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6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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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0日早晨,每个人都起得很晚。他们从容地做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餐,美美地享用了一顿。他们沐浴在阳光中,逗着埃米玩起来。埃米为这意外的关照而感到高兴。过了10点钟,他们便离开穆肯科山,向丛林进发。
穆肯科山西坡陡峭,无法通行,所以他们便深入到烟雾腾腾的火山口内侧半英里的地方择路而下。芒罗头上顶了一个脚夫的行装,在前面领路;身体最壮的脚夫阿萨里不得不背着埃米走,因为岩石太烫,她赤着双脚不行。
埃米惊恐不已,认为这群人成一列队形沿陡峭的火山锥形口内侧行进是发疯了。埃利奥特也不能肯定她说得不对,因为实在是太热了。接近熔岩湖时,酸性烟雾熏得他们眼睛流泪,鼻孔刺痛。他们听见了深黑色的地壳下熔岩发出的噼啪声。
接着,他们到了一个叫做魔鬼眼的地方。那地方的岩石呈天然拱形,高150英尺,非常平滑,内表像抛过光似的。www.youxs.org。他们能见到下面的绿色森林。他们停下来,在这块拱石内休息。罗斯仔细观察了其光洁的内表,发现这是熔岩管的一部分,是早期火山爆发时形成的,其主体部分已不复存在,仅留下这块细细的拱石。
“他们称之为魔鬼眼,”芒罗解释道,“因为在火山爆发时,从下面看,它闪闪发亮,像一只红红的眼睛。”
他们从魔鬼眼开始迅速下行,穿过高山区,再通过最近由熔岩流形成的凹凸不平的地带。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已烧成焦土的黑色火山口,有些地方深达五六英尺。芒罗首先想到的是:扎伊尔军曾把这块场地用作迫击炮射击场。但是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他们发现有一幅烧焦灼图案深深地嵌刻在岩石中,其形犹如触须,一直延伸到火山口。芒罗从未见到这样的东西。罗斯立即架设天线,接上电脑,与休斯敦接通。她似乎很激动。
大家在休息,她则在小屏幕上查询资料。芒罗问:“你在问他们什么?”
“穆肯科火山最近一次喷发的日期及当地气候。当时是3月份——你认识有个名叫西曼斯的人吗?”
“认识,”埃利奥特说,“汤姆-西曼斯是埃米工程的电脑程序员。怎么啦?”
“有一条发给你的信息,”她指着屏幕说。
埃利奥特走过来看见:西曼斯致埃利奥特,请准备好。
“什么内容?”埃利奥特问。
“按一下发射键,”她说道。
他接了按发射键,那条信息显示了出来:休斯敦复审了原磁带新信息。
“我看不懂,”埃利奥特说。罗斯解释道,还有信息,他得再按一下发射键。他在那个键上又按了一下。他连续按了几次才得到信息的全文:
复审原带休斯敦新发现声信号信息——电脑分析完全认为是语言。
埃利奥特感到只有大声读才能明白这行压缩文字的意思:“休斯敦复审了原磁带新发现有关声音信号信息电脑分析完全认为是语言。”他皱起眉头。“语言?”
罗斯说:“你不是请他再复查一下从刚果发回到休斯敦的原磁带材料吗?”
“是啊,但那只是为了鉴定一下屏幕上是什么动物。我从未问过他有关声音信号方面的情况。”埃利奥特摇摇头。“我希望能和他通话。”
“可以,”罗斯说道,“如果你不怕把他叫醒的话。”她按下内锁定键。15分钟后,埃利奥特键入了如下内容:喂,你好吗,汤姆?屏幕上显示:喂你好汤姆。
“我们一般不把卫星通讯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罗斯提醒道。
屏幕上出现:很困你在哪。
他键入:维龙加火山。
“特拉维斯看到这种内容会大喊大叫的,”罗斯说,“你知道这种无线通讯的价格吗?”不过罗斯大可不必着急,他们一来一往的谈话很快进入了技术性的:
收到声音信息电文,请解释。
意外发现,令人兴奋——判别函数电脑分析99把握磁带声音信息(呼吸声)系特有语言。
说明特点。
重复 成份——任意的模式——结构性的关系——可能有故系口语。
能否破译?
尚未破译。
是何原因?
电脑无足够声音信息资料——需更多资料——已着手工作——明日也许多些。
果真认为系大猩猩语言?
