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绪……千绪……”
“千绪?”
千绪回过神,转头“嗯”了一声。
她有点心不在焉。
酒吧里人声鼎沸,到处是随着动感音乐热舞的人群,目眩的灯光晃得人意乱神迷,要贴得极近才能听见彼此的交流声。
叫她的人是千绪班里一个叫海伦的女孩,一头火一样的红发,亲昵地凑在千绪耳边,身上香水味浓重。
“你也注意到那一桌了吗?”她挤眉弄眼。
千绪擦了下鼻尖,www.youxs.org,“嗯……”
斜对角线的卡座里有两个朦胧的影子,隐在黑暗里,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
那里原本应该坐着三名男性。千绪从进门就注意到了他们。
事实上,那三个人外表出众到想低调都困难,刚才还闹出了那么一场骚乱。酒吧里此时不知有多少姑娘正像她一样,在偷偷打量着那个角落。
其中一位男性金发碧眼,典型的白人长相,刚刚起身去了洗手间。短短一路,千绪眼睁睁看着至少三位热情的姑娘有意无意撞在他身上,然后又借机回身搭讪。
最后一次正好发生在她们的座位旁边,千绪顺便听了一耳朵。那人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口吻却很疏离,客气但冷淡地拒绝了那位性感女郎的直白示好。
明明这里是酒吧,荷尔蒙燃烧碰撞的地方。
“要打个赌吗?”海伦问,顺便替她将杯中的酒倒满。
千绪目光没有移开,随口问,“赌什么?”
“就赌能不能成功搭讪……”海伦瞥了一眼,娇笑,“唔,千绪喜欢的应该是坐在中间的那个?那就他好了。”
“失败的话,你今晚要陪我到底,成功的话……”
千绪呷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漫不经心地听着。
隔着舞池中央晃动的人影,她忽然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眼型狭长,轮廓锋利,暗绿的眸色让她想起夜色中被浓雾笼罩的森林。
冰块碰到牙齿,触感冰凉,滑入喉咙的酒液却辛辣呛人,像有一把火一路烧到胃里,蔓延全身。
千绪放下酒杯,扫了一眼桌上其他人,打断海伦,“成交。”
“你还没听我讲完赌注呢。”海伦惊讶,看着她将空空的酒杯放回桌上,笑容更深,“不过算了。”
见她已经起身,海伦抛了个媚眼,“那就祝你成功啦。”
语气轻佻,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笃定,显然在见证几人拒绝了那么多来搭讪的姑娘后,海伦并不怎么相信千绪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千绪并不在意,走时拿上了自己的手包,绕过舞池,径直走到卡座前。
低声交谈的两人停下话音,不约而同看向她。
和他们的同伴不同,三人中的剩余两人都是亚洲人长相,黑发黑衣,但气质截然不同。
“有事吗?”留着短发的男人率先开口
,微微上挑的凤眼形状温和,带一丝在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人绝不该有的警惕。
千绪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指了指他的同伴,用英语说,“我找他。”
千绪能感觉到,自她靠近开始,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那三个字出口,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反倒是千绪不自觉收紧手,指甲抵在掌心,因为紧张而有些出汗。
坐在卡座正中的那人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气场强大,墨发如瀑,被那具成熟的身体压在身后。他咬着一根烟,雪白的烟雾升起,淡淡地飘散过来。
味道并不难闻。
“我……”千绪开口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想好措辞,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种事,磕绊了一下,才接下去,“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单独去喝一杯?”
她听出自己尾音中暴露出的不冷静,挫败地闭了闭眼。
沉默在发酵,男人半晌没有回应,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绪觉得自己在这种注视下几乎无处遁形,每一点微小表情都被放大观察,紧张得寒毛直竖,她忍无可忍,靠近一步,想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真正的猜测。
苏格兰左右看看,有点看不下去——
莱伊就算对女生的搭讪没兴趣,只要像易容后的贝尔摩德一样干脆拒绝就是了,像这样沉默,留女生独自尴尬,未免也太没风度。
恰好那女孩子上前一步,似乎想直接上手,苏格兰怕她被莱伊直接甩开,连忙出声,“他就是这个性格,抱歉,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好啊。”
低沉嗓音响起,被烟雾燎得微哑,听得人心里一痒。
千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旁边的男人看起来比她还不敢置信,“莱……诸星先生,你说什么?”
