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钵里的女人
刘艮感觉自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意识开始有些模糊,那是一种彻底的下坠,没有一丝希望,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身体和意识在漫长的下坠过程中开始渐渐地拉开距离,刘艮从自己的头部向下穿行,能清晰地看到大牙上一个细小的虫洞,嗅到心脏里的血腥,触到大肠里叫屎的东西,平时自感还算伟岸的形象在意识分离过程中越发地丑陋起来,“刘艮”堵在脚底涌泉穴那就再也出不去了,无论如何挣扎,自己还是无法冲破那桎梏着自己的躯壳。回头厌恶地看了一下自己,那伴随自己几十年的身躯却发出阴森森的冷笑,刘艮搞不清是他在摆脱“他”还是“他”在摆脱他,刘艮怎么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阴谋,那推自己下来的猴子仅仅是为了报复自己那一掌吗?
随着“啪”的一声,刘艮的身体掉进了水里,毫无停滞地坠入水底,刘艮感觉这水有一股强大的拉扯力量,意识被拉扯的有些变形,然后感觉自己真的被这股力量从身体拉了出来……
刘艮向四周打量,周围一片漆黑,黑得仿佛自己没有眼睛。
刘艮试图活动一下身体,看看自己受没受到什么重伤。不过他发现了一件怪事,自己活动身体时竟然没有一点声音,连一点点的沉重感都没有。更让刘艮惊异地是,他虽然看不到四周景物,却能感觉到周围空间的大小,自己被禁锢在一个很小很小的空间里,小到自己不能呼吸,但那禁锢着“自己”的绝对不是自己的身躯。
“呼吸!”
刘艮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用呼吸。还有,自己从上面掉下来摔在水里,怎么着也会受点皮肉之苦吧,现在竟然没有一丝痛感。
刘艮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事实上自己根本就没能吸进什么气来,所有动作都是自己的想象而已,自己本来什么都没做。
突然,刘艮的意识一下收缩到一起,兢惧地萎缩到一角,身处的空间随着思想的运行竟然不断扩大,刘艮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个空间里移动,意识察觉到的不是东西,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穿着古代服饰的女人。惊恐之即,刘艮发觉自己的意识竟然有了形象,那个自己躯壳的形象。
然后,刘艮眼前一下亮了起来,女人的后面是白色的亭台楼阁,白色的数木山川,白色的小桥流水,白色的天空星斗,甚至还有白色的鸟语花香……女人年芳18,这点刘艮凭相术可以确定,婷婷袅袅地现在眼前,发丝有些许微微的风动:凤冠配珠,秀发轻挽,身着朱红长裙,上披薄雾白衫,裙摆百花争艳,脚上翠莲绿草吐芳,肌肤如脂若莹,细腰合手可握,娇目似嗔似笑,娥眉轻挑弯月,粉腮如桃引蝶,红唇微启,似言又止,不唱而歌。几丝秀发飘落嘴边,平添了妩媚风情,正可谓,娇几分,笑几分,媚几分……
女人朱唇微启:“一梦千年,似醒还眠,痴情两度相隔,青梅竹马依依,秋眼望穿,不见君赴黄泉约”
刘艮有些茫然,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难道是黄泉?不会呀,自己从事风水行业数十年,给死人出黑不下千人,先不说有没有阴间,就是真的有,黑书上记载的冥界也不是这个样子。
那这又是哪?
