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问燕氏:“明天便是二月二,母亲让我跟着大嫂去好好游玩游玩,身边的下人婆子,都是母亲安排好了的。我只能带随身的两个丫头去,我院里的丫头,不过四人,你看带了谁去合适?”
燕氏面不改色,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要带上如意姑娘和雪晴那个丫头的。”
秦黛心又问:“为何?”其实在想法,恰好与她自己的意思不谋而合。
“如意姑娘行事稳重,又是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的,深知小姐的喜恶,小姐与她亲厚,别人自然越不过她去。雪晴那丫头,虽然是我闺女,但举贤不避亲,小姐往长远看,这丫头定是个知心的。春丽丫头还小,遇事难免慌乱,那个爱莲,倒是有股清高劲,可是个闷葫芦,奴婢想,还是能言善辩些的好。”燕氏一口气说出了四个丫头各自的特点,倒都是一针见血,眼光倒是毒的很。
秦黛心亲手扒了金桔,不时的挑弄着桔瓣上的白筋,把一个个扒好的桔瓣放到一旁矮足敞口的青釉荷花盘里,又问道:“四小姐这个人,你怎么看?”
燕氏略微沉思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秦黛心,见后者依旧摆弄着桔子,并不是十分在意的样子,心里顿时明了,这三小姐并不是要听取自己的意思,而是变着法的让自己认人呢!她道:“是个不省心的,只是看着不那么厉害。”
有提防之心,又有整治的能力,何惧之有?
秦黛心终于扒完了桔子,燕氏眼明手快,递了搭在一旁的丝绢汗巾过去,秦黛心接过来擦了擦手道:“晚间你去姨娘院子里坐坐吧!太夫人那里,她是不用过去的。”
燕氏应了,又接过秦黛心用过的汗巾道:“奴婢省得。”
秦黛心又道:“我乏了,你下去吧!”
燕氏不再说话,福了福便屈身退下了。
秦黛心不顾形象的随意一靠,想了想白天的事,方婉茹安排了众人的一切行程,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去普法寺上香一事……
普法寺这个地方,似乎与自己犯冲,每回去,都得出点大大小小的乱子,不是翻车就是被土匪劫了,这回去还要安排一番才好,她可不想有去无回。
转眼就到了傍晚时分,秦黛心梳洗打扮好,带着如意去了方氏的院子。那院子一如既往的沉寂,古朴。只是因为人多了起来,好像才显出了几分生机和热闹。
秦黛心在正厅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方氏,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方氏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奇怪起来,既有不甘和忿恨,又有几分忍耐和期待。秦黛心总觉得,她不是不想对自己下手,只是似乎为了什么东西在忍耐着。
被人利用不可怕,怕只怕你连被利用的价值也没有。
秦黛心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给端坐如钟的方氏见了礼。有婆子递了蒲团来,秦黛心认命地脆好,行了大礼。得了方氏不冷不热的一句“起来吧”后,起身站好,又见过一旁的秦从文,方婉茹二人,这才落了座。
秦子诚不在,只有林清月一人坐在方婉茹的下首,秦黛心冲她点了点头,后者微微一笑,便不在言语了。秦倩心也早就到了,和往常比,她可规矩多了,不知道是因为惧怕方氏的严肃,还是觉得家宴无聊,总是她难的安静。
正在这时,帘子一挑,秦子诚和秦子信双双进到屋内,屋里众人皆向二人看去,只见这兄弟两个,一个身穿绛色蕉布直裰,腰间扎条狮蛮玉带,挂了一个葫芦形草绿色绣了麒麟送子的荷包,头戴玉冠,脚下穿一双黑色高帮的皂鞋;一个身穿蓝衫,头上裹四角方巾,腰间只扎了一条普通的锦带,竟也挂了个与秦子诚一模一样的葫芦形草绿色荷包,只是花样不同,绣的是喜鹊登枝的图案。
这个秦子信,已经十三岁了,如今见他穿了这样一身衣裳,难道说这孩子已经通过了童生试了?难怪每次见他,都是差不多的儒生打扮。
方氏一见这二人,脸上便挂了三分笑意,亲热的招呼二人到她近前去。
二人快步向前,跪到一旁婆子们早就准备妥当的蒲团上,行了跪拜的大礼,得了方氏的首肯,双双起身,又向秦从文,方婉茹行了礼,这才各自落座。
秦黛心看向这兄弟二人,竟有一瞬间的恍惚,秦子诚已经成年,脸上多了份稳重成熟;秦子信尚年幼,脸上稚气未脱,还未长开,可眉目间已有了秦子诚的影子,二人的脸重叠在一起,倒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
秦黛心耳边似乎又响起如意说的话,“……要说这二公子啊,就是太瘦了些,若是再长高些,人再胖点,简直和大公子一个模样。”
“……二公子那眉眼,和大公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年纪小,还没长开,再长几年,怕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了。”
真是这话!虽然是亲兄弟,毕竟不是一母所生,竟然也这般像。
屋里人都很高兴,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兄弟俩来。
“子信这孩子,越发出息,今年的秋闱,可要好好应试,考出个名堂,为秦家挣回个功名来才好。”方婉茹虽然高兴,但还是掩饰不住三分惋惜,可惜子诚不是个读书的料。
秦子信听了,连忙起身,还未说话,脸便先红了:“儿子一定努力,不让母亲失望。”
秦从文抚须不住的点头,欣慰的道:“努力就好,成绩嘛,不可强求。”
“男子汉大丈夫,凡事要尽力而为,你年岁还小,急的什么?”苏氏难得开口,为秦子信开脱几分,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哪怕不是嫡出的,也是秦从文的亲生儿子啊!