赤井秀一摁灭手中的烟蒂,摆在桌上的手机正好弹出一条来自贝尔摩德的消息提醒。
他抬眼,女孩保持着倾身向前的动作,蓝眼睛澄澈漂亮,带一分懵懂的错愕。
她身上的裙子裙摆没过大腿,一直到膝盖位置,在这间酒吧里,这样的长度已经算得上保守,上面是系带设计,细细的绑带在后颈打了个结,指尖一勾就能轻易解开。
距离拉近,他闻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
她身上的一切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千绪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啊?”
她听见他笑了,很轻的一声。
薄唇一张一合,看起来很诱人。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脑,千绪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淡淡地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将她来时的卡座里几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直起身,又压低声音重复一遍,“好。”
如她所愿,他可以带她离开。
……但他不保证他想做的事情,会比带她一起来的那群不怀好意的家伙更有分寸。
苏格兰呆滞地看
着莱伊将那个不知来历的姑娘带走了。
苏格兰:“??”
等等?
没记错的话,他们不是来这个酒吧出任务的吗?
他从进入这个组织开始,就知道了这群人的道德观念和法律意识一样淡薄,无论男女老少,www.youxs.org……但他还从没见过莱伊和哪个女人一起出去。
对于难以融入组织文化这点,苏格兰一直很头疼,但幸好威士忌组里还有莱伊以及他的小伙伴——某位工作狂魔波本陪着他……
结果现在,就连莱伊都堕落了吗?
痛心疾首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去查看贝尔摩德发在临时群组中的消息。
果然是任务已经完成的通知。
苏格兰收起手机,头疼地叹了声气。
初冬的夜风凛冽,吹在身上,凉意刺骨。
千绪穿着她可爱又单薄的小裙子,刚出门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下一秒,身上微微一沉,宽大的长款风衣落在肩头,上面还残留着体温和淡淡的烟味。千绪顿了下,拉紧它,裹住自己,“谢谢。”
她说得小声,和刚刚大着胆子搭讪的模样判若两人。
赤井秀一微微俯下身,距离拉近,千绪抬眼看过来的样子有点惊讶,但意料之外的,对他并不怎么设防。
“你看起来酒量不佳。”随意地伸手摩挲了下她发烫的耳廓,赤井秀一直起身,到此为止,下一句不紧不慢地问,“想去哪里‘喝一杯’?”
千绪一动不动的,感受到粗粝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耳垂,激起战栗。
这两句话的转折衔接,总觉得有点微妙。
千绪体会到他的恶劣,摸着耳朵辩解,“我酒量不差的。”
今晚是海伦带她过来的。那姑娘这学期和她是小组作业的搭档,关系不错,这之前反复邀请了她好几回,千绪这才勉强答应一次。本以为是同学聚会,可来了才发现,桌上竟然没一个熟人。
同行的几位男生时不时就投来令人不适的视线,千绪是考虑到海伦才没有直接走人,而是选了这么个借口。
而且,就算没有这一层原因,在发现海伦的聚会地点竟然选在了这间酒吧时,千绪也打算早点离开的。
上周她才在打电话时听工藤优作提起,纽约有几家酒吧似乎涉及了不法交易,警方正在私下调查。
而这里,恰好就是其中一间。
在洛杉矶居住的那几年,工藤优作帮美国警方破获不少疑案,因此认识了不少在警界身居高位的朋友。这次是有人知道他的大女儿在纽约留学,才好心发来提醒。
千绪回想起那一句“警方在私下调查”,结合刚才三人与酒吧氛围格格不入的警惕,心中有了猜测。
“其实你现在回去也没关系……”刚说了半句,千绪就见他目光渐沉,连忙解释,“不是耍你,就是,你刚才应该是看出我的困扰,为了帮我解围才答应的吧
?别耽误了正事。”
她没有错过赤井秀一望向她身后的那一眼。
“正事?”赤井秀一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收敛起刚刚语气中的逗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莫名让人后颈一凉。
周围没有路过的行人,千绪下定决心,“你不是警察吗?”
