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昼长,向晚的微光潮涨般无息。
她们并肩坐在天台石阶,欣赏了一场完整的日落。夜的前奏平静而舒缓,不晒,有风,温度正适宜。
周醒哭得有点累,斜坐楼梯,半身的重量倾在她怀里,脸颊挨蹭她舒适柔软的长裙布料,呼吸安静。
“其实很多时候,我不愿回想过去。”孟新竹音色轻柔。
周醒往她怀里紧了紧,扬起脸,“为什么。”
孟新竹幽幽叹了口气。
“从父母离世到我与周凌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我的记忆几乎完全空白。起初我不愿去想,那阵子浑浑噩噩,也不太想得起来,久而久之就淡忘了。”
“后来跟周凌在一起,吵架生气的时候,我会想想我们曾经的甜蜜时刻,用来安抚自己。可越是想,越是愤懑……和你在一起后,偶尔她出现,我都刻意回避,希望我的思绪和灵魂,能为你保持绝对的纯净。”
“那我们呢?我们小时候。”周醒又问。
孟新竹的回答是不敢想。
“之前还没跟你在一起,我担心想太多,陷太深,重蹈覆辙。”
周醒撇嘴,“你可真能纠结。”
“你从来没纠结过吗?”孟新竹不服。
周醒还真没有,“我比较任性,不喜欢压抑自己,所以就算偶尔纠结,也能很快抽离出状态,安排好下一步。”
也亏得她心大,否则喜欢孟新竹那么多年,早把自己憋屈死了。
“但我始终坚信,你肯定会跟我在一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以说是门玄学,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理暗示。只要坚信这件事迟早会发生。
“而且我刚开始也没打算和你怎么着,有点类似网上说的那种‘我喜欢你,但与你无关’之类的矫情文案。”
周醒枕在孟新竹大腿上说话,声音瓮瓮的,“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
但她从来没放弃过希望,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还是盼来了。
始终安静聆听,孟新竹手指细细抚在她线条清晰的下颌骨。
“就没喜欢过别人吗?在大学,在国外。”
“当然有啊。”周醒并不打算把自己塑造成什么百年难遇的痴情种。
“优秀的人很多,也有你这样一眼温柔挂的,我尝试接触过,但我不是找替身,一来对人家太不尊重,二来确实没办法代餐,想想还是算了。”
拒绝暧昧不难,冷漠和刻意疏远都起不到作用的话,就约出来讲清楚。
“会感到孤单吗?一个人的时候。”孟新竹好奇。
“孤单呀——”周醒想了想,摇头,“我还挺擅长独处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很多,运动、看书、玩游戏,让我几个月不出门,我都不会觉得无聊。”
“真厉害。”孟新竹由衷的。
顿了顿,又摇头笑,“之前我还老跟你说,要先爱己再爱人,原来是我见识少了。”
就像念书时候,面对布满红叉的数学考卷,心里歹毒想,那些尖子生分数怎么就那么漂亮,假的吧?
可人家就是很厉害,就是能毫不费力考出好成绩。
“我服气了。”
孟新竹认命道:“确实是我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她口中的“先爱己再爱人”,不过是怕担责任,为方便以后甩锅。
“才不是,你只是被周凌影响,你其实很好的。”
周醒坐起来,双手捧起她脸,“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不愿想就不想,未来很长,我们会一起创造出更多美好的回忆。”
“不哭了?”孟新竹一挑眉。
周醒傻笑,“哭够了,再哭怕你嫌我烦。”
孟新竹如释重负起身,抖抖揉皱的裙子,“腿都坐麻。”
周醒登时叫嚷开,“你真嫌弃呀!”
“我什么也没说。”姓孟的不承认。
“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个人终于哭完了,终于走了,哎呀妈呀哄半天,累死人。”
周醒不满叉腰,“人家是心疼你。”
“好好好。”孟新竹重新抱住她,“啵啵”亲脸,“谢谢暴暴,我会好好活着的,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不过话说回来。”
孟新竹仍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人活在这世上,偶尔想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写论文的时候,加班的时候,跟父母吵架或搞砸事情的时候,想死只是一句玩笑,不用太过紧张。”
“你可以随便说说,但我不行呀。”
周醒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在你跟我抱怨吐槽,说‘想死’的时候,难道要我跟你说,‘那好吧,你赶紧去死’,这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孟新竹承认。
“我说,‘我不想活啦,我要去死’,好的,没问题的,可谁要敢这么跟我讲话……”
“把他头拧下来!”周醒表情狰狞。
“你先死给我看啊!”孟新竹跟着嚷嚷。
“对啊,你先死给我看啊,让我借鉴借鉴。”
“就是!”
