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二月二十四日。
平安夜。
也是江城邺家二公子邺寻与邺氏集团旗下分公司总经理谈宁的订婚前夕。
谈宁这人,普通人家出生,23岁研究生毕业,2年国外留学经历,25岁进入邺氏集团。
据过往带她的公司老前辈说,谈经理思虑缜密,做事周全,安排给她的事总挑不出差错。但她野心很大,无利可图之事不做,进攻性十足——实习生期间,就在邺氏企业合作项目上崭露头角,后续又用短短三年,便在集团总部站稳脚,由此可见一斑。
而她与邺家二公子的六岁差姐弟恋,更是一度轰动江城上流圈层。
起初没人看好这两位的关系,太子爷偶尔动动凡心,鲜花钻戒,香包跑车,展开强烈攻势,在他们这个圈是常有的事,当不得真。
游戏人间之后,谁还不是回归现实。
谈宁的能力再强,谈谈恋爱也就作罢,背景一贫二白的人,成不了他们这类人步入婚姻的对象。
因此所有人都以为邺老爷子没出手,是因为下面人有眼力见,藏得很好,没让消息吹到他耳中。
直到上半年,老爷子在集团高层开会散会时,叫住谈宁说了句:“也该定下来了,回去跟邺寻挑挑日子。”
众人方哗然,原来老爷子一直都清楚两人的关系,却放任自由。
当晚,天上人间俱乐部里飘出的二世祖哀嚎一声高过一声——要是自家父母也能像邺董事长那么开明就好了。
自那过去已有半年,时间不要钱似的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末——两人的订婚前夜。
数家婚庆公司合力筹办,大张旗鼓地折腾了一个多月,江城所有名贵都收到了他们订婚宴的邀请,只待天亮。
谈宁踏着白炽灯光从电梯间走出,安全闸机旁的保安看见她还有些惊讶。
“谈经理现在才走啊。”
谈宁笑笑点头:“工作上还有一点事需要收尾。”
等明日的订婚宴结束,谈宁便要和邺寻坐晚班的专机去海岛度假,邺董事长很早就给他们批了三天的“蜜月假”,而谈宁做事习惯了善始善终,因此即便明早五点便需起来换礼服做妆造,今夜还是选择留在了公司里加班。
保安的值岗小桌上还放着白天领到的喜糖,于是多道了一句:“祝您订婚快乐。”
谈宁眉眼温和地弯了弯:“也祝您平安夜快乐。”
谈宁裹着围巾走出公司大门。
保安目送她的背影融进夜色之中,他才转到这个岗位一个月,也是头一回与谈宁搭上话,心道这位谈经理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强势、盛气凌人。
谈宁坐到车上,短短几步路,指尖就冻得无甚知觉,好在车上的暖气稳定运作。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取消免打扰模式,一条条信息瞬时叮咚叮咚地弹出来。
邺寻今晚在天上人间俱乐部。
盛亦名把人借走时,还跟谈宁播了通视频电话。
“宁姐,我给阿寻开了个单身派对,但这小子说什么都请不动,我只好跑来找您开这个口了。”
“你放心,就我们兄弟几个,到点我就把他给你送回去。”
挂断电话时,盛亦名还怂恿谈宁也找些自己的小姐妹开趴,毕竟明天就彻底告别单身了。
谈宁只让他们别喝太多,正好助理进来找她签文件,对话到此结束。
谈宁家在外地,江城只有几个研究生期间认识的同学,关系好的都凑不成一桌。因此私下里,她多是跟着邺寻见他的朋友。
先给在酒店下榻的母亲回了条短信,接着点开盛亦名发来的几则视频。
谈宁在攒动的人影中很轻巧地捕捉到邺寻,坐在卡座里,手上拎着杯酒,却不怎么喝。
镜头转了一圈,盛亦名约摸展示完了周边环境,朝邺寻走近。
邺寻不喜照相的脾气是人人皆知的,因此盛亦名把手机拉近对准他的脸时,谈宁不出意料地看到他伸手挡了挡。
漆黑的画面那边传来盛亦名的声音:“发给宁姐看的。”
不过一秒,邺寻捂着镜头的手便放下了。一双桃花眼在五光十色灯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流动着说不出的情谊,直勾勾地盯着镜头,叫了声“老婆”。
在视频那端盛亦名肉麻的“噫”声中,谈宁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点笑。
他们的订婚宴定在年底,并非事先黄历上挑的日子。
谈宁喜欢雪天,可惜江城十年都下不了几场雪。
原本邺寻已经联系团队准备在设宴那天人工降雪,但这阵子寒流来袭,天气预报说圣诞有雪,人工的总归比不上天然,再加上婚礼场地已布置得差不多,邺寻便临时将日子改在了明天。
订婚请柬早早发出去,突然要改时间换期举办,耗费人力物力是小的,宾客那儿不好通知才是真的,但邺寻坚持,邺董事长和夫人也就没再说什么。
谈宁想到这几日她下班回到住处,邺寻都坐在客厅里,按照宴客名单,一户一户的打电话通知,心中就变得几分柔软。
时间将近十点,想来邺寻那儿也差不多要结束,谈宁启动车子,径直朝俱乐部的方向开去。
天上人间。
今晚俱乐部被包,程章带着几个模特、明星穿过舞池来到卡座时,盛亦名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把女人带来了。”
程章笑笑道:“单身派对不玩女人,那还叫什么单身派对啊。是吧,阿寻。”
他们这群人聚会,少不了红男绿女、找乐调情,盛亦名今日没让大家带女伴,是正正经经想给邺寻办个单身派对,不过程章的作风向来如此,一分钟没女人,便一天不快活。
他笑骂一声,也没多说,转头招呼上几个,就一块儿进舞池玩乐去了。
程章自己也招招手,揽过一个,在邺寻对面的沙发坐下。
四周的人都远离去了舞池,只剩下一个长发微卷的女人一言未发地留在边上。
程章余光轻瞥,脸上浮现抹浪荡笑容,拍拍座边的柔软沙发,道:“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小邺总了,怎么又变得跟不认识一样,还不快去阿寻身边坐下。”
程章说话的女人五官明艳,红唇皓齿,一条丝质吊带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但看上去显然第一次这身装扮,动作间充满了拘谨不适应,只是一双眼睛落到邺寻身上后,便挪不动半分了。
大约是邺寻自始至终都未给去一个眼神,她贝齿轻咬下唇,上前很轻地拽了拽邺寻衣袖,声音低低地道:“我才知道你明天就要订婚了。”
邺寻原本翘着的二郎腿因人走近,收了收,指节微动,仍在晃酒杯里的冰块,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掸开被人拽着的衣袖。
程章一直瞅邺寻的脸色在观察,见他这副不冷不淡、不说好又不说不好的样子,心中底气便有了十分,开口:“行啦,我知道你对谈宁是认真的。”
“但这么早就跟人订婚,把自己捆得死死的,不觉得可惜吗?”