下一秒,她被突兀地按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后背撞上冷硬的砖墙,湿气顺着脖颈往领口里钻,惊呼闷进喉咙,千绪睁大眼。
“为什么这么问?”
没想到在“正事”的下一句跟了这么匪夷所思的结论,赤井秀一的防备刚刚提起又卸下,几乎觉得好笑。
但姿态依旧强硬,身体挡住泄进小巷的月光,他弯腰靠近,高领衫下流畅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显出强大的压迫感。
千绪没办法将父亲的好友偷偷传达的消息说出来,想了个别的理由,“因为你们看着就不像来酒吧玩乐的人,酒也没点几杯,来的时候明明店里有很多空位,却偏偏挑了个视野不好,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而且你们一直在留意着店里员工出入的通道。”
“最重要的,刚刚你那位留着短发的亚裔同伴去洗手间的时候,不是闹了点小骚乱出来吗?”
赤井秀一顺势想起,苏格兰刚刚似乎确实,撞翻了一个女孩的酒杯。
女孩的同伴愤怒地来揪他的衣领,被苏格兰反手将对方的脑袋重重按在了吧台上,招手赔了一杯酒了事。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后解决得也迅速,并不影响今晚的行动,所以在苏格兰出手时,赤井秀一全程只是懒散地坐在位子上旁观。
他当然注意到了对面女孩看得一眨不眨的样子。
所以刚刚见她来搭讪,他本以为……
“当时我本来也想过去的,在他撞翻那杯酒之前,我看见那女孩的同伴往她的酒杯里丢了一枚药片。”千绪面带愠色,“太过分了,竟然这么明目张胆。”
太阳穴有些发胀,大概是那一杯威士忌的后劲上来了,千绪没太在意,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确信地做出结论,“所以我觉得你们肯定是好人。”
苏格兰确实是好人。
但他可不一定。
赤井秀一一声不吭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垂落,居高临下。
“为什么不找他?”
“啊?”千绪一愣,忽然有点尴尬,“大概是因为……你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话音落下,她眼前一花,腿部失力,顺着墙壁猛然往下歪斜。千绪下意识发出惊叫,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在不知何时变得同样绵软而有气无力。
她被面前人牢牢接住,落入对方有力的臂弯。
一只手扣在她后腰,沉沉的嗓音在耳侧响起,“所以,你就是因为看得太专注,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杯子也被身边的人动了手脚?”
千绪脑袋嗡了一声。
动了手脚?
……什么时候?
她明明一直都很谨慎,留意着不让那些男人靠近她的杯口,也没喝过别人递来的饮料……今晚唯一喝过的,就是海伦倒的那一杯威士忌。
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是海伦。
被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千绪回想起开学第一天女孩凑过来和她搭讪时那微笑的神情,以及之后无数个为了小组作业熬到深夜,终于完成后相视而笑的时刻,觉得心脏一阵阵地发闷。
赤井秀一语气很淡,“你太缺乏防备心了。”
他说得没错。千绪沉默了下去,生/理上的反应却难以忽略。感觉身体越来越烫,脸颊、四肢、脖颈……一切暴露在外的地方都在源源不断散发热量,叫嚣着在渴求什么,随之升起的陌生且难以言喻的躁/动几乎令她恐惧。
千绪努力挣扎了一下,面前的人并不挽留,竟然顺势松开了手。没了支撑,她腿一软,直愣愣往地上扑,但只一瞬间,赤井秀一又好整以暇地收紧手臂。
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剧烈,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腰间手臂收拢的力道,肩膀和对方胸膛相撞时的闷痛,以及他开口时气流拂过颈后那微妙的触感。
一切体验都在放大,被对方按在怀里,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和若隐若现的烟草气息顿时变得浓烈,刺激着昏沉的大脑,催生出本能的兴奋。
“那是什么药?”千绪的牙关碰撞,开口时有些颤抖。
不知为何,她觉得面前的人应该知道答案。
女孩问话时的嗓音轻软,尾音是竭力压抑的颤抖,赤井秀一忽然理解了故事中的水手为何会被塞壬的歌声诱入深海。
外套低出恰好的弧度,脖颈在月光照耀下一片雪白,纤细脆弱,他伸手搭上去,摸到白皙皮肤下显眼的淡青色血管,一下一下,细弱地搏动着。
他在她本能的瑟缩中改变了主意。
赤井秀一随口报出一个名字,“……仅仅服用一次不会带来后遗症,这点倒不必担心。一周内去做血检可以检出药物成分。”
对方谈起管/制/药/物时冷静熟稔的口吻真的像名警察,千绪稍稍放下心,就听他若有所思地顿了下,压低声音,“但我想在那之前,你或许需要先解决它带来的麻烦。”
“……”千绪闭了闭眼。
赤井秀一听见她骂了一句脏话,挑了下眉。
下一秒,千绪像是下定决心,自暴自弃地往身前的怀抱里钻了钻。
她身上的裙子单薄,而他的外套又披在她身后,只剩了件打底的高领。两层薄薄的布料紧紧相贴,千绪滚烫的体温让赤井秀一的呼吸重了些。
手指被掰开,冰凉的物件塞进来。
“我不喜欢强迫。”他说,“你还有选择。”
千绪睁开眼,发现是自己的手机,想了想,小声,“我能拍一下你的车牌吗?”
