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院子,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我吓了一跳,正打算问,已经看到凌灏轩站在我的寝宫里,脸色暗沉。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向他请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跪了一地?”
他听到我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遍,方才说道:“他们竟然不知道你的去处!难道不该罚吗?”
“我干嘛要告诉他们我的去处?难道我干什么还要他们知道不成?!”我反唇相讥,没有由着他的性子,我又不是宫里的人,凭什么整天被他管着。
他一愣,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对了,片刻后,方才笑着说道:“看来是好了,已经能顶嘴了!”
我见好就收,笑了笑:“皇上饶过他们吧,不然谁还敢伺候我了!”
他叹口气,随意挥了挥手,就见他身边的公公曹文焕立刻退了出去。我知道他们这一关算是过了,这更加坚定了我尽快离开的念头,在这里真是太可怕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担心自己的脑袋。
他扶我坐下,吩咐了在我这里用膳。
“淮安进贡了一些燕窝,你刚受了伤,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早晚熬了喝。”
我点头谢恩。
他笑了笑:“这些日子连着晕倒了两次,太医说了若是调理不好恐留下宿疾,可不能大意了!”
我点点头,心思百转千回,犹豫再三终是开口:“皇上,我在宫里已经待了一段时间,现在伤也好了,想要尽快回府,请皇上恩准。”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我看不出究竟,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看了我许久,终于开口:“宫里不好吗?”
“宫里虽好,却不是我家。再者说,宫里住的都是些嫔妃、公主或是宫女,我在这里像是什么样子!”我耐着性子解释,深怕他不同意。
“这个院落不是父皇赐予你的吗?”他迟疑片刻,说道。
“那是因为我儿时父母早亡,被姨母接到宫里来照顾,现在姨母不在了,我自然要回去。”我的答案滴水不漏,他总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他沉思片刻,目光幽暗复杂,说道:“等朕考虑考虑!”
我一下就急了,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直接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行装不多,收拾一下就能走!”
一夕间,他的脸变得苍白难看,他紧紧地盯着我,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
我听着他的语气中带着隐忍,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言辞,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不是因为不想见你,只是在这里待着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别人会生出许多闲言碎语!”
他的脸终于好看了许多,望向我的眸子里氤氲了一丝无可名状的雾气:“你要名分我自然会给你!”
这次轮到我吓的脸色苍白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皇上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要名分,我就是想回家!”
眼看着他刚刚好转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铁青,我真心想给自己两个嘴巴,无奈地坐过去一点,牵着他的衣袖一下一下的晃着,自小而大,只要哥哥生气,我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果然他的脸色很快缓和下来。
“皇上,我总在这住着,哥哥也会担心,即便是不考虑别的,也要考虑我们苏府的声誉!”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尽量让自己自然一些,终于,他叹了口气:“回去吧!明天我送你出宫。”
得了他的旨意,我终于开心起来,对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的心情也不错,竟然陪我下了几盘棋,他的棋艺不错,我却是难得敢赢他的人,他下的很有兴致,我却心急如焚,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他却视若无睹,仿佛没有看到。我熬不过他,终于忍不住提醒:“皇上操劳了一天,早些安歇吧!”
他的眼眸一亮,打趣我:“你这是邀请吗?”
我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赶紧补救:“我忘了说回去两字,皇上您早些回去安歇吧!”
他看着我,眸光晦暗不明,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我的气,默默看我片刻,终于转身离去。
我长舒了一口气,怀璧凑过来,一副后怕的模样:“小姐,也就是你敢跟皇上顶嘴,这一晚上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我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害怕,可是我总要回去的,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疯了!”
“其实奴婢觉得皇上对小姐真的很好!”怀璧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觑着我的脸色说道。
我瞪他一眼:“胡说什么呢!他对我好我就要嫁给他啊!在这个宫里呆着我还不如死了!再则,你忘了灏希了?他如今还在天牢里关着呢!”