邺寻今年不过二十又二,从追谈宁再到两人确定关系交往,加起来便占了三年。
认真算来,他高中毕业几乎没过多久,就对谈宁一见钟情,一颗心扑到了她身上。
程章对此总是免不了感慨一番谈宁的心机手段,否则怎么能将邺寻牢牢绑在身边那么多年。
“要我说,你当初如果早点开荤,多尝几个女人的味道,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谈宁那女人当个宝。”
“况且——”程章的语调微微拉长,“你对陈昔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一到订婚就躲那么厉害,人姑娘也没想叫你负责什么啊。是吧,陈昔?”
陈昔并未应程章的腔,她小心翼翼地在邺寻身边坐下,看他没什么反对之色,才敢再贴得近一些,语气放得有些卑微:“我,我只是想再见你最后一面,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程章的手已经顺着女伴的腰身肆意游走:“都最后一晚了,就放纵一点呗。”
“反正谈宁不会知道。”
“再说五次六次的与一次又有什么差别。”
程章哈哈大笑。
邺寻半掀起眼,程章脸上笑意微顿,有一瞬怀疑自己是不是越线说错了话。
下秒就见邺寻拎着酒杯的那只手倏地绕到陈昔脖后,另只手捏过她下巴,低头重重吻了下去。
陈昔跟程章一样处在错愕之中,有一瞬没反应过来,很快她的双手就攀上邺寻的肩,学他那样激烈回应。两人急切地在唇齿间捕捉彼此的舌头,相互攫取,吻得热烈。
饶是见惯风月的程章,见到邺寻露出这般忄青色充满反差的模样,也不由刺激拍声叫好。
舞池里的众人听见声音回头,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顿时喔得起哄欢呼。
香槟喷洒在空气之中,与乱晃的灯光、狂躁的音乐混杂,男人女人忘情地拥吻,所有人都像在进行一场世纪末的狂欢。
盛亦名从洗手间出来,用手帕擦拭指尖的水痕,没两步,就看到舞池入口的黑暗处,站着一道颀长人影。
女人微卷的长发披肩,一身灰色呢子大衣,手上握着手机,浅淡的蓝色荧光在她脸上拓上一层很柔和的光晕。
他缓步上前,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宁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看清女人手机屏幕里放的是什么,光线一闪,就被对方熄屏顺进了大衣口袋里。
盛亦名心中觉得怪异,但谈宁已经转过身,像往常一样称呼他的名字:“亦名。”
盛亦名没多想,问:“你来接阿寻?那我进去把他叫出来。”
谈宁笑笑:“不用,我刚接到电话还有事要处理,让他继续玩吧。”
盛亦名感慨谈宁真是个女强人,订婚前夕还那么不辞辛劳。但又莫名觉得谈宁后半句的咬字有些奇怪,正好有灯光从入口晃过,谈宁脸上的笑在他眼底变清晰了一些。
邺寻的几个兄弟向来有一个共识,便是觉得谈宁这女人十分不好相与,明明祖上三代都是贫民,但身上的那股清高劲,却是连江城那些出生名贵的千金小姐都比不过的,说起来都让人感到几分滑稽。
但与谈宁身上清高相反的是,她对自己的笑容从不吝啬。
盛亦名几人从前就经常看到谈宁笑,只是背后里大家讨论,都说她的笑不达眼底,看不到真心……有时口无遮拦,还会不客气地问邺寻,谈宁是不是真的爱你。
这是盛亦名第一次见到谈宁露出这样温柔的笑。
温柔得像一汪绵暖的春水,缓缓流动,几乎要叫人溺进去。
等谈宁离开,盛亦名还有一点没从那笑中回过神来。
他摇摇脑袋,拾步朝舞池走去,远远看到卡座间拥吻的男女,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围异常的狂乱欢呼与什么有关。
他猛然回头,再朝通道口看去,但那儿哪里还有谈宁的身影。
看着眼前一无所知、仍沉浸在迷醉情海中的邺寻,盛亦名的背后爬上一股说不出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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