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了“太子”的太子看到这里,不失时机地吹捧自家老爹。
“怪不得父皇总嫌儿臣做得不好,与同样年纪的父皇相比,儿臣的确是惭愧之至。”
而通过看电影,再次重温与皇考父子情深的天子,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他也首次开始反思自己:我是不是对太子过于苛刻了?皇考开国之主,看到自己后继有人,心中只有喜悦骄傲,我却在隐隐忌惮太子……
天子心头慌乱:这又是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呢?
直到太子出声,他猛然转过头,清晰地看见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眼中深藏着对自己的小心翼翼。
他不禁心中一痛,用力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不,你已经很好了。”
看着银幕上太-祖为自己的继承人造势,为这百废待兴的世道殚精竭虑,他恍然间就明白了自己和皇考的差距。
——皇考心中只有社稷的安定,只有百姓的福荫,对优秀的继承人自然只有欢喜和庆幸。
而我……而我在位太久,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权利带来的畅快给迷惑了。
继承人的优秀固然也让我心生欢喜,但这欢喜深处,还暗藏着不自知的忌惮和恐慌。
一个时辰的纪录片,很快就到了尾声。
太-祖再怎么雄才大略,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他也到了须发皆白,奄奄一息的时候。
由于拍的时候都是片段式的,所以当时的天子并没有太大感触。
可是如今坐在旁观者的角度见证了成片,看着病床上的太-祖满脸释然地安慰自己的继承人:
“这世间,哪有不死之人?哪有不灭的王朝?穷尽我辈一生,也不过尽己所能,将安稳尽量延续罢了。”
天子浑身一震,喃喃道:“不错,世间哪有不灭的王朝,哪有不死之人?”
——徒澜呀徒澜,你不过一介凡人,这几年又是在干什么呢?逼迫自己的继承人,对这江山社稷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猛然想起自己幼时,曾问过皇考,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为“澜”。
当时皇考抱着自己颠了颠,笑呵呵地说:“你爹我原本没什么正经名字。
后来参加了起义军,听多了‘扶危济困’、‘济世救民’的口号,就给自己取了个‘济’字做名字。
至于你嘛……你是老子的儿子,既然老子能扶危济困,那儿子自然也得能力挽狂澜了。你说是不是?”
说完之后,就用胡子扎他的脸,父子二人嘻嘻哈哈,一直闹腾到母亲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这就是他名字真正的含义,也是二代君主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他也没有辜负皇考的期待,没有辜负天下人的仰望。
可是,作为帝王,他的责任就在只有这些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正和女儿说小话都女婿傅玉衡。
——衡量一个帝王的功绩,不止要看帝王本身的能力,还要看他对继承人的选择和教导。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朕险些自误矣!
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天子拍电影都没啥感触,看自己拍的电影,却看出了堪比龙场悟道的效果。
他的思想不说从内而外蜕变吧,至少也有了不小的升华。
纪录片的最后,并不是以英雄迟暮为终止,而是以帝国的兴隆为展望。
太-祖去世了,但大夏仍有明君掌舵。
观众们都重重吐出了一口气,从那种遥远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
这一刻,他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生在盛世,是一种穷尽了所有的幸运。
众人随天子起身,看着他对傅玉衡招了招手,“贤婿呀,你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慈爱,让当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傅玉衡还是顶着笑脸,乖乖过去了,“陛下,您有什么吩咐?”
“诶,一家人,说什么吩咐?”
他用力拍了拍傅玉衡的肩膀以示器重,笑着赞道:“这部纪录片,好得超乎我的想象。只希望等再过几年,太子登基了,你能专门为朕拍一部。”
这话音还没落下,太子就吓得双腿一软,连忙表忠心,“父皇春秋鼎盛,儿子只愿永远活在父皇的庇佑之下。”
太子一跪,在场众人都跟着跪了。
皇子正要开口,被他亲娘段贵妃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并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好在他这会儿智商达到了高地,看懂了母亲的示意,泱泱闭嘴了。
天子亲自弯腰将太子扶了起来,“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他安抚地拍了拍太子的手臂,“你的父皇也是个凡人,终究会老会死的,你还年轻,要自己立住才是。”
太子辨不清他话中几分真假,只得祭出万金油,“父皇教训得是。”
见他如此,天子无奈之余,也明白主要责任还在自己。
隔阂的行成很容易,但若要消除,就要耗费几倍的精力。
不过,他有信心,只是得慢慢来了。
原本电影看完了,这一群贵人也该回宫了。
哪知道,天子心血来潮,突然要到傅玉衡家里去,说是要去尝尝他家里厨子的手艺。
“听老六说,你们家养了二十几个厨子,各有各的绝活,不介意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去尝尝吧?”
“臣和公主的荣幸。”
傅玉衡能怎么办?他只能笑眯眯地应了。
徒南薰扶着淑贵妃,撒娇道:“父皇说的哪里话?您自己威仪加身,诸位母妃却是个个貌美如花,哪里老了?”