她嗓音变得更哑。
沉默两秒,赤井秀一低声笑了下,“可以。”
今晚出行用的是组织的临
时牌照,并不担心被拍。
他只是觉得千绪的反应很有趣。
她的安全意识已经强过许多人,从刚才推理时那清晰的思路和敏锐的观察力来看,她也足以应对大多数危险情况。
只是很可惜,聪明的小姑娘遇见的是一位恐/怖/组/织的高层,那些手段幼稚得像在过家家。
不过某种程度来说,她也算是自投罗网……
这么说,他似乎还得感谢苏格兰的好心。
听见赤井秀一的笑声,千绪更局促,但还是清楚拍下停在巷口的雪佛兰上挂着的车牌,发给了一位关系亲近的女性朋友。告诉她如果自己明天下午两点前还没有联系她,就把车牌发给这个地址。
随信附赠工藤优作的邮箱地址。
做完这些,千绪呼出一口气,手指动了动。
啪的一声,屏幕暗下。
怀中的躯体柔软炙热,赤井秀一看着她努力抬起脸来,湛蓝的眸子清澈得像一片湖,映着头顶霓虹灯牌璀璨的光晕。
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朦胧湿润,湖水随之泛起涟漪。
她像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脸颊和耳侧泛起绯红,努力踮起脚,青涩地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简直就像在说“请多指教”。
睫毛忽闪,短暂碰触之后就紧张得想要退开,后腰却被紧紧扣住。
千绪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忘了身后还有堵墙,再度撞上的前一刻后脑被护住,面前的人俯身强势地吻下来。
闷哼被堵回去,www.youxs.org,步子迈得太大,千绪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被吻得几乎窒息,只觉得背后的砖墙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后来是怎么到了车上,被带去公寓,千绪统统都没了印象。
她只记得对方的公寓很大很冷清,黑色的主色调,透着浓浓的压抑和沉闷,就连床品都是如此。
直到后半夜,铺陈得一丝不苟的床单布满褶皱,她才发现深色布料上留下的每一点痕迹都如此清晰,千绪深深将脑袋埋进枕头,羞耻得耳廓发红,又因为险些缺氧被捞出来。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磨合。
她并不是真的单纯到宛如一张白纸,就算没有经验,如今的时代也有很多手段可以补足这些缺失的教育,可面前的……和她看过的、从朋友口中听说的、从大数据中了解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也和她想象过的初体验一点都不一样。
……
千绪的睫毛都被打湿,已经分辨不出那是痛苦还是快乐的泪水,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泪失禁体质,嗓音彻底沙哑,千绪呜咽着努力直起腰去吻他,发出哀求。
“已经够了……”她用勉强积攒的力气在他背后留下抓痕,说话时倒吸一口气,带一点点哭腔。
“我会死的。”她恐惧。
“不会。”赤井秀一俯身,伸手耐心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你很喜欢,我能感觉到。”
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温柔又残忍。
千绪醒来时,已经被抱到客卧干净的大床上,她愣了好半晌,摸到身侧整齐的床铺,这才猛地坐起身。
然后又被浓重的疲惫感和肌肉的酸涩怼回去。
她觉得自己昨天像进行了一场全程六十公里的负重拉练。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舒缓的音乐在房间内流淌,千绪伸手捞过手机,关了闹铃,一看时间,已经临近一点。
她不会在这个时间设置闹钟,所以……是那个人调的?他用了她的指纹解锁?
