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樱记得,那一日他们到底也没去成金人巷。锋镝出鞘之声骤响,景元什么也没说扔下棋盘就走,第二天隔壁景家闹起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早早就偷偷跟着镜流师父进了云骑队伍从小卒做起。那时云骑军急召,他出门直奔坤舆台,登上战舰便随队出征去了。
如今想来,那人宁愿做个小卒也不高兴依族老的意思进地衡司过清闲日子,必然已经纵横星海心愿得偿。过了河的卒子一往无前,常常逼得将军坐困愁城,哪里是能小看的。
“小派蒙可以飞过去玩的哦,我那邻居是个很有趣的人。”
她挪开炭炉上的铁丝网,手执茶碗就地一泼,茶汤激出炭灰里最后一丝热量。
火星消散,清雅茶香也随之氤氲开来,就像天南海北飞鸟般散落的命运。
在扶危济生真君的洞天里浅浅消磨一下午,除了钟离和朱樱两个大“闲”人以外旅行者和魈都另有要事去做。荧得去趟璃月总务司接任务,魈打算往轻策庄一带锄大地。
因为答应过他不再多说,朱樱也不问什么“你们两个怎么不一起”之类的话。她随手一招白雾渐浓,待雾气散去众人惊觉已然回到层岩巨渊之顶。
“等我忙完这几日也要去趟总务司呢,说不定届时还会遇到你,有空来店里小坐,带朋友们去玩耍也使得。”
她慢条斯理挽着袖子与金发少女闲聊,语气亲昵柔和。
荧有些受宠若惊,在提瓦特七国跑来跑去这么几年,第一次见面就对她报以善意的人并不少,但朱樱却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荣誉骑士,什么大英雄,什么剑鱼小队长,那些头衔对扶危济生真君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也不是真的为了旅行者这个人而展现出热情好客的一面。说句不大恭敬的话,也许是因为魈,或者别的什么人,甚至钟离,才让她在这位同样跨越了星海的前辈面前独有一席之地。
会生气吗?当然不会。
毕竟善意是真实存在的,再说就算退上一万步,朱樱小姐也必然是个品德卓然的人,否则她不可能被钟离先生视为好友。
就连疯疯癫癫的若坨龙王清醒时也非常斯文儒雅善解人意呢,钟离先生挑选友人的眼光值得信任!
她这边浮想联翩胡乱点头应下,那边朱樱送别客人后一转脸就和钟离去见了旅行者一直念叨的若坨……看到伏龙树的树冠时哪怕武力弱如她也忍不住怜爱龙王三秒。
“你怎么能把若坨倒着栽进地里?太惨了,太不讲究了!”
朱樱嘴里不断发出嫌弃的“啧啧”声,绕着树转了好几圈:“劳烦帮我从不同部位采摘些枝叶,我带回去看看能否入药。”
钟离:“……行。”
您也没比我菩萨到哪里去呐!
好一番忙活后朱樱心满意足接过钟离递来的伏龙树枝叶,尤其珍惜的将血玉之枝塞进袖子里藏着。
“能进封印吗?若坨究竟是失忆还是疯癫还是失忆加疯癫,有清醒的时候么?频率?规律?什么原因清醒?”一连串问题问得钟离想了好一会儿才逐条回答:“失忆加疯癫,偶尔清醒,没有明显频率与规律,上次清醒的原因是为了向我示警……”
“有点晚,具体先让我看看情况。”朱樱低头思索道:“你有没有发现……天理降在提瓦特本土长生种上的磨损越来越严重?不是某个人因累损而表现得格外脆弱,而是磨损本身的力量变强了,对所有人皆是如此,就像打磨宝石的匠人突然更换了粗砂纸。”
医者的敏锐让她迅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钟离不语,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终结一切契约的契约,数年前便已经拟定好了。”
她抬起头,深蓝的眼底布满担忧。
两人沉默着顺着隧道一直走到封印外,仿佛液体般流动的金色光泽构成一道封锁,其内隐隐传出大地的震颤与龙王的低吼。
若坨的情况可比魈要严重多了,就连钟离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处置。好不容易穿过封印进入地穴深处,朱樱还没反应过来玉璋护盾便当头罩下——若坨山峰大小的利喙正对着她吐出一团烈焰。
“额……牙齿不错,没有龋坏,喉咙也不红肿,看来最近日子过得比较心平气和。”
钟离忍不住用眼神询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心平气和?