如系大猩猩,则是。
“我的老天哪!”埃利奥特说了一声。他结束了卫星通话。不过,西曼斯发送的最后一句电文依然留在明亮的屏幕上:
如系大猩猩,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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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这条意外消息不到两小时,考察队就首次和大猩猩照面了。
现在他们又回到了赤道雨林的黑暗中。他们循着头顶上空的激光束,径直向目标行进。他们不能直接看到这些激光束,但是罗斯随身携带了一台奇特的光迹导向仪。这是一种过滤镉光电池,可以记录特定激光波长的发射情况。白天,罗斯定时给一只小氦气球充气,用一根导线把光迹导向仪固定在上面,然后释放出去。氦气球把导向仪带到树林上空。导向仪在空中旋转,捕捉到一束激光后,通过那条导线把坐标数值传输到电脑里。他们跟踪这束强度不断衰减的激光光迹,等待着“光点读数”——即表明他们头顶上方两束激光交叉点的强度倍增数值——的出现。
整个进程非常慢。他们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将近中午时,他们偶然看到了大猩猩独有的三叶形粪便,还看到在地面和树丛中有几个用按树叶做成的巢穴。
15分钟后,空气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是大猩猩,”芒罗大声说道,“是只雄猩猩,他在叫人走开。”
埃米打起手势语:大猩猩说走开。
“我们得继续赶路,埃米,”他说道。
大猩猩不要人来。
“人不会伤害大猩猩,”埃利奥特向她保证。但是埃米听后表现茫然,只是摇摇头,好像埃利奥特没明白她的意思。
数日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当时真的没明白埃米的意思。埃米不是说大猩猩怕人去伤害它们。她是说大猩猩怕人被大猩猩伤害。
他们正行进在一小块林中空地上,突然树叶丛中冒出一只体形巨大的银背大猩猩,朝他们大声吼叫。
埃利奥特此时走在全队前头,因为芒罗到后面去帮一个脚夫扛行李去了。他看见在空地边缘绿色丛林的映衬下有六只毛色深黑的大猩猩。它们正注视着入侵者。几只雌猩猩歪着头,紧闭着嘴,像是不赞成的样子。为首的大猩猩再次吼叫起来。
这是一只体形巨大的雄猩猩,背上长着银灰色的毛,那颗大脑袋离地面有六英尺多,虎背熊腰的样子少说也有400多磅重。看到它,埃利奥特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到刚果探险的人会认为大猩猩是“毛人”,因为这个大家伙,无论是从样子还是个头都像巨人。
罗斯在埃利奥特背后小声问道:“我们怎么办?”
“呆在我身后,”埃利奥特说,“别动。”
这只银背大雄猩猩四肢着地,可是不一会儿,便开始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它越叫越响,接着跳起来,猛抓几把青草,扔向空中,进而用扁平的手掌拍打胸部,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哦,糟糕,”罗斯说道。
捶胸的动作持续了五秒钟。接着它再度四肢着地。它在草地上侧着身子跑,扑打着树叶,尽量把声音弄大,以便吓跑入侵者。最后它再次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大雄猩猩眼睛直盯着埃利奥特,以为这样就会把他赶跑。见此举未能奏效,它便跳起来,猛烈击打其胸部,并发出愈加愤怒的吼声。
接着它冲了过来。
一声狂叫之后,它便以骇人的速度径直向埃利奥特冲过来。埃利奥特听到身后的罗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真想掉头逃跑,因为他的本能在敦促他,然而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向下看着地面。
他两眼盯着双脚,听见大猩猩穿过高草丛向他冲过来的声音。他突然感到,所有抽象的书本知识全都错了,世界上的科学家对大猩猩的认识都错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力大无比的动物:大大的脑袋、宽厚的胸脯、张开的长臂,正张牙舞爪地向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冲过来,而这纹丝不动的目标此刻还在傻乎乎地相信书本上那些错误的学术信息……
这只大猩猩(这时一定已离得很近了)正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埃利奥特可以看到一个黑沉沉的影子落在他双脚附近的草地上。不过,他直到那影子离开才抬头。