千绪想起两点之前要联系朋友的承诺,赶紧发了条语音过去,表明自己没事。同时龇牙咧嘴地撑着坐起身。
身边的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却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士上衣和裤子。
吊牌还没拆,千绪拿起来看了眼,是她昨晚穿的牌子。
那人一早起来,去帮她买了替换的衣服。
可他却没有留下来跟她一起睡。
千绪皱起眉,望着面前没什么生活痕迹的房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换好衣服出来检查一圈,公寓内果然已经空了。
桌上放着早餐,已经冷了,对方不知离开了多久。
千绪有点迷茫,她姑且坐下来吃掉了那个冰冷的三明治,大脑缓慢转动,意识到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对方的名字。
看这个公寓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他经常居住的地方。
所以……昨晚真的就只是一/夜/情?
他帮她解决了所谓的麻烦,仅此而已。
千绪回想起那双深绿色的眸子,胸口没来由得有些发闷。
她醒来时已经被清理干净,对方还做了早餐、准备了换洗衣物,调好了叫醒闹钟,怎么看都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也正因如此,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简单结束。
吃完早餐又坐了会儿,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千绪叹口气,起身离开公寓。
她没回家,打车直接去了校医院。
千绪!??[”
听见自己的名字,千绪抬起头,看见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姑娘气喘吁吁跑过来。
那是她大学期间最好的朋友水川雾子,是个日裔美国人,大学毕业后雾子留在了纽约工作,昨晚千绪正是将车牌发给了她。
“千绪,你说真的?你那个同学给你下了药?”雾子怒气冲冲,挥着拳头,一副要去找人决斗的样子,末了又投来关切的视线,“你没事吧?早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昨晚我就去接你了。”
“没事,我做过血检了,说是一周后来拿报告。一会儿你能不能陪我去趟昨晚的酒吧?我想问他们要监控。”千绪轻描淡写,“我不会让这件事那么简单过去的。”
“没问题!”雾子拍了拍胸脯。
千绪之所以叫她,就是因为雾
子现在……是一名联邦调查局的探员。
成为FBI的条件之一便是拿到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许多FBI都有其他专业的背景,雾子本科是按照父母要求读的计算机专业,最后毕业时却是遵从内心愿望,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从小便一直憧憬的职业。
“需要我帮你联系律师吗?”雾子又问。
千绪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也对,你爸爸妈妈肯定有更靠谱的人脉。”
“不……我不准备告诉他们,只是件小事,也没给我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千绪下意识摸了下后颈,却把雾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气,表情瞬间微妙,“千绪,你昨晚……”
千绪“啊”了一声,就见雾子伸手过来,替她拉了拉衣领,反应过来,脸颊顿时升腾起热度。
“所以是那辆雪佛兰的车主帮你解决了麻烦。”雾子笑吟吟的。
千绪嘶了声,含糊道,“差不多吧……”
“对方人怎么样?美国人?帅吗?有没有照片?哦对了,最重要的,体验怎么样?”
“帅,没有照片,好像是日本人。”千绪知道雾子自小在美国长大,思想比自己开放得多,但对这样的话题还是不太适应,闷头往停车场走,“体验……”
她停了好久,越走越快,然后猛地,一个趔趄。
雾子:“……”
她连忙上前扶住千绪,憋笑,“行了,你别支吾了,我知道了。”
千绪:“……”
两人来到昨晚的酒吧,却发现那一片区域竟然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数辆警车停在周边,闪烁着刺眼的红蓝光芒,有警察守在一旁,来来往往的甚至还有背后标记着FBI三个字母的探员。
雾子今天休假,见到这阵仗也有些迷茫,嬉笑的表情收起,让千绪在原地等会儿,自己过去打听了一下情况。
她拦下一位探员,交谈几句,竟然被带了进去,十几分钟之后才回来,回来时面色严肃,“千绪,你确定你昨晚来的就是这间酒吧?”
