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仓的话让陈子道有些意外,他明显愣了片刻,但接着却咧开嘴兴奋起来,然后一脸坏笑的看着米仓问:
“你觉得将军为什么会拒绝?”
“这我怎么知道!将军总有将军的考虑,据说他和章监军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米仓努力平静的说。
但陈子道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米仓,他捅了一下米仓后继续笑嘻嘻道:“还据说!别跟我装傻,你就不好奇?”
“不好奇。要想活的长,不该打听的不打听,不该知道的最好别去知道。”米仓翻了个白眼,他不太想把这个话题深入。
他觉得两个人的关系就算再好,有些话也是不能说的,至少现在不能说。
不过陈子道并不这么想,他用非常奇特的眼神看了一眼米仓,然后撇了撇嘴说:
“我跟你说,我们这些师团一级的军官们整日的开会就挺有意思的了,然后我还注意到我们开会从来就没有邀请过章监军,咱将军在会上也从来没有提过朝廷,更没有讲过皇上,是不是更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米仓一惊,整个人也随之紧绷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陈子道问章旷时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奇怪了。合着那家伙以为他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只是在跟米仓引话题。
但没想到米仓给了他更意外的。
“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挺喜欢的,喜欢开会,也喜欢将军的所有做法,所以你别紧张。咱俩都曾经是朝廷的叛逆,对朝廷,我想我们的看法应该差别不大。反正我是信得着你的,也不怕说这些话。”陈子道正了正脸色后很认真的说。
陈子道特别强调开会显然意有所指,他不反感开会也并非胡说八道。
开会是李平军中特有的一个词汇,但并不是特有的行为,大明这个时候一般叫议事。
大明官军并不喜欢开会,但开会却是农民军尤其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这种大寇们很重要的传统,并且整个队伍从大到小只要有时间每一级都要天天开。
当然他们名曰议话。
为什么大明的反叛力量们会如此重视开会和如此频繁的开会,目的只要仔细想一想其实就能明白。
后世的很多人都对开会有本能的反感,但开会又是在中国特有的社会环境下不可否认的可以最有效统一思想、及时掌握下情、有效实现上传下达和快速协调解决问题的方式,尤其是统一思想,最关键的也是统一思想。
而新生力量最需要的就是统一思想。
没有人知道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些大明的反叛者们对开会的爱好最终对后世产生了多少影响。
对于陈子道的解释,米仓很想继续板着脸,但由于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最后只好揉着脑门无奈道:“我们现在是大明官军,陈兄请慎言。”
陈子道笑了笑,满不在乎道:“知道,知道。这里不就咱俩吗!我也是憋得慌,平时又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呵呵,章监军有的头疼了!”
见米仓再次生出一脸黑线,陈子道更乐了,他捅了一下米仓继续添油道:“听说咱保障营的秘密好像不少啊?有什么你知道,能说的,跟哥哥说说。”
米仓这回是真无语了,他眼珠子一转,眼神中闪出一丝好久不见的狡黠。接着他随意往左右摆了下头,好像是在张望,然后故作惊讶道:“快看,你们师的严主任。”
“严主任!”陈子道果然大惊,人也紧张的急忙扭头去找。
严明是新任的二师教导主任,水师的编制在此次已被正式取消。
入川前,水师营的那些炮船以及近半的水师营官兵都被李平送给了赵进。水师营余下的官兵大多是有家眷或亲人在保障营里不愿意去的。
李平并没有采取强制。
由于没有了炮船,也没有了炮,在四川的河流内也没有必要再次重建装备火炮的水上部队,加上所有非武装船只也逐渐都被归入了保障营而不再由部队管辖,水师营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水师营留存人员在入川过程中就有一部分已经分流到了炮兵部队、一部分分流到了保障营,还有一部分则成了新组建的主业为架桥的舟桥团骨干。