面对小女儿,天子非常宽容,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好好好,貌美如花,貌美如花。”
傅玉衡上前请示道:“既然陛下要莅临寒舍,还请允许臣与舍妹先行一步,洒扫一番。”
“去吧。”天子摆了摆手,又道,“老六也别勾着头看了,你也跟着傅家丫头去吧。”
一句话,闹出了两个大红脸。
六皇子俊彦染霞,神色却是一本正经,步出人群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好家伙,这时候不说“遵旨”说“谢恩”,真是实锤老闷骚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玉莲羞得举起团扇遮住胭脂色的脸孔,气得直跺脚。
直到玉莲登车,傅玉衡和六皇子二人骑马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她才掀开车帘,把一块冰皮月饼丢在了六皇子头上。
“哎哟!”六皇子一把接住,看了一眼是香辣牛肉馅的,直接就塞进了嘴里。
他还扭头对傅玉衡说:“别说,你们府里的厨子研究出来的新式月饼,还挺合我胃口的。”
瞥了一眼剧烈晃动的车帘,傅玉衡忍着笑,“你跟我妹妹好好说说,趁着还没到八月,让她督促厨房多做点,你带回宫去慢慢吃。”
他表示:你们小情侣之间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我不掺和。
找大舅哥借力失败,六皇子只得苦哈哈地弃马登车,给人说好话陪小心了。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沟通的,反正等到了家门口,六皇子从车上下来时,已经是春风满面了。
傅玉衡指挥家僮把玉莲做到车拉到二门处,自己下了马,让人把他和六皇子的马都牵到马厩里好生照料。
进门之后,傅玉衡就让人把几个管家都喊过来,宣布了天子要巡幸他们家的事。
卫宝从前在宫里干过,有经验,里里外外的人事安排都由他负责。
至于防务问题,根本不用他们担心,天子一到,御林军自然会接手的。
二管家就负责伺候好这群大爷,谨防有人闹事。
至于管家,则是接了命令,赶紧去后厨看看,今日一早庄子上送来的东西,还有出去采买的食材够不够。
若是不够的话,立刻去账上支银子现买。
大致分派完了,就让人散了,命他们各司其职。
至于管事媳妇那边,自然有玉莲分派。
这个她有经验,怕是比傅玉衡还利索呢。
等天子一行人下徒南薰的陪同下到来时,见到的就是一片井然有序。
天子和几位皇子被迎入了正堂,诸位嫔妃与王妃、公主,被迎入了庆馨堂。
在玉莲的安排下,早有衣着得体的婢女前来献茶。
因着有六皇子的提点,端到每一个人面前的,都是对方爱喝的……至少也是不讨厌的茶水。
天子暗暗看在眼中,对于这个未来的六儿媳,更多了几分满意。
别的不说,至少日后成婚了,两口子也能把摊子支起来,不至于把日子过得手忙脚乱。
等喝完了一轮茶,另一队小丫头来换饮子的时候,后厨的管事媳妇送来了今日午膳的菜单。
傅玉衡到门口接住,示意她在门外等着就好。
那管事媳妇本来就有些腿软,如今见自己不用去见天子这等大贵人了,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这是中午的菜单,您请过目。”
天子接过来一看,就见这菜单的菜名都挺有意思的,便侧身问道:“这个水润木樨香,是个什么菜?”
“哦,就是水炒鸡蛋碎,用的是牛肉辣酱,卷在薄饼里吃的。”
“怎么叫这个名儿?”
傅玉衡想了想,解释道:“木樨不就是桂花吗?炒鸡蛋在街面上本来就有个炒桂花的别名,蛋炒饭又叫桂花饭,厨子取名时,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哦,原来如此。”天子点了点头,觉得还挺有意思,“那这个水天一色呢?”
“是大雁炖银鱼。”
天子一听就明白了,“这俩一个天上的,一个水里的,还都是白的,是吧?”
傅玉衡只笑不语,默认了。
“那这个双龙会呢?”
傅玉衡笑道:“这个双龙会,还有个别名,您一听就明白了。”
天子示意他说来听听,傅玉衡便道:“双龙会,又叫龙凤呈祥。”
这个名字够明显,天子也是吃过见过的,果然很快就明白了。
“是蛇肉和飞龙肉做的吧?”
“陛下英明。”
飞龙肉虽然名为“飞龙”,其实是某小岛上特产的一种野鸡。
人们常说的“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那个“龙肉”,就是飞龙肉。
翁婿二人就着菜谱说笑了好一阵,天子把菜谱拍进傅玉衡掌心,“行,就按这菜谱上的做。”
天子一声令下,家里二十多个厨子齐心协力,五个大灶,八个小灶一起开火。
白案师傅们的糕点早就开始做了,不多时就有十几样新奇糕点端了上来。
装糕点店碟子是仿着宫里的样式,碟子不大,糕点自然每样都不多。
但造型精美,颜色鲜艳,有顺色的,有撞色的,却都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官客这边的还好,庆馨堂的女眷们见了这些糕点,真是个个都爱不释手。
段贵妃道:“如此精美的糕点,倒让人不忍下口了。”
徒南薰笑道:“诸位母妃、嫂子、姐姐们都是吃过见过的,今儿也尝尝我们家的,看能不能入口?”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冷笑,满含着不屑之意。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是丽妃又是谁?