“确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千绪莫名地问。
“大事!”雾子夸张地说。
“据说这间酒吧老板私下在帮助海外的恐/怖/组/织走私军火到日本,证据已经收集差不多了,本来今天要收网的,但老板凌晨被发现死在了酒吧后门的一条小巷子里。”她压低声音,“死亡推测时间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当时你不是正好在这里吗?”
“今天收网?昨天老板死了?”
千绪的心脏渐渐落下。
雾子点头,“不过仓库里藏的军/火没来得及转移,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负责调查的FBI能拿去交差了,只是这个死亡时间实在太微妙了……”
她左右看了看,凑到她耳边,“应该是和他交易的组织来灭的口。”
“店内监控记录几乎全部
被清除,不过对街一家中餐馆拍到了动手那人的身影,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五,穿着黑色夹克,浅灰色裤子,你有没有印象?”雾子接着问。
她顿了顿。
“据说,他还有两位亚裔同伴。”
千绪的脑袋轰的炸开了。
她眼神有点空洞地看着雾子的嘴一开一合。
“只是监控没拍到他们的影像。其中一人留着过腰的长发,另外一个人在店内闹了点小骚乱,昨晚好几个客人都对他们有印象,但特征这么明显,竟然没被拍到……也没人留意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真是诡异。”
“哦,对了。不过有个好消息。”雾子忽然又笑了,显然认为刚刚说的话题和千绪的关系不大,“并不是店内所有监控记录都被毁掉了,竟然还有一个摄像头的监控画面留着,我刚才进去看了,刚好就是你坐的那个位置!那女孩往你的酒杯里丢药片的画面全部都被拍下来了,你快回去请律师来要监控记录吧。”
雾子兴冲冲地说:“实在太幸运了!”
千绪觉得有点头疼。
幸运?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这是对方有意为之。
这算什么,临别礼物吗?
千绪忽然想起那双暗绿的眼睛,像深夜凝视猎物的独狼,心底渐渐地,蔓延起阵阵刺骨的寒意。
光天化日,她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忘了呢?来到有问题的酒吧却不玩闹,而是神色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警察。
……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交易对象啊。
有了血液检查结果和监控记录做证据,整件事处理得非常轻松快速。
海伦被学校开除,据说她曾经以同样手段为混混男友献上过好几位姑娘,以此换取男友手中的毒,品,行迹恶劣,一经曝光就引起了轩然大波,海伦和她那位涉嫌贩du的男友不久便一起锒铛入狱。
而那晚的男人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千绪在提心吊胆一阵子后,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这让她不免庆幸,这么看来,对方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和她玩玩而已,并没有别的意图。
千绪于是努力将那晚的事抛在了脑后。
安逸的日子过了四个月,千绪顺利拿到ffer,以极其优秀的成绩提前毕业。并且在无意中,发现了弟弟的不对劲。
报纸上写着无比刺眼的【天才高中生侦探疑似身亡】的消息,群里便宜弟弟的id出现频率越来越少,距离上一次回复消息,已经过了接近三天。
每一次她拐弯抹角地询问工藤新一最近的状况,都会得到含混不清的回答。
但这种一看就是有事、尽力遮掩的表现,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亲姐姐的眼睛。
在大洋彼岸默默提心吊胆不是千绪的行事作风,她非常干脆地将公寓退租,在两天之内组了四个局告别,将学校毕业证从自提改为邮寄到日本,然后订了张第三天下午的机
票,雷厉风行地飞回了日本。
落地时已经是东京时间深夜十二点,她还没从连续两天的宿醉里缓过劲儿来,勉强叫了辆出租,拖着大箱子回到工藤宅。
屋里安安静静,千绪走到二楼弟弟的房间,尝试着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她推开房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各种陈设蒙了层薄薄的灰尘,千绪转了圈,便确认工藤新一至少有两个月没回来住过了。
他一个高中生,不住在家里还能去哪儿?
她眉头深锁,透过窗子看见隔壁阿笠博士家还亮着灯,于是干脆地拿上钥匙出了门。
来开门的竟然是个看着才七八岁的小女孩。
小脸上神色警惕,不过在看见千绪那标志性的发型和蓝眼睛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于是把房门拉大了一点,“阿笠博士不在家。”
千绪不解,“阿笠博士也不在家?”