等他抬头看时,那只雄性大猩猩已朝空地的另一端退去。到了那儿之后,它转过身来,搔搔头,有点大惑不解,似乎在纳闷为什么它的威胁未能把入侵者赶跑。它最后一次拍打了一下地面,然后和其他大猩猩一起渐渐地消失在高草丛之中。空地上恢复了寂静。这时,罗斯瘫倒在埃利奥特的怀里。
“哎呀,”芒罗边说边走了过来,“好像你对大猩猩还略知一二嘛。”他拍拍罗斯的手臂说:“没事了。只要不跑就没事,一跑就坏了,它们会咬你屁股。在这些地区,那是胆怯的记号——因为这意味着你逃跑了。”
罗斯轻轻地啜泣起来。埃利奥特感到自己的双膝在发抖,于是走到一旁坐下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过了几分钟他才意识到,大猩猩刚才的表现确实如同教科书上描绘的那样,而且也的确没有发出哪怕是跟语言稍稍有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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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他们发现了那架C—130运输机的残骸。这架掉进丛林之中的世界上最大的飞机看上去比例非常协调。它那巨大的机头钻进了巨树丛中,巨大的机尾搭拉在地上,完全变了形的宽大机翼将阴影投射到丛林的地面上。
透过破碎的座舱挡风玻璃,他们看见飞行员尸体上叮满了黑苍蝇。这些嗡嗡飞的苍蝇不时撞在玻璃上。他们绕到飞机后部,想把机身内部情况看个究竟,但是发现尽管起落架已经扭曲,机身离地面仍然很高。
卡希加爬到一棵倾倒的树上,从那里爬到一侧的机翼上,查看内部情况。“没有人,”他说。
“补给品呢?”
“有,很多补给品。各种箱子和盒子。”
芒罗离开其他人,从撞坏的机尾下走过去检查飞机的另一端。从他们的所在位置看不见左翼,不过它已经成了焦黑的碎片,引擎也不翼而飞。这解释了飞机坠毁的原因——扎伊尔军发射的最后一枚导弹击中了目标,炸毁了大半个左舷翼。然而,芒罗依然感到这堆残骸神秘莫测。他觉得看上去总不大对头。他从机身一直看到撞坏的机头,又看那排舷窗,再看那残余的机翼,最后回到飞机后舱门……
“我的老天爷,”芒罗轻轻说道。
他匆匆回到飞机右侧。其他人正坐在右翼阴影下的一只轮胎上。这只轮胎非常大,罗斯可以坐在上面摆动双脚而触不到地面。
“这么说,”罗斯几乎毫不掩饰她的满足之情,“这些倒霉的补给品他们可没有得到哇。”
“没有,”芒罗答道,“这架飞机是我们前天晚上看到的,也就是说,它被击落起码已有36小时了。”
芒罗等待着罗斯算出结果。
“36小时?”
“对,36小时。”
“他们一直没来取补给品……”
“他们甚至没想这么做,”芒罗说,“你看前后两个主货舱门,没有人试图把它们打开过。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回来取?”
他们走在密林中,脚下的地面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噼啪噼啪的响声。拨开棕榈叶,他们发现地上是一层碎裂的白骨。
“是白骨之地!”芒罗说着迅速扫视了一下脚夫们,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他们只是显得好奇,并不害怕。他们是东非的吉库尤人,没有邻近雨林那些部落的种种迷信想法。
埃米将自己的脚从锋利的白色碎骨中抬起。她手语道:地扎脚。
埃利奥特也打手语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来到坏地方。
什么坏地方?
埃米没有作答。
“这些都是骨头啊!”罗斯眼睛看着地面说道。
“对,”芒罗迅速回答说,“不过,不是人骨。对吧,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也正盯着地面。他看出这些白骨属于几个不同的物种,不过一时还难以鉴定是哪几种。
“埃利奥特,不是人骨吧?”
“看上去不像。”埃利奥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表示同意。他首先注意到,大多数骨头很明显是小动物的,像鸟类、猴子和森林里的小啮齿动物。也有一些小骨头碎片实际上是较大动物的,但到底多大就很难说了。也许是大型的猴子——可是在热带雨林中并没有什么大型的猴子。
黑猩猩?刚果这一地区并没有黑猩猩。或许是大猩猩:他看到一块凹陷得很厉害的头骨残片,并注意到它独特的矢面顶的前端。
“埃利奥特,”芒罗迫不及待地问,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不是人的吧?”
