道:“是公主,咱们三奶奶,有喜了!三爷,您要做爹了!”
“啊?哈哈哈哈……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
他一把甩开那家僮,猴子一般先蹭到徐辉面前,又转到傅玉衡面前,甚至连陪坐的严五都没放过,挨个摇着双肩炫耀。
“你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我要做爹了,我要做爹了!哈哈哈哈哈哈……”
傅玉衡和徐辉虽然也替他高兴,但这两个都是没孩子的,被他当面炫一脸,心里难免有那么点酸溜溜的。
“行了三哥,大姐怕是在家等着你呢,快回去吧。”傅玉衡果断出声让他走人。
徐辉也道:“你进城之后,最好到何芳斋去买些新奇的糕点蜜饯,听说有了身子的妇人口味会变得很奇特。”
傅玉衡道:“是呀三哥,眼见天色不早了,我们也不耽误你了。”
“对对,两位贤弟说得对。”柳长州连连点头,又一叠声催促随从,“快,把我的马牵过来,赶紧回去,别让公主久等了。”
等柳家的仆从牵了马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溜烟尘。
徐辉还未收回目送的双眼,便酸溜溜道:“不就是老婆怀孕了吗,至于这么激动吗?”
话说他最近和公主亲近的也不少呀,家里那三个妾他大半年都没见过了,除了公主小日子的时候,两人可是日日在一块,怎么就没个动静呢?
想到这里,他又推己及人,看向了傅玉衡,“对了五弟,你和上阳公主成婚,也有小一年了吧?”
“是呀,快一年了。”傅玉衡点了点。
“你们夫妻从成婚就蜜里调油,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动静?”
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自己没有,想从别人这里找找平衡。
傅玉衡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急什么?我和公主年纪都不大,就算养了孩子也不强壮,过几年再说。”
两位驸马谈论这样的话题,严五死死地低着头,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恨不得竖得跟驴一样尖。
毕竟,皇家的八卦,不是谁都有机会听的。
徐辉没防备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问道:“你这又是哪来的歪理?”
“什么叫歪理?”傅玉衡挑眉道,“你要是有空可以去打听打听,夫妻俩年纪小时生的孩子,是不是特别难养住?”
一旁的严五听了,若有所思。
反倒是徐辉不以为意,“歪理,全是歪理。过两年你们没孩子,我看你着急不着急。”
傅玉衡也不跟他争论,这种需要靠时间说话的问题,真没什么好争的。
而徐辉也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了,转而问道:“对了,你在城外池塘里遇白龟的事,是真的吗?”
这件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就算徐辉最近几个月都是围着河阳公主转的,也对此事有所耳闻。
严五见他们说到了民间传闻,这才敢跟着搭话,“是呀三驸马,传闻里说得神乎其神的,反倒让人难辨真假。
也是小人侥幸,得见您这座真佛,好歹让小人得个源头新闻,回去也好在亲朋好友面前显摆显摆。”
傅玉衡放下茶盅,带着几分无奈,“事情倒是真的,但远没有传闻里那么邪乎。”
好家伙,他只是几天没有关注,那传闻再转回他耳朵里时,就已经变成了白龟驮经,敬献恩人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己挖到的只是《传习录》,不是《河图洛书》吧?
徐辉再三催问,他就只好说:“其实就是我用毛竹扎了个笼子捉鱼,可巧把一只巴掌大的白龟套进网里了……”
“啊,才巴掌大的龟?”徐辉满脸失望,“不是说像磨盘那么大吗?”
傅玉衡好笑道:“还磨盘那么大,就城外那个小池塘,真有那么大的龟,能浮起来吗?”