至于严明,他最初跟随水师营炮船暂时在赵进手下临时帮忙继续负责了一段时间,待赵进指派接管的人基本熟悉后,他正好跟随章旷一起入川重归李平麾下。
严明不可能去跟随赵进,即使赵进真的愿意,李平也不愿意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而在这次整编中,严明又被李平赋予了新的重任。
严明向来不苟言笑,并且人如其名在带部队时以严着称,执行李平的指示也从来都是不折不扣,不然也不会在当初被李平选中去负责独立性极高和需要建立大量新规矩的水师部队。
显然,严明深受李平信任,也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而陈子道因其特殊身份,是大家包括他自己都心知肚名的目前重点关注对象。
因而要问陈子道都怕谁,现在直接负责他思想状态的严明绝对首当其冲。
不过,米仓本想就是吓唬吓唬陈子道,让这家伙别再继续不方便继续的话题了,但陈子道却身体僵硬的把脑袋久久定格在了一个方向上。
米仓感觉不对,急忙顺着那方向去看。
结果见了鬼的说曹操曹操到,戴着斗笠披着油衣的严明不但直接出现在视线里,而且还马上就到他们身边了。
“听说陈团长在这边,方便吗?有些事想和你交流一下。”走过来的严明很客气的说。
严明都明着说是专门找陈子道有事了,又是陈子道的直接上级,哪怕是不懂事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得回避了。
米仓急忙闪人。
由于把伞留给了陈子道,米仓只能冒雨跑到一处屋檐下,然后独自一人静静的看着大雨,
由于加入李平队伍的时间尚短,又几乎和独身入伙没太大差别,米仓除了何老头外真正的朋友其实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这可能也是他会和比他大不少的陈子道迅速走近的重要原因。
而一个人的时候,思维总是会很活跃,想的也多。
大概是因为曾经的经历,米仓早已不再轻浮,相反开始有些内敛,年纪不大的他也把更多的精力和聪明放在了观察上。
他早就发现李平搞出的这个堪称异类的教导体系十分不简单,但奇怪的是,原来的教导体系内除了石磊外,却又一直没什么出众的人物。
杨明杨玉昆倒也算一个,但这个人却又离死已经不远。
而这一次,李平大大加强了整个教导系统,不仅在营连增设了教导员,一大批深受李平信任的军事军官也同时转岗进入了教导系统。
明面上这好像是李平针对降兵和俘虏兵超过了其原有军事力量采取的一项可以理解的加强措施,但米仓觉得这应该只是一部分原因。
李平拒绝章旷的提议就已经说明了事情不简单。
而对于严明出任二师的教导主任,包括陈子道的团被编在了二师,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
要知道一师如此重要的部队却由始终声名不显的原三团教导主任何波出任,而降兵和俘虏兵最多的三师教导主任的资历与声望则更浅。
偏偏无独有偶,二师的师长是目前唯一有功名的团以上,不,是营以上军官。
米仓早就发现李平虽然极度重视知识,但却又好像一直在防着有过功名的读书人,就是那个杨明杨玉昆,李平在使用上也一直很奇怪,包括那家伙出事之前。
反正因为好奇而专门了解过杨明杨玉昆所有情况的米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至少他觉得一向英明的李平不应该对杨明的那些劣迹完全不知晓。
而且李平至今没有取字,他的部下们也大都习惯性的不再提自己的字,包括周文。
当然也有很多例外,杨玉昆就是其中一个,他还是没有看清形势改变习惯。
李平似乎在有意或者无意划清着跟读书人们之间的界限。
而且李平也明显更喜欢由他自己的教育方式教出来的人以及那些无心科举和无力科举的读过书的人。
而陈子道这一次说出的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闻。
所有的一切,显然都有李平精心的思考,而不是什么偶然或者凑巧之类的。
尤其是李平的军队在军制上和大明所有官军都太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异类。
李平到底在图谋什么,恐怕即使不是那个什么,也是想自成一片别人插不进手来的天地。
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米仓发现自己居然无所谓,甚至还深深的钦佩那一步步的心计,他哑然失笑。
只是米仓不知道,他的凝神与失笑全都落在了一个人的眼睛里。
李平已经远远的注意了米仓半天。
将军府内的总部机关一共就那么几个院子,下午还要工作的米仓也不可能跑远。