“就是!”
勾肩搭背下楼,商量好去吃火锅,正赶上写字楼下班的点,电梯层层停,人爆满,她们从顶楼下来,被推挤到角落。
闲得无聊,周醒戏瘾上来,把孟新竹搂怀里问,“你老公最近还好吧?”
孟新竹起先没反应过来,睫毛忽闪着表示困惑,顿了几秒,才支支吾吾问“怎么了”。
“上次去你家,内裤好像忘……”
周醒话没说完,大腿被狠掐一把,痛呼出声。
“别什么话都往外说!”孟新竹警告。
平时耍耍大堂得了,写字楼跟手作店紧挨着,让人听见,她当老板的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可这该如何澄清?再
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周醒被掐痛,更不可能老老实实,“你睡了我敢不认账?小心我让你身败名裂!”
电梯间霎时安静,众人屏住呼吸,竖高耳朵,生怕错漏一个音节。
闭紧嘴巴,孟新竹不再接她话。
周醒得意哼哼,“怕了吧。”
回家再收拾你,孟新竹朝她做口型。
电梯到楼层,人群蜂拥而出,有人回头,目光充满好奇,周醒不以为意,半个身子都挂在孟新竹肩膀,“收拾!必须狠狠收拾,让我长个教训,看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是教训你还是满足你?”孟新竹把话还给她。
“又不冲突。”周醒满脸坏笑。
之后几天,陈小柔那边还没来消息,台风倒是要来了,连下了几天雨,市政开始锯树。
今年台风来得有些晚,但强度似乎不可小觑,手机每天都收到运营商消息,提醒加强安全意识。
阿嬷一人在家,孟新竹放心不下,周醒提前请假,赶在台风到来前与她乘车返回。
小镇靠海,风大雨也大,出站台,撑伞在路上走,凉拖一路“咯叽咯叽”。
随身的大口袋里准备了很多速食,周醒抱在怀里,尽量不让雨沾湿,恶劣天气并不影响心情,忽想起件小时候的趣事,讲给身边人听。
她们一路说说笑笑,大雨天,这条走过千百遍的回家路,从此不再是独自一人。
结果还没进家门,就在路口撞见周凌她妈。
不管台风从哪里登陆,每年夏季这段多雨的日子,孟新竹都会抽时间回来陪阿嬷,俞书华知道她的习惯,是专程在门口等。
孟新竹跟周凌分手的消息,早就人尽皆知,周凌起先瞒着不跟家里讲,现在看俞书华这架势,应该也知道了。
压低伞檐,孟新竹假装没看到。
周醒嘀咕,“她不会来找茬的吧?”
“别理她。”孟新竹拉上周醒,加快脚步。
风雨掩盖脚步声,一不当心,俞书华就到了面前,手臂蛮横抬高伞面,“你把我们电话全部拉黑了?”
一句废话,孟新竹不打算回答,选择绕过她。
“你知不知道,周凌生病了。”俞书华紧跟上,喋喋不休,“给你打电话,打一个你拉黑一个,你就那么狠心?连看都不去看她?”
脚步不停,孟新竹进了院门,站到回廊下,长柄伞立在廊柱沥水。
“有病看医生,我又不会治,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不管她?”
中年女人眼底隐隐有泪花闪动,“我都不知道你们分手的事,她一直没跟我们讲,我要去找你,她又不让,因为你,家里不知道吵了多少架……”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孟新竹神色淡漠,“我都不在现场,你们因为我吵架,也要怪在我头上吗?是我在远程操控你们吗?”
周醒把怀里的购物袋放在楼梯口,捞起湿淋淋的裙摆,拧一把水。
“先上楼换衣服。”孟新竹朝她扬扬下巴。
周醒点头,却没走,想听她怎么回,也担心她应付不了。
“我只求你去看她一眼,跟她说说话。”
俞书华一反常态,哀哭着,为了女儿,“以前的事情,就当是我们对不起你,你要怎么着都行,啊?只求你去看看她。”
“你真是个好妈妈。”
孟新竹却始终无动于衷,“可我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看一眼就能好。”
“就当我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行不行?”
大雨里,女人花白的头发半湿,身体摇摇欲坠。
“没用,怎么求都没用,跪下来求也没用。”
态度摆明,孟新竹转身提起楼梯口的购物袋,“而且我快要结婚了,跟周醒,我的女朋友,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我跟周凌已经没有关系,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最后的最后,楼梯拐角处回头,孟新竹回头。
“还有,麻烦你转告周凌,作为一名合格的前任,最好的状态就是‘死’了,要是精神上做不到,物理上的,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另外,祝她早日康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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