我的表情太过严肃,把怀璧吓了一跳,她马上调转话题说:“对!其实璟王殿下对您才真的很好!下午看您的那个眼神,简直温柔地滴出水来!”
我笑着点她的脑袋:“你又知道了!”
她笑着哄我,想着明天就能出宫,我终于开心地睡了过去。
回府的日子难得的轻松自在,二哥看我整日闲散怠惰,说了两次,甚至哄我去书院散心,我也丝毫生不起兴致,无奈之下也便罢了,乐得由着我的性子。
自从我回府,以往在宫里不得见的众人都来了一遍,连凌灏辰和凌灏清都来了。有哥哥的庇护,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只是凌灏辰和凌灏清临走时的眼神让我有些介意,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只是顾及着我眼前的快乐,才把话咽了回去。
我心里记挂着凌灏希,黏了哥哥几天,他方才同意我去看他。
一束束乳白色的月光,将黑夜衬托出莹润的光泽,仿若一层层光弧投掷到整片天地,氤氲出浅薄的仿若形同实质的雾气,透着淡淡的银色光泽缓缓流动……
我细细打量着牢房,整个牢房由重铁打造而成,自成一体,如强行进入,必无法开启。我暗暗叹息,打消劫狱的念头,其实,即便是真的劫狱,灏希又怎么会甘心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我叹息着,慢慢走了进去。牢房潮湿发霉的空气穿梭在鼻息之间,哥哥怕我害怕,抓了我的手安抚我,我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走到走廊的尽头,我看到一间用铁门铸就的房间,密密实实,不像外面全是栅栏。这就是天牢天字号房,是戒备最为森严的一间牢房,但戒备森严,并不代表着这里的环境就最为恶劣,相反的,它还算宽敞干净,只是墙体比别的牢房更厚,铁栅多了两层而已。狱卒打开门,我终于看到里面的一切,那是一个两居室的套间,家具却简陋的要命,灏希就躺在铁床上,听见门响没有一丝反应。
“去吧!”二哥冲我点点头“我在门口给你们守着!”
我快步走过去,他这才疑惑的转头,见是我,仓皇地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你的伤可好了?这里阴冷难当,万一又牵扯到伤口可如何是好!”
我跑到他的床前,看着他消瘦的面庞和黯淡的眸光,心瑟瑟生疼。
“你快走!这里又脏又臭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去看我。
我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每一根手指都因用力过猛而泛出青白,我靠过去,抓住他的手。
他像触电一般往回扯了一下,却没有扯开我。
“别动,灏希,你听我说!”我的泪扑扑地落下,落到他的手上,他像被烫伤一般缩了一下,再不动了。
“灏希,我长话短说。”我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逸王府哥哥已经去打点了,阖府上下绝不会亏待半分,你放心。我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安排了衙役给你准备了清水,你一会儿清理干净了,吃点东西。我和哥哥都会想办法救你,璟王殿下也传来消息,一定会想办法,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等我们的消息!”
他木然地听着我的话,凄然一笑:“现如今即使出去又能怎样?!由来是成王败寇,他赢了,自然可以左右我的生死。如今,父皇、母后都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受不了回过头去才开口说道:“灏希,天下并不只皇宫那四堵墙,有的是美好精彩的地方等着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寻死呢?!难道不是皇子的生活就过不下去吗?!”
他摇摇头,沉默不语。我知道皇子的身份是他生来便有的,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肉血脉,又岂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
“灏希,我知道你有你的骄傲,可是,你也要为我们想想,对我而言,无论你是皇上、逸王,抑或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对我而言都没有丝毫的差别,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哥哥,无论何时,无论你的身份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只要你活着,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活着。”
他好像听进了我的话,又像是没听进去,可是,我的时间并不多,我只能把自己想要告诉他的话说完。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的嘴一张一合,许久,终是凄然一笑,落下泪来:“若儿,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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