“肯定不是人的,”埃利奥特看着地面说。有什么东西能砸碎大猩猩的脑袋呢?他断定这肯定是发生在死后。一只大猩猩死了,许多年以后,它的白骨不知怎么就被砸碎了。这一切在生前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是人的,”芒罗看着地面说,“这么多的白骨,但没有人的。”他从埃利奥特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最好还是闭上你的嘴巴。“卡希加和他的同伴知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芒罗看着他说道。
芒罗看见什么了?他和死亡打过许多交道,看到人骨肯定能认得出来。埃利奥特的目光落在一块弯弯的骨头上。它看上去有点像火鸡的叉骨,只是大得多也宽得多,而且因年久而显得白花花的。他把它拣了起来。这是人的头颅上颧骨上缘的碎骨,是靠近眼睛下面的颧骨。
他把这块骨头翻过来,然后低头看看这片丛林地面,看看伸出触须在这块白骨之地上爬行的昆虫。他注意到这里有许多十分易碎的骨头,其中有一些很薄,呈半透明状态——他认为这些是小动物的骨头。
现在他倒没有把握了。
他又想起了上研究生院时遇到过的一个问题:人的眼眶是由哪七块骨头构成的呢?埃利奥特尽力回想。颧骨、鼻骨、内眼眶,蝶骨是第四块,第五块是筛骨——下面一定还有一块,从嘴巴里向上,叫腭骨,是第六块,还有一块——最后一块他想不起来了。颧骨,鼻骨,内眼眶,蝶骨,筛骨,腭骨……这些易碎的、半透明的、精巧的骨头。
人的骨头。
“至少这些不是人骨,”罗斯说。
“不是,”埃利奥特表示同意。他看了埃米一眼。
埃米打着手语说:人死在这儿。
“她说什么?”
“她说这儿空气对人有害。”
“我们走吧,”芒罗说道。
芒罗领着埃利奥特走在前面,和其他人拉开一段距离。“干得不错,”他说道,“对吉库尤人处处得小心,别把他们吓着。刚才你的猴子说什么来着?”
“她说人死在那儿了。”
“她比那些人知道得多,”芒罗忧郁地点着头说,“虽然他们也有些疑惑。”
在他们身后,全队鱼贯而行,没有人说话。
“那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埃利奥特问。
“有许多骨头,”芒罗答道,“有豹子的、疣猴的、林鼠的,也许还有丛猴的、人的……”
“还有大猩猩的,”埃利奥特接了一句。
“对,”芒罗应答道,“我也看到了。有大猩猩的。”他摇摇头。“有什么东西能杀死大猩猩呢,教授?”
埃利奥特没有作答。
欧日财团的营地已是一片废墟,宿营帐篷被撕得粉碎,一具具尸体上叮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冲天的臭气。苍蝇发出嗡嗡的声响,单调而恼人。除了芒罗之外,大家都站在营地外面。
“没办法,”他说道,“我们得弄清这些人是怎么了。”他跨过被摧毁了的围栏,进入营地。
芒罗一跨入营地,环形防御系统就被触发,发出刺耳的高频信号。围栏外面的其他人都捂住耳朵,埃米发出不悦的哼哼声。
坏声音。
芒罗向后扫了众人一眼。“我倒不觉得吵,”他说道,“你们呆在外面就会听到这种声音。”他走到一具尸体旁,用脚把它翻了过来,然后弯下腰,挥挥手赶走叮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苍蝇,仔细查看了尸体的头部。
罗斯瞥了埃利奥特一眼,看见这位性格独特的科学家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儿,似乎深为这场灾难所震惊。在他身旁,埃米捂住双耳,吓得皱眉蹩眼。不过罗斯没有呆立在那儿。她深吸了一口气,跨进营地。“我得看看他们安装的是什么防御体系。”
“好吧,”埃利奥特说。他感到漠然,头脑发昏,像要昏倒似的;眼前发生的情景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使他头晕目眩。他看到罗斯择路穿过营地,然后提起一个奇特的装有挡板的锥形黑盒子。她顺着一根电缆走到营地中心。随后不久,高频信号就停止了;她切断了信号源。
埃米打着手语:现在好多了。
罗斯一手捏着鼻挡住臭气,另一只手在营地中心的电子设备中仔细翻找。
卡希加说:“我来看看他们是不是有枪,博士。”说着他也进入了营地。其他脚夫也犹犹豫豫地跟了进去。
现在只有埃利奥特和埃米单独在一起。埃米拉住埃利奥特的手,木然地看着这片废墟。埃利奥特打着手势问:埃米,这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埃米以手语回答道:东西来。
什么东西?
坏东西。
什么东西?
