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水料不到会被她如此反唇相讥,琢磨那话儿,倒是一针见血,不由哑然:“怎么,又故技重施,转移话题?”
桑红对他扯扯嘴角:“听客气的还是真心话?”
“当然是——客气的说法。”
“哦——客气的说法就是:你很擅长哄女孩子开心,细腻体贴让我——有点……呃……动心;
帅气逼人,很能满足我第一次和男生约会的虚荣感;
不过就这些,还达不到让我跟你走的程度。”
秦洛水无所谓地点头:“哦,那真心话怎么说?”
“真心话就是,和你这样的男人一起,一不小心就被迫装淑女讨你欢心,照顾你的自恋,配合你演多情的戏码,认可你的自以为是;
关键是你太招眼了,让人没有安全感。”
桑红的话噼噼啪啪地震得他一阵发懵,他有这么差?某男磨牙道:“就这些?”
“嗯,我今天脑子有些抽风,多谢你照顾,再见。”
桑红站起身,对着他鞠了一躬,头也不抬地转身跑走了。
秦洛水不明白怎么就惹到她了,明明把他贬得无地自容的,她倒还委屈。
他抿着唇,慵懒地斜靠着软座,眯着桃花眼看着她鹿儿一样敏捷地逃走,真是个敏感自尊的小家伙。
他在努力地想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不经大脑的话,琢磨再三,只能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不忍,那样的一双充满希望的晶亮的眸子,显然触到他心底陌生的柔软。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额头,中邪了,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小孩子影响到自己的心境。
不过这么嫩绰的小女子,她如果应了真要跟他走,他的颜面自然不会空口白话地敷衍过去的,后边的事儿就不是太好收场了,这么说来,她倒是七窍玲珑的心智!
桑红一口气跑了很远,才有勇气回头,望着繁华街角那个外围装饰着白色矮木栅栏的冰激凌小店,露出不合年龄的感伤:
“谢谢你,秦洛水,原来,生活里真的能发生这样美好的邂逅。”
她知道自己今天太过疯狂了,竟然敢在上课的时候,翻墙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出去,可她一点也不后悔,既然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那么,她的生活总是会有活路的。
回到家,爸爸和往常一样不在,妈妈还是在她离开的时候,躺在阳台晒太阳的姿势。
她妈妈是先天性心脏病,在生她的时候难产,一番折腾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没人搀扶,连从阳台回到卧室都不可能做到。
阳台上早已暮色四浮,妈妈看到她过来,撑着躺椅扶手要站起,桑红一俯身,伸出胳膊拦腰抱起她:“妈,我抱你回房。”
“扶我站起来就行,你哪有那么大力气,女孩子还是娇娇弱弱的好。”
“妈,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我抱起你毫不费力,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桑红打趣着,声音显出平和的笑意,还是依言小心地放下她,搀扶着。
“今天不用做了,你爸爸中午时候拿回了几样小菜,待会烧点面汤就成。”
“好,我这就做。”
……
“妈,你多吃点,现在瘦成这模样,抱着你像抱着个孩子。”
桑红孩子气地夹了菜往妈妈的嘴里送。
“说什么胡话,这把老骨头也有几十斤哪,哪有那么瘦了,倒是你,正长身体,多吃点。”
桑妈妈心疼地看着女儿,都是她拖累的,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年龄,都是打扮得花一样,可她的女儿却像草一样潦草地长着。
“学习压力大吗?快高考了,你怎么打算?”
“妈,假如我考上大学走了,你怎么办?”
“当然是开心了,不是还有你爸爸照顾我嘛,你只管考你的大学,考上了,妈妈供你上。”
桑红咬咬唇低头,爸爸照顾?那样的爸爸,让她怎能放心。
隐去心底的怨尤,抬头舒眉浅笑:
“妈,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要不,我考个军校好了,国家管学费,还有津贴可拿。”
“军校是你说上就能上的?考上什么,我们就上什么,你只管安心好好考,学费交给妈妈想办法。”
桑红觉得嗓子有些哽咽,妈妈哪里能搞到钱,她所能做的不过是厚着脸皮让爸爸带她回娘家求救罢了:
“妈,我一定会考上不交学费的军校,说不定到时候舍不得你,咱还不去上呢,你也不要瞎想,好好养着身体就好。”
……
桑红耐心地陪着妈妈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伺候妈妈睡下,这才说:“我出去一趟,找找爸爸。”
桑大伟坐在赌场旁边的小饭店,就着几样油腻的小菜喝酒,看到女儿进来,指指桌子对面的座位,让她坐下,自顾自地又拿了一个杯子,给她倒了一点点白酒推过去。
“爸爸,该回家了。”
刺鼻的劣质酒味让桑红皱眉,她小声说着,想要推开那杯酒,却没有那样做。
只能坐在那里两只手摸着酒杯想主意,如何在他没醉倒之前,把他劝回家。
面对暴躁无常的桑大伟,她一贯都是全身心戒备着,一点子小性子都不敢显露。
桑大伟抬头不耐烦地瞪她:“喝了!”
说完夹了一大筷菜仰头塞进嘴里,格叽格叽地发出很脆的咀嚼声。
“不想喝——”桑红出声抵抗。
“喝了,爸爸有话和你说。”
桑大伟咬着牙瞪她,眼睛发红。
桑红拧了眉头瞧过去,旋即垂眸掩饰心底的愤怒,故作乖巧地低头看了杯子。
桑大伟坐在她的面前,咀嚼声更大了。
她一度都在怀疑,爸爸是不是上辈子就是骡子是马之类的牲畜,所以才能毫无羞耻心地发出如此巨大的咀嚼声。
她悄悄地低了头,周围的视线她很熟悉,嘲弄的、蔑视的、讽刺的,同情或者鄙夷不屑的,反正都是让她难受得恨不得埋了自己才好。
她很想站起来,跑出小餐馆,远离这个带给她屈辱感的男人。
可她不能,对面坐的可不是秦洛水那样的无权支配她的温婉的陌生人。
爸爸对她一直都十分凶恶蛮横,虽然他很久都不再对她动用拳脚,可是,她骨子总是对他存着胆怯。
对,就是胆怯,虽然她不愿承认,可是,她一直都在苦练拳脚,难道不是想着有朝一日,把这个折磨她们娘俩的男人揍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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