她本就看不上年纪比她大,孩子没她多的淑妃。
如今淑妃机缘巧合成了贵妃,那贵妃之位又是她觊觎许久的,心里自然更不舒服。
徒南薰是淑贵妃的亲女儿,自然被她恨屋及乌,在她的仇视之列。
“弄得花里胡哨的,让人一看就没有胃口,谁知道吃了会怎么样?”
徒南薰心中暗恼,偏她是东道主,丽妃又是长辈,她还真不好如何。
正当她要把这暗亏吃下的时候,坐在段贵妃身边的东昌公主捏了一块玉兰酥放到嘴里,直接吃了。
因着场面实在寂静,酥口点心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声响就过于清晰了。
众人就这么听着东昌公主慢条斯理地咀嚼,又不慌不忙地咽下,含笑的傲慢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划过,秀口微启,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话。
“吃了会香掉眉毛。”
众人下意识地去看她的眉毛,目光触及婉约的远山眉,才猛然反应过来,人家就是句调侃。
虽然,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调侃。
淑贵妃趁机招呼大家,“无论如何,都是孩子的一番心意,诸位姐妹都尝尝吧。
还有太子妃,你们妯娌几个都是大家出身,吃完了得多提点你们妹妹一番。”
不管抱的何种心思,众人顺势忽略了丽妃,纷纷品尝起了这些新奇的糕点。
丽妃心中恼怒,偏没一个人搭理她,让她一腔怒火无处可发。
恰巧这个时候,又有丫鬟来送果汁,她抬手就把盛果汁的琉璃盏给打翻了。
“你这贱婢,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没眼力见!”
好一个指桑骂槐,东昌公主微微眯了眯眼,一声冷笑尚未出口,便被自己妹抢了先。
“没听见丽妃娘娘说的话吗?你眼皮子怎么就这么浅,冒冒失失就往前凑呢?还指望贵人给你赏钱吗?还不快出去?”
那丫鬟得了这话,片刻都不敢耽搁,起身行了个礼,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徒南薰仔细看了看丽妃的衣裳,只在裙角出看见一小片水渍,便笑着上前扶住,“丽妃娘娘,您的裙角湿了,未免不雅,还是随我去换一件衣裳吧。”
这态度和煦的,仿佛刚才借力打力,把丽妃的指桑骂槐噎回去的不是她一样。
在场的女眷个个都是人精,立刻七嘴八舌地帮着徒南薰劝丽妃。
丽妃心头气极,但裙角那一块水渍又的确令她难以忍受,只好忍着怒气,跟着徒南薰出去了。
她人一走,立刻就有两个小丫鬟进来收拾。一个把碎片捡走,一个拿抹布把水渍吸干。
东昌公主问道:“方才那个小丫头呢?”
一个小丫头答道:“今日人手不够,她到后厨帮忙去了。”
听说那丫头并没有受罚,东昌公主这才高兴了,从手上拔下一枚金戒指,“把这个给她,我赏的。”
她自来就看不惯目中无人的丽妃,凡是丽妃不喜欢的,她都喜欢。
不多时,徒南薰就先回来了。
至于丽妃,没人不识趣的在这个时候询问对方的下落。
庆馨堂里少了一个丽妃,众人一下子就其乐融融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后厨送了现做的冷盘来。
如今天气炎热,先吃些凉菜,也能开开胃口。
等众人都尝过了一轮,凉菜就被撤了下去,第一轮热菜端了上来。
撤下的菜色端到了后厨,帮厨看了连道可惜,直说这么浪费,就是作孽。
管事媳妇连忙喝住,“快闭嘴吧,贵人们也是你能说嘴的?”
众人连忙闭嘴,该摘菜的摘菜,该洗碗的洗碗。
等把手上的碗碟都洗干净了,洗碗的媳妇为难道:“刘嫂子,这些菜都没怎么动过,该怎么处理呀?”
刘嫂子指了指靠着墙角的几个大桶,“这事大姑娘早有预料,今天的剩菜都折在那几个桶里。
等贵人们走了,再拉出去,分给城里的乞丐。当然了,你们要是有喜欢吃的,自己找东西收起来也行。”
“诶,诶。”洗碗的媳妇一边应声,一边拿围裙擦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刘嫂子还提醒她,“后面还有大菜呢,你先别急着要这些凉菜。”
“我知道了,多谢嫂子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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