“哦对了,我是住在隔壁的工藤新一的姐姐,刚从国外回来。请多指教。”她想起还没自我介绍,于是蹲下身笑着和灰原哀打了个招呼,听女孩淡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后,笑意更深,“小哀,你知不知道博士去了哪里?我弟弟这么晚还没回家,我有点担心。”
“不知道。”
早些时候柯南和博士在看完一篇日记一样的“英文奇幻”之后,就跑出去了,博士似乎还开了车。
灰原哀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此时听千绪这么问,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东西。
千绪歪了歪脑袋,看见她手里的黑框眼镜,“这个……能借我看看吗?”
灰原哀迟疑片刻,在她温柔的笑意中点点头。
她正准备拿着追踪眼镜寻找两人的去向。
那眼镜被千绪摆弄了下,便迅速找到打开方式,“啊!果然是这样吗?”
她笑起来,“博士前段时间和我打电话聊天的时候征集了几个主意,说是要以贝克街小分队为灵感,做一套侦探玩具,看来我当时提议的追踪眼镜已经被做出来了?”
贝克街小分队?
那不是福尔摩斯雇佣来为他查案的一群流浪儿童吗?
灰原哀的嘴角抽了抽,大概猜到阿笠博士是以此为借口在掩饰少年侦探团的事情。
小女孩很安静,千绪以为她是害羞,笑了笑,目光专注地投入到追踪眼镜上,随即笑容便有些僵硬。
“小哀,这眼镜定位的是阿笠博士?”
灰原哀点点头。
千绪抿起唇,“我知道了……小哀,现在太晚了,你该去睡觉了哦。”
她表情轻松,灰原哀蹙眉,不放心地看向追踪眼镜,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目前小孩子的身份,还是轻轻道了句晚安,转身回到房间,合上门。
千绪拧眉看着追踪眼镜上闪烁的光点。
为什么,深夜一点,阿笠博士会行驶在从群马到东京的公路上?
柯南和阿笠博士正从板仓卓
位于群马的别墅匆匆赶回东京。
对抗组织的行动在这一天之内取得了难以想象的进展。
今天早些时候,柯南从板仓卓的日记里得到了关于他和组织交易的秘密情报,于是立刻拉着博士赶到板仓在群马的别墅里,取到了他死前留下的硬盘和交易支票。
并且,柯南还成功伪装成已经身亡的板仓和伏特加进行了一次通话,说服对方将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改在了东京一处施工中的地下车站。
交易时间是今夜凌晨四点。
等到白天,媒体就会报道板仓身亡的消息,今晚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只是柯南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还在路上遇见了逃亡中的宝石强盗。等到顺利制服强盗,抵达约定的车站,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潜入车站,迅速将做过手脚的光盘放入指定的储物箱。
刚刚合上箱门,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伏特加。
柯南瞳孔一缩,迅速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伏特加果然打着电话出现了。
按照他猜测的,没等来交易对象的伏特加烦躁地抽了支烟,将沾上唾液和指纹的烟蒂丢到了地上,又拿起了装过发信器的磁盘……柯南在黑暗中分辨着动静,心脏怦怦直跳。
顺利的话,他这次能挖出不少情报。
可下一秒,预料外的森冷嗓音响起,“伏特加,交易时间是明晚零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柯南分辨出声音的主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琴酒竟然也在……
形势在瞬间急转直下,后赶来的琴酒制止了伏特加的动作,从磁盘中找出发信器,冷冷捏碎,“包装盒还是温的。”
“有只聪明的小老鼠就藏在这里,给我找。”
柯南扫视一圈屋内,后门开了一条狭窄的小缝,他轻手轻脚地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废弃的走廊,两侧各有几间房间,似乎之前是用作车站的办公区域。
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下,感官变得敏锐,柯南四处张望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来不及转头,他的嘴就被死死捂住,一只手臂横在他身前,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柔软怀抱,柯南猛然睁大眼睛。
“别出声。”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被刻意压低,像一道柔和的微风。
千绪抱着怀里不知为何变小的弟弟,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男人冷硬的话音,心脏在胸腔里乱撞。她勉强克制住,快速躲进之前就看好的房间。
那个房间似乎是一个小型会议室,里面堆满杂物,尽头处有个小小的讲台,底下是空的。她抱着柯南躲进去,将弟弟的脑袋尽力压到胸口,紧紧闭上眼,屏住呼吸。
走廊传来枪械被摆弄发出的冷酷金属音。
“你为什么在这里?”伏特加被教训了一顿,声音有点萎靡,透着惊讶。
语气带一丝丝
敬畏,但不像是在对琴酒说话。
柯南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千绪的突然出现,脑海中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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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在琴酒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今晚的行动计划仓促,骗骗伏特加还可以,换成其他人,绝对会一眼识破他做的手脚。
可他自己出意外也就罢了,柯南从未想过,本该在海的那一头的姐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办?