意识到嘴瓢,朱樱主动躲到钟离背后冒出半个脑门以示对若陀的尊重:“五分钟?辛苦你一下。”
她双手轻拍后摊开,掌心鞠起一捧如梦似幻的颜色。其色正红,殷殷似血,忽而化作落花随风坠地。
若坨龙王见到老友自然要把积攒许久的热情全都拿出来释放一下,又是大吼又是跺脚,这幅场景说是山崩地裂都算轻的,一个不当心站在平地上也会被震颤带倒。
钟离沉默着拦在朱樱身前挡下所有冲击,只留给她一道坚毅的背影。
冥冥之中有铜铃声响起,落花覆盖之处一株幼芽破土而出,金枝玉叶迎风便长,分株拔节开枝散叶,瞬息间长成一棵似是连通天地的巨树。地下树根翻涌着束缚住还在发疯的若坨龙王,树冠间花苞如同繁星灿然绽放。
花落结果,嘉实繁茂。
被捆翻在地的龙王猛然喷出一道火焰,大怒之下他又凝聚出肉眼可见的雷元素与冰元素交替攻击。然而此时巨树已成了气候,足以崩裂山岩的力道勒得若坨忍不住大声吼叫。
“别生气了,还是我动手更合适对不对?摩拉克斯乃是你至交好友,璃月子民亦是你的子民,至交好友反目成仇,曾经为之费尽心血的子民刀剑相向……这也太痛苦太难过了。我是个没用的大夫,治不了命也治不好病,能做到的,只有尽量让病患远离苦楚。”
“唉……”钟离收起贯虹负手而立,叹息几不可闻。
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金针逐一浮空,若坨在巨木根系的束缚下逐渐现出人相,他倒在虬结的树根中,任由正红色的桃花瓣洒了一头一脸。
“啊呀!”朱樱向前迈出一步才意识到双腿酸麻软如豆渣,胡乱伸手想抓到点什么止住要摔倒的趋势。谁知脚下一轻指尖一凉,摔是没有摔出去掌心里却多了样东西。
神之眼。
岩属性神之眼。
装饰用岩属性神之眼。
她自己是没有这玩意儿的,一时脑抽将东西举到面前侧着往晶体缝隙里看:“这就是原神们的外置魔力器官?”
“这枚是假的,你若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枚真的来赏玩。”
钟离眼疾手快揽住差点平地摔得五体投地的朱樱,见她把自己的神之眼拿到面前轻轻摇晃着听声音看成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了,要这个干嘛?我又不使用元素力。”她把不小心拽下来的神之眼拿好,指着巨树的方向要他拎自己过去,“只是暂时让若陀安静下来而已,继续折腾损害的是他自家的寿数。”
“我得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法子。”
传闻扶危济生真君极少于人前露出真容,究其原因主要是她自己不争气,各种急救下来病人好不好的难说,大夫总是先倒了,众仙家只能把她搬走和伤患放一块修养。久而久之民间流传出真君品行高洁芳踪杳然的说法,其实人可能就混在伤兵营里偷领病号餐吃着呢。
她这从来就没好过的体弱毛病,钟离是知晓的。本打算老惯例拎着走,忽然又觉得不大尊重,到底费了点事将人横抱起来放到昏迷过去的若陀身边。
如果病患是人类,朱樱会用捕捉脉息的常规方式进行诊断。但此刻病患只能说有个人形的壳子,除了丰饶的力量她别无他选。头顶桃树的果实越发膨胀,直到熟得烂透落入泥土化作汁水也没人怜惜。
她放下手,撑着额头思考。
若陀龙王的状态,放在仙舟的话家里牌位都该竖起来了,往后的事儿得归十王司而不是丹鼎司。
——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分类方式,明明人还在喘气儿,就因为脑子糊涂了便给直接算成死亡人口,这合适吗!
无论对患者还是家属而言,如此安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两方心理上可能遭受的巨大创痛。也许昨天还把酒言欢的两人今天就不得不面对被判官制造出来的生离死别,亲友爱侣间甚至连临终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只能排队等窗口叫号去领一个个冷冰冰的骨灰盒子。
朱樱不是不能理解此举乃是为了防止长生种魔阴身突然发作给周围人群带来的恐慌,但如今不比以往,一般情况下绝大多数病患都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被十王司判官带走的,大肆破坏公众场所以至于造成损失的少之又少。她始终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有着连绵不绝的脉脉温情存在,方才世世代代薪火不绝,不能因为少数人失控就忽略掉绝大多数人踏上最后一程时的尊严与情感。
当然,这份悲悯亦是建立在绝对的自信上,扶危济生真君手下绝无冤魂。
“尽力而为最多延寿百年,不想受苦的话……三五十年左右。若陀,咱们保守一点,四十年时间够你和朋友们告别吗?”
放在人类身上动作快点四十年说不定都能看到第三代降生了,但要是换成仙人,就跟过四个月没啥差别。
眉目温和的青年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绽放凋零不断轮回的殷红桃花叹息:“足够,怎么不够呢?我再没想到回归地脉前还能有意识清醒的时候。”
他侧过头看向站在左近的好友,咧开大大咧咧的笑容。
“太好了,摩拉克斯,能一醒来就见到你,看来你我之间缘分未尽。”
钟离出拳和他碰了一下,一点也不见难过:“你与我同回璃月港,我请你听戏赏景喝桂花酒。”
“咳咳咳咳咳咳!当着医者的面大言不惭讨论喝酒的问题,你们两个是不是太放肆了?”
朱樱催生出的巨木已经随着若陀龙王醒来而消散。缠在他身上的树根干枯断裂,很快原地只留下一滩灰烬。
钟离把视线往旁边移过去,若陀坐起来,习惯性抱着胳膊看他的热闹:“桂花酒这件事可不是我先提的。”
“哼!”
她没好气的收拢金针,若陀拈起一枚凑到眼前细看,不由赞叹:“每次见到它都不得不佩服,这匠人好生俊俏的手艺,当得一句巧夺天工。”
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针尖细如毫毛却锋利无匹,针尾方便拿捏的位置上雕刻有精巧细致的周天星图用于防滑。只需把这套金针按照顺序摆在一起连着看,它就是条标准星际航线轨道,每颗星辰的点位都精准标明坐标,再不怕迷途在外的旅人找不到家。
“那是,你也不看看这是谁打造的,人过一天抵得上绝大多数长生种浑浑噩噩百年。我在这儿歇一会儿,你既然没事了,就出去替我把药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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