“您好,这是什么地方?”刘艮轻声问到。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摇曳着来到一颗树前,树上缤纷白花纷纷而落,女人伸出双手接在手里一些,款款寸步亭楼之上,倚栏远眺,张开双手,白色花瓣飘飘而下,女子的双袖轻扬,长裙微摆,刘艮脑海里出现了四个字:天女散花。
“不见君,情惆怅,独处清幽心界,苦等千年……”
刘艮心里越来越疑惑,女子反复提到千年,难道她真的在这里活了千年?这也太违反常理了。虽然刘艮听说过祖辈讲过许多离奇事情,但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他只归于传说范畴。人的寿命可以打破百年,甚至可以超越2百年,但千年,那绝对不可能。
正当刘艮暗自思量之际,楼阁旁边的地上微微动了动,接着开始向上隆起,紧接着楼阁亭台开始断裂崩塌,那女子失足掉了下来。刘艮毫不迟疑地冲过去,赶在女子掉落的瞬间伸手接住了她,马上不好意思地放在地上。但就在这一刹那,女子竟然凭空飞了起来。刘艮回头看时,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张大嘴也同样出现在他面前,不过那个大嘴大得匪夷所思,足足有半米直径,之所以确定是张嘴,因为刘艮看到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刘艮在那张嘴的喉咙里看到了翠绿的一只绣花鞋。
凭着习武人的直觉,刘艮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就地一俯身,迅速滚到大嘴的下巴底下。电光石闪之间,刘艮大脑迅速做出判断,如果向反方向逃跑,看大嘴吸那女子的力度,估计自己也在劫难逃,只有以最快速度躲到它吸不到的地方才能暂时避过此劫,而最近距离的就是它的下巴底下,于是就毫不停留地滚到这里来。
不过,刘艮还是低估了这张大嘴,就在他以为已经暂时安全之际,向上看时,发觉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嘴的下巴,却是满眼的白色烟雾,刘艮的鼻息里嗅到了面粉的味道。
尘埃落定,刘艮看到10几米远的废墟里一只大虫正昂首地注视着自己。刘艮心下一惊,那是一只放大版的尸虫!
刘艮四周环视一圈,突然明白了自己正身处何方,这是那个自己1979年得而复失的“锁魂虫钵”。那个尸虫的样子刘艮不会忘记,独特的花斑纹路以及那昂首地姿态,绝对错不了。
自己竟然进入到了饭碗大小的钵里!刘艮几十年建立起的人生观彻底土崩瓦解。虽然自己家族那个“伟大的事业”也足够荒唐,但那毕竟有可以说得通的理论。而现在自己的处境何止是说不通,简直是天方夜谭。
既然是“锁魂虫钵”,那个女子无疑就是蒙古山小木屋里老头情人的魂魄,那自己又是什么?难道也是魂魄!刘艮无法否定自己的看法,因为一个活人怎么能进入一个钵里。当初刘艮给小久讲“锁魂虫钵”时完全是根据书上记载所述,自己得到那个钵时,也不太相信这个钵能真的锁魂,但这个钵是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却是真的。钵里的尸虫刘艮没有扔掉,也是抱着好奇的想法,就这样不断加入面粉养了十几年。1987年,这只钵莫名的不知所踪,刘艮只当被小偷偷去卖了。没想到这个东西竟然会出现在地下深洞里。
大虫没有攻击过来,看了一会刘艮,把大大的头颅轻轻的贴在地上,眼睛柔和地眨巴几下,肥硕的身子蠕动了几下懒散随意地摊在头颅周围。刘艮从尸虫的神态里看到了几分乖巧。
刘艮有些迟疑,自己是主动攻击尸虫救出女子还是想办法逃出这个钵。突然又一想,既然是下的尸虫蛊,那这个女子魂魄的安身载体不就是这尸虫吗,尸虫并不是吃了女子,而是在保护她。尸虫变得柔和一定是认出自己这个给它添加面粉的主人了。
想到这,刘艮试探着向尸虫移了移,尸虫没有任何攻击的反应,反而摆了摆尾巴,像一条见到主人的看家狗。看到如此情景,刘艮的心总算放松下来,精神一松懈,疲惫感油然而生,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刘艮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凄凄切切,清清冷冷,不见君,不见晨辉落日,不见月色缠绵,残梦不醒,枕边湿巾,寸断肝肠忆君颜……”
一阵吟唱声传入耳中,凄婉如泣,哀怨惆怅,刘艮睁开了眼睛。眼前又出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不过它们依旧是白色的,但真的很美,周围那些面粉已经不见踪影,刘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四周打量一翻,没错,除了女子,其他所有景致都是白色的。
那个女子凄美地站在万丛白色花瓣间,怀里多了一把白色的古琴,如葱的细指在琴弦间游走,发出瑟瑟悲凉之音。
刘艮意识到的是:所有景物都是由白面合成。但刘艮也满心惊异,这么宏观的风景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明明自己刚才亲眼所见,所有的建筑都已土崩瓦解,自己一觉之间竟然又完好如初,这重建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不,这也太不可能了!
