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的寒冷,却像数九寒冬一样。鞑靼族猎人库尔勒背着一只黄鼠狼和三只野兔向自家的小饭馆儿门前走去。
这狗*娘养世道,狗*娘养的的天气,就像狗*娘养的日子一样难过。
冷风一直穿到骨子里不说,一张嘴寒风和雪花就专进来,连喘息的气儿都不顺畅。
远处三叉路边是自己二十年前开的小酒馆,已经关门停业两年了,现如今只作为自己栖身之所。
这么好的地势可惜了,此处向东是大明的辽阳,向西是鞑靼朵颜部游牧的草场,向西南又可以通往大明九边重镇宣府,南来北往的客商走累了,都愿意在这里歇下脚,喝一杯自己酿的浑酒。
作为鞑靼与汉人的混血,自己的父亲是朵颜部的哲别(神箭手)。
在鞑靼九部中朵颜部对汉人的仇恨是最深的,朵颜部的牧场紧临大明九边宣府镇,双方常年互相攻伐,在汉人的尖兵利器下,朵颜部难求一胜。
在一次和宣府冲突中,库尔勒的父亲救了族长的性命,族长就把几年前从汉人那抢来的母亲赏给了父亲。
她是大明边地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朵颜族长家中地位是最低下的奴隶,在如此恶劣环境中挣扎生存的鞑靼人,大屁股强壮的女人才是传宗接代的首选,母亲瘦弱的身体,脸上又留下了一道恐怖的刀疤,从来就不受族中权贵的待见。
要不是母亲精通数数,早就被族长杀了,鞑靼人对汉人奴隶一向如此,瘦弱的女人不适合生养,又不能干体力活,养着纯粹浪费口粮,一般都是杀了干脆。
母亲能庆幸活下来,完全是自小拥有良好教育的结果。
在被族长赏给父亲之前,一直在为部族管理着账簿,作为族长亲卫的父亲,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儿,也只有父亲这样的孤儿,没有家庭的牵绊的人才能够专心一致的做好护卫工作。
库尔勒自小就和部族里的小伙伴不同,除了像其他同伴一样学会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以外,还和疼爱自己的母亲学会来汉人的语言和文字,学会了宽恕和仁慈,在部族中显得是那么的异类。
遭到欺辱和排斥是想当然的结果。
直到有一天,部族又一次集结远征,改变了库尔勒的一生,一个月后当部族勇士们回到牧场的时候,出征的成丁几乎少了一半。朵颜部大部分家庭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库尔勒的父亲再也没有回到自家这个破旧的毡包。
据邻居说,父亲和其他族里的大部分勇士都死在了东面女真人的手里,不只是朵颜部如此,鞑靼其他部族也好不到那里去,那个秋天是整个鞑靼九部永远忘不了的伤痛。
过了几天,部族中悄悄流传着这次九部联军伐女真之所以惨败,是有人向女真告密,九部大军无论是战术布置还是行军路线,一切都在女真人的掌握之中。随后几天,部族中的汉人遭到清洗。
开始的时候只是汉人男奴隶被这个谣言波及,渐渐的部族中唯一识字母亲也没能躲过这次灾难。
母亲临终前,给自己留下的话,只有一条,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汉人中的普通百姓。当年库尔勒十三岁。
父母双亡后,库尔勒在部族中再难立足,经常遭到欺凌,部族中鞑靼人叫自己汉狗,而南边的汉人又叫自己假鞑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自己还是有些志气的,靠自己的努力开了这间酒馆。
如果是早年间,库尔勒还有心情把酒馆修缮修缮,把头顶上烟熏火燎的招牌擦拭干净。头顶上的隶书招牌,那是主人家的脸面。那时候他的饭馆刚开张,又碰上了好年景,每天进帐的不少,偶尔一天运气佳碰上大主顾,赚上半匹绢都有可能。库尔勒的百十亩地就是那时候置办下的。
那时候,库尔勒记得自己每天恨不得将头顶上写着“有间客栈”的牌匾擦三遍。这牌匾是库尔勒花了三头羊的润笔,求整个辽阳唯一的秀才王文耀给写下的。他醉中写就的牌匾虽然没有“如意”,“临风”般听起来有口彩,但胜在贴切自然。想那行路之人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猛地看到“有间客栈”四个字,饥渴之意顿生,走进来住一宿,吃两碗麦饭,喝几盏浊酒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可惜好景不长,这几年女真逐渐强大起来,经常对周边鞑靼部族和大明州县开刀,每年都会发生大小不一的战争,辽阳府很快把府库里的积蓄折腾了个干净。
人都说天子圣明,看什么东西都是那个什么瞳亲照,也就是一只眼睛看俩影儿,比普通人清楚一倍,可圣明天子就不知道从丛林中走出来的野人是会吃人的?听老人们说早年间宋朝就是坏在这些女真人手里的。难道圣天子的见识还不如我等草民?
生意虽然冷清了,可衙门里的税还得照交。一百多亩良田几年就折腾没了,当官的不知是咋想的,土地收去了,没几年却荒废在这里。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剥皮的太守”,库尔勒知道交不上税的后果是什么。他在县城里的几个同行,交不起税几天时间就血肉模糊的被牢子从后门拖出来。
当他推开破烂的房门,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对方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作为在边境求生十几年的老炮,在这个已经有十几年三不管的边境,遇到什么事都不觉得稀奇。原本想要对入侵者发一顿火,看着这双惊恐无助的双眼,心逐渐沉既下来。
里间自己的卧室传来呻吟声,来到床边,一个很秀气的男孩子正和他对视,黑色的眼球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尖下巴,高鼻梁,前额上的头发湿漉漉的,这么冷的天,一定是高烧所致。
又过了一天,张世弃他觉得脑袋很疼,口干舌燥,身上的盔甲被卸掉了,负伤的地方包扎很好。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胳膊和腿软绵绵的,好像连抬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他勉强侧着头,看了看周围。
张世弃又一次看到这个年纪不大却满脸沟堑的中年人,对方和自己对视了一会儿,说道:“我去给你拿药。”
这是一间小屋,似乎是整个房子的后院。
库尔勒把熬好的药端过来以后,女孩子接过后开始喂他,“这样乱世,你能遇到这样心地如此善良人,是你的造化,东边在打仗,你们定时从那边逃难过来的,看你的穿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谢谢。”虽然古人云大恩不言谢,但是这个时候张世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注;旗丁满十五岁的时候要进行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然后再依据战场上斩级多少擢升,斩首一百级可穿红甲,再从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巴牙喇,即白甲兵。白甲兵的数量非常稀少,可以说是千里挑一,一个甲喇中也只有三五十个,战力最强的两黄旗也不过只有二百余白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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