其实李平也没有特别要看米仓,他恰巧刚跟和石磊谈完杨明的事,中间还谈到了给两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米仓,结果刚出来准备想放松一下思绪,看看雨,静一静,却正好看到了没有雨具却在大雨中奔跑的米仓。
正是米仓,让李平决定要再挖一挖杨明,结果挖出了他完全没想到的情况。
“杨明不太正常,他在受贬后是沉闷了一些但又好像没受太大影响,而在大军入川后却突然开始异常沉闷,并且几乎见不到人,这很奇怪。
但当听闻大军准备出川北上,他又开始变得活跃;然后似乎十分关注大军的动向和动向原因,并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将军府附近,这更奇怪了……”
这些是米仓在石磊与其专门谈话时说的,而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米仓看到的没有错。
对于米仓出色的观察力和敏锐,李平十分惊讶。
而对于这次整编,尤其是全面加强教导系统,米仓看到的其实总体上也偏差不大。
以前由于编制小,加上李平对很多事情也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教导系统一直只有机关,而没有下面的根系。
那些加入进来的读书人大多要么直接从事需要知识的军事或后勤工作,要么由教导处委派在各个连队间来回流动着教官兵们认字,连队里实际上并没有教导系统的常设岗位。
同时,李平也不允许那些被委派到连队的读书人干除教官兵们认字以外的其他工作。
甚至在教导机关,像杨明那样的人也是少数。李平一直在严格控制读书人尤其是那些有过功名的读书人在教导系统内的比例。
道理也很简单。
让一帮深受皇权思想影响的书生尤其是已经有了功名的大明既得利益者去搞思想工作,去搞宣传鼓动,去管军官考核使用,这个部队会发生什么问题还用想吗!
而全面加强教导系统建设包括开始在营连设立教导员也是当前形势的迫切要求。
部队多了,人员成份越来越复杂了,一些部队以后也必然要长期分兵独立行动包括驻防,原有教导军官个人能力普遍偏弱的体系显然已不再适应这一要求。
甚至皇帝的监军都来了。
李平自然要加强对部队的控制。
而且这次大扩军后,大西军降兵和俘虏兵在很多连队内的兵力都超过了半数,甚至一些连长一个月前还是大西军,并且他们曾经的老大张如靖还就在不远处窥伺着,李平不去加强对部队的控制是很容易出大问题的。
当然,这也是一个很顺理成章的绝好契机。
因而教导系统现在是非常关键的,任务也是很重的。
但由于没有先例,很多人其实对教导系统的认识又是严重不足的,加上事实上造成了分权,矛盾也不可避免。
其他人认识不足还好说,中高级军官们认识不足那是绝对不行的。
而且新编制体制在执行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会存在大量问题,尤其李平最终选择的是一元制,这并不是一个他熟悉的体制,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糅合出来的杂牌体制。
一元制和二元制,李平纠结了很久。
不仅师团继续就只有教导主任,营连新设立的教导员在职务上也明确了是比营连长们要低一级的,与副职军衔同级。
但为了防止教导员们的权力因此被弱化过多和难以有效发挥职能,李平又明确了教导员们的职权比副职们高,是营连长们的第一顺位指挥接替者。
选择一元制,有很多关系李平也需要不断适应和调整。甚至行不行,他自己都不知道。
虽然那支军队在战争时期,有很多部队是军政一肩挑的,并运行的很好,但由于根本制度上的变化可供借鉴的还是很少。
这个时候,军事训练就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其实是把人和人的思想抓住,并理顺整个体系。
所以开会、频繁的开会,通过会议不断统一部队主要是中高级军官们的思想,通过集体交流不断发现和调整解决部队在执行新编制过程中存在的各种问题,也就成为了一种必需。
看着米仓明显在思考的样子,李平禁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一个干保卫的好料子,可惜了。”
不过感慨完,李平却又眉头一皱。
他一下想起了章旷,那也是一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同时也是他非常欣赏的一个人。
但李平也只能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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