严五道:“小人也听说,是个磨盘大的龟,背上驮着好几摞经典,临走的时候,还对您三回头念念不忘呢。”
“真是越传没谱了。”
严五又给两人续了茶,陪笑道:“传闻可不就是这样,东街倒了一头驴,传到西街,都能变成死了一个人,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傅玉衡摇了摇头,接着说:“本来我是要把那龟炖汤的,但那只龟实在是有灵性,一双绿豆眼里透出哀求来。
我就想起家中老母一心向善,最不爱我捉这些灵物,就把龟给放了。
那龟临走之前,冲我吐了一口白沫,我只觉得额头一凉,不知怎么的,就想去伐两棵竹子编点小玩意。结果就在那竹林里,挖出了那份手稿。”
吐了口白沫什么的,自然是傅玉衡改编了一下。实际上那龟朝他吐过来的,是一颗白森森的珠子。
不过珠子这种东西自来和玉一般,但凡沾染上一星半点的灵异,就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谁让千古以来就一个秦始皇,这位大佬最有名的两样宝物,就是和氏璧与随侯珠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对外说的时候,统一都是白龟朝他吐了口白沫。
徐辉满足了自己的八卦之心,便催促着傅玉衡一起回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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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玉衡回到家里,徒南薰和朱氏妯娌也都回来了。
去东大院拜见过父母,傅玉衡回转正院,就急忙催人拿来居家的衣裳,把身上的吉服给换了。
徒南薰正催着丫鬟们找东西呢,见他回来也只是招呼了一声,就又吩咐道:“我嫁妆里有一颗五百年的人参,也收拾出来。”
傅玉衡一边由着小丫头给他换衣裳,一边问道:“这是要往东昌公主府送的?”
“是呀,大姐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子,自然要多补补。你也得了消息了?”
“嗐。柳家的人给柳三哥送消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坐着呢?”
“跟他一起坐着?”徒南薰转过了身子,“你们去哪里逛了?”
傅玉衡挥了挥手,示意小丫头下去,自己整了整腰带,随口答道:“约着徐二哥一起,到城外山上看了看。
那边已经下完地基了,估摸着再有两三个月,整个作坊也就落成了。”
想到在古代卖玻璃的暴利,傅玉衡一双桃花眼笑成了两条缝,“等琉璃造出来了,先给你和娘她们几个一人造一面穿衣镜。
宫里的娘娘也送一面,陛下那里也进一面。再给娘娘进些梳妆镜,方便她送人。”
玻璃这东西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那是比黄金都金贵的东西。
这次可不能像做化妆品那次一样,穿衣镜满宫发了。
什么好东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
往日里最爱美的徒南薰,这回却没在意镜子,而是冷笑了一声,“还算那柳三有良心,没在大姐怀孕的时候去喝花酒。”
傅玉衡一怔,“我说你怎么突然问起我的行踪来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这时,绿萝把那五百年的人参取了来,“请公主过目。”
徒南薰扫了一眼,见东西无误便点了点头,口中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乱来的人,但柳三郎可不一定了。
你是不知道,他多少年就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狎妓、捧花魁、养戏子,就没有他不干的。
那徐二郎也就是纳几个自家的丫头,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打发时也容易,柳三郎玩得可花了。”
傅玉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暗道:古代女子成婚前后,反差未免太大了。
刚成婚的时候,略听见一句出阁的话,就要脸红半天。
可是现在呢,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了。
“你看我干嘛?”徒南薰疑惑道。
“就是突然觉得,你今天妆画得不错。”
徒南薰得意地摸了摸白腻的脸颊,“这是翠萍的手艺。”
傅玉衡又夸了两句,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今日见到那李二姑娘了吗?怎么样,可做良配?”
徒南薰也没在意,跟着把话头转了过去,“真不愧是书香门第精心教养出来的,是个顶顶娴雅的大家闺秀。”
若说什么笑不露齿,言不启唇,行不露足夸张了点,但李二姑娘形容典雅,谈吐得宜。
因着是傅家做东,虽然是他们家人先到了,徒南薰专门派了自己贴身的绿萝,和连氏身边的大丫鬟翡翠一起把人接住。
李家的女眷来了四个,除了李太太和李二姑娘之外,还有李家两位少奶奶。
他们家大姑娘嫁给了白鹭书院山长的儿子,阖家都住在祖籍河南,一时半会儿是来不到的,估计只能等李二姑娘出嫁时,才能见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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