“是。”秦子信忙对方氏行礼,略显局促。家里人对他的希望越大,他心里便越没底。虽然书院的夫子们对他的成绩很满意,也都看好他。可是对于秋闱这件事情,他仍然是信心不足。
“二弟不要妄自菲薄,你本就是个会读书的,何况离秋闱还有半年之久,努力用功读书就是了。”秦子诚对这个弟弟是万般的佩服,他自己小就极为聪慧,不像自己,念来念去,连个童生试也考不过。
众人连忙附和,倒是给了秦子信不少鼓励。倒不是秦家的人有多和睦,只是秦子信会念书,难免日后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还是先不要得罪的好。
就在这时,帘子一挑,四小姐秦若心带了丫头来,她先是给方氏行了跪拜大礼,随后又秦从文和方婉茹行了礼,见过了长兄,几个姐姐,这才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四丫头,你一像勤勉,怎么今日却晚了?”方婉茹眼尖的发现了秦若心的眼睛似乎红红的。
映雪站在一旁,刚要出声,被秦若心狠狠的拉了一把,“母亲问话,哪里有你回的份?”她声音尖锐,倒显突兀,若得众人齐齐向她看去,连方氏也不免看向她。
秦黛心往嘴里扔了一块小点心,耐心的等着秦若心“玩花样”。
秦若心看到自己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心里不由得意了几分,表面上却作出闪闪躲躲的样子,低下头,却忍不住瞄了秦黛心一眼。
她这点小动作,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众人眼里,大家又难免好奇的看向秦黛心。
“到底怎么了?”方婉茹最恶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歪脑筋,眼见着这二人各自为营,暗中较着劲,她也懒得管那么许多,只是如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又当别论了。
“母亲不要问了,我与三姐姐无事。”秦若心悄悄咬了一下嘴唇,显得很伤心。
方婉茹又把目光转向秦黛心,有寻问的意思,却没有出声,通过前几次的事情,特别是在贾家的事情以后,方婉茹倒觉得不靠谱的是秦若心了。
秦黛心笑盈盈的起身,对着方氏和方婉茹施了一礼,道:“祖母,母亲,有些话四妹妹大概是不好意思说,不如女儿就替她说了,免得她在这里为难。”
秦若心一愣,心里不自觉的毛了起来,从秦黛心站起来那一刻,她便觉得不妙了,只觉得后悔,想起前两次秦黛心那副阴森森的样子,她不禁死死的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猛的站起身,想要赶在秦黛心前面挽回局面。哪知道她刚要站起来,突然觉得小腿一痛,还没站稳便又坐了回去。
秦黛心趁着这个机会,走到方婉茹面前,仅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母亲是知道的,所有姐妹里面,我一向跟四妹妹亲厚,不为别的,我们年纪差不多,又一向合得来,只是这次,女儿真的生她的气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婉茹见她如此郑重,也不自觉的收了声,低声问:“何事。”
秦黛心假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四妹妹说,当年姨娘小产的那个孩子,不干王氏的事,其实背后另有黑手,还说……”她抬头看了方婉茹一眼,见后者眼里似有狠厉之色闪过,便接着道:“还说了一些诽谤母亲的话,我听不过,便在花园教训了她,说了她几句。”她完她便略微起了声,“为此,四妹妹便哭了一通,还说要让女儿好看。”
方婉茹的目光凌厉的目光向秦若心扫去,一拍桌子,大喝了一声:“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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