如果连累到千绪……
柯南感受到按住自己的人胸腔里激烈的心跳,还有后脑那只手的颤抖,整个人第一次被恐惧和懊悔淹没。
“我去把他们吸引开。”他咬咬牙,用气音说,“我是小孩,他们不会怀疑……”
“闭嘴,再说一个字,我就和你断绝姐弟关系。”千绪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完,把他努力支起的脑袋狠狠按回去。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的回响,千绪苍白着脸,分辨出里面竟然有三道不同的脚步声。
一道沉重,应该是那个戴墨镜的胖子。
一道略显急促,大概是那个急不可耐要将“老鼠”揪出来、语调疯狂的家伙。
还有一道不紧不慢……
是胖子口中,那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他们在一间一间地搜索整个地下车站,迟早会找到这间房间……
千绪大气也不敢出,而会议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拉开了。
吱呀一声,在一片寂静中被无限拉长,沉沉地落在心头。
紧接着响起的脚步很有规律,走进来的人完全不似琴酒那般着急,手中不知把玩着什么,发出很轻的咔锵一声。
火苗扑簌蹿出的那一刻,千绪才知道那是打火机。
跃动的火光在两人身侧的墙壁上映出一道修长的轮廓。随着对方的逐步靠近,光芒愈加明亮,轮廓也变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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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还剩两三米距离时,火焰倏地灭了。
淡淡的烟味在空气中弥漫。
千绪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鼻尖耸动,竟然在这生死时刻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念头,觉得飘来的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脚步声没停,直直向着两人躲藏的讲桌方向走来。
柯南想去摸麻醉手表的表盘,随即绝望地想起,唯一一枚麻醉针已经在路上制服歹徒时用掉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截黑色大衣的衣角,那抹漆黑在视野中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千绪惊恐地睁大眼,她听见枪械碰撞在桌面的声响,那人似乎单手虚扶着桌面,随意地弯腰下来。
目光相撞。
……
时隔四个月,千绪再次对上那双深邃的绿眸。
她僵硬地看着他。
赤井秀一扫来的视线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微微滞了下,狭长的眼眸微眯,似是觉得诧异,他挑了下眉。
柯南被按住,失去视野,只本能地从布料摩擦声中觉得不对,可危机又迟迟没有到来,他只能在绝望中继续分辨周遭的动静。
赤井秀一咬着烟,那一点猩红火光映在她眼底,明明灭灭,千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时隔四个月,眼中的羞涩变成恐惧,湛蓝的圆眼睛里充满小鹿般的惊慌。
左手的枪/支上膛,蓄势待发,单侧耳机里伏特加在战战兢兢地汇报搜索状况,琴酒咬牙冷哼,含着愠怒,“废物。”
赤井秀一随手扯掉耳机,保持半蹲的姿势,伸出手。
保养良好的枪/械在黑暗中依然泛着冰冷的银色光泽,千绪呼吸都粗重几分,将柯南又往怀里护了护,认命地闭上眼。
金属贴上面颊,凉得她一颤。
下一秒,指尖刮过她柔软的耳垂,停下来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袖口沾染的烟草气息变得浓烈。
但也只是一瞬间。
千绪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他起身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千绪慢慢睁开眼,听见一道冷淡的声音。
“这里也没有。”
因为咬着烟,话音有些模糊。
嗓音低沉,充满磁性,是很好听又有质感的音色。
四个月前,也是这道声音,在她耳边笃定地说了那一句“你很喜欢”。
后背不知何时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千绪虚脱地放开柯南,胸膛快速起伏,心跳得毫无章法。
半晌,她愣愣地抬起手,摸了下滚烫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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