不可能的事就在眼前,刘艮无法否定这个事实。
现在,刘艮最想做的是解开这“锁魂虫钵”的谜团,而能不能最终出去,和自己能不能解开这个谜团有直接的关系。
“喂,您是那个被锁在这里的魂魄吗?”最直接破解这个谜团的方法就是和女子沟通。
“不见君,苦念君,声声切切诉情肠”女子并没有搭理刘艮,依旧独自吟唱。
刘艮提高了嗓音:“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容颜未老只为赴君约,君可见月圆枝头菊花开,来来来,独自立桥头,是奴亦是君”女子吟唱着走上那座白色的小桥。
刘艮看到一轮夸张的圆月真的就挂在小桥岸边的树上,刘艮惊异之际,眼睛越瞪越大,他看到一个人影从桥的另一边慢慢走上桥头,与女子默默对视。
硕大的月亮把小桥照得银光四射,分外耀眼。刘艮打量桥头另一侧的那个人,1米8的个头,头戴白色纶巾,身着白色长衫,面孔英俊,气质非凡,但脸上那份苍白却极其不协调。
女子面露一丝欣喜,眼含痴情,慢慢向那男子走去,当女子走动时,男子依旧保持站立姿势,并没有迎合女子的动作。女子显得有些急迫,加快了脚步,男子的身躯则有些晃动,女子快步冲过去,张开双臂,急切地抱住那个男子。
然而,就在女子抱住男子的那一瞬间,刘艮看到了有如爆炸效果的白色粉末四溅开来,却又毫无声息。
女子一下愣在那里,没有吃惊神色,有的只是满脸的悲切,刘艮看到两行泪水从女子脸颊流了下来。她应然保持着环抱的姿势,可环臂间已是空空荡荡。
女子的脚下,一堆白色的面粉冷冷堆成一个小小的坟包。
紧接着,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朵树木……无声地崩塌,天上那些星星开始无声地爆开,像一簇簇白色的焰火。那轮硕大的明月开始裂出龟纹,紧接着无声的四散出白色耀眼的光芒,女子在这耀眼的光芒里飞翔着,宛若九天的仙子。
刘艮听到了一阵轰鸣,那只不知所踪的大尸虫从白色的面粉里伸出了硕大的头颅,对着女子张开大嘴,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把女子卷入了嘴里。然后,大尸虫轻轻地伏在地上,卷起了身子,温顺地对着刘艮点了点头颅,那样子绝对不是害人的神色,到像是刚刚呵护幼子后的慈祥。
虽然是条放大的虫子,刘艮却对它没有觉得恶心,反而有种久违的感觉。难道这虫子真的是在保护女子?刘艮觉得自己的看法有一定是正确的,因为刘艮想起了父亲曾经讲过的“念力造物”,从刚才女子的种种表现来看,完全属于“念力造物”的情景。
女子利用对情人强大的思念,利用念力把钵里的面粉创造出一副山水田园美景,而这景致一定和那男子有关,或许就是他们相约的地点,她不但创造了环境,还幻化出男子的形象。父亲说过,念力造物分几种层次,最高层次是不借助任何物质,凭空幻化出任何物质,而女子要借助面粉成型,说明她的功力仅仅是初级。
至于为什么崩塌,和这女子情绪波动有莫大的关系,“念力造物”需要有源源不断的念力加持,一旦念力分散,那所造之物就会发生变形,甚至毁灭。当女子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时,本来就不太强劲的念力一下转移了注意力,怎么能维持“念力空间”?
想到这,刘艮不仅对大尸虫产生了无比的敬佩,因为当念力崩塌时,魂魄极其容易破散,只有借助六道中的阳气方能保全,大虫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一次次地呵护那个痴情的女子,孤寂的锁魂虫钵里,上千年的岁月,一个不断地痴情造境,一个耗费自己的元气呵护另一个的任性疯狂。刘艮曾经把玩这个碗大的钵时,哪里知道里面正演绎着千古愁肠。
钵是这样,那我们身边的一沙一石里会不会也有更丰富多彩或惊心动魄的万千世界呢?
刘艮陷入了沉思,感觉自己曾经的所有努力和志向突然变得无足轻重。为什么活着?金钱,爱情,事业,这些不也像女子的念力空间吗!无论多么美好,终将土崩瓦解,即使无数次拥有,但却没有永恒,那么自己那个“伟大的事业”呢?成功了又如何!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究竟还有没有什么意义?
刘艮又一次开始迷茫,迷茫中疲惫地渐渐闭上眼睛。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从上面传下来,刘艮睁开眼睛,抬头,昏暗的天际裂开了一道亮光,这亮光带着焚烧的灼热,撕裂开这个世界,向刘艮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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