坏东西来东西来坏。
什么东西?
坏东西。
很显然,再这样问下去是徒劳的。他叫她果在营地外,自己走了进去。他在尸体和嗡嗡乱飞的苍蝇间穿行。
罗斯问道:“有谁发现他们的队长了吗?”
在营地的那一边,芒罗答道:“门纳德。”
“在金沙萨城外?”
芒罗点头说:“是啊。”
“门纳德是谁?”埃利奥特问。
“他的名声不坏,熟悉刚果。”罗斯择路穿过废墟。“但是还不够好。”过了片刻她停了下来。
埃利奥特朝她走过去,见她正注视着一具脸面朝下趴着的尸体。
“不用翻过来了,”她说道,“这是里克特。”
埃利奥特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肯定。尸体身上叮满了苍蝇。他弯下腰。
“别碰他!”
“好吧,”埃利奥特说。
“卡希加,”芒罗举起一只20升的绿色塑料桶喊道。那桶里的**在晃动。“我们把这儿处理一下。”
卡希加和他的兄弟们迅速跑过去,把煤油泼洒在帐篷和尸体上。埃利奥特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罗斯蹲在一顶撕坏了的尼龙帐篷下高声喊道:“等我一会儿!”
“你别着急,”芒罗说道。他转身对着埃利奥特,发现他正看着营地外的埃米。
埃米正打着手势自言自语:人坏。不要相信人坏事来了。
“她对这儿发生的一切似乎很镇定,”芒罗说。
“未必见得,”埃利奥特说,“我想她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但愿她能告诉我们,”芒罗说道,“因为这些人死的情况都一样,都是脑袋被砸碎了。”
考察队继续穿越丛林。在他们身后,欧日财团的营地上升起了腾腾烈焰和滚滚浓烟。罗斯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埃利奥特问她:“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好东西,”她答道,“他们有一套非常有效的圆形防御系统,类似于我们的环形动物防御体系。我找到的那些锥形的东西是声音传感器,它们一旦收到信号,就会发出刺耳的超高频声。这个系统对爬行动物不起作用,但对付哺乳动物却非常有效,能把狼或豹吓得跑到山上去。”
“可是它在这儿没有起作用,”埃利奥特说。
“是的,”罗斯说,“对埃米就没有多少作用。”
埃利奥特说:“对人的听觉系统效果如何?”
“你已感受到了,很烦人。不过,仅此而已。”她看了看埃利奥特。“可是刚果这一地区没有人,我们是例外。”
芒罗问道:“我们能不能建立一道更好的环形防线?”
“那还用说,”罗斯答道,“我建的是新一代环形防线,除了大象和犀牛外,什么动物都挡得住。”不过,她的话听起来并不那么令人信服。
傍晚时分,他们意外地发现了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派出的第一支刚果考察队营地的残迹。他们差一点就错过了,因为,在这八天中,丛林的藤蔓和攀缘植物已长满了营地,几乎把所有的痕迹都覆盖了。能见到的东西已所剩无几——一些破碎的橙色尼龙布条,一只有凹痕的铝锅,压坏的三脚架和砸碎的摄像机。摄像机里绿色的线路板散落了一地。他们未发现任何尸体。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他们便加紧赶路了。
埃米明显地焦躁不安起来。她打着手语说:不要去。
彼得-埃利奥特未加理会。
坏地方老地方不要去。
“我们去,埃米,”他说道。
15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悬垂树木的断裂处。抬头眺望,他们看见了高耸于森林之上的穆肯科山那黑乎乎的锥顶。潮湿的天空中有两道交叉的淡绿色激光束在发光。在激光束交叉点的下面,就是半掩在丛林的绿叶之中、已经被苔藓覆盖的、失落的津吉城的大石块。
埃利奥特转身看埃米。
埃米已不见了踪影。
4.“野外环境报警防御系统”
他觉得难以置信。
起初,他以为她跑走只是为了惩罚他,为了让他对在拉戈拉河上向她发射麻醉针的事感到内疚。他对芒罗和罗斯解释说,她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于是他们花了半小时在丛林中来回寻找,呼叫她的名字。但是除了热带雨林那永恒的寂静之外,没有任何回应。半小时、一小时,接近两小时已经过去,仍然没有结果。
埃利奥特慌了神。
既然她还不从树丛中出来,就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了。“也许她和最后一群大猩猩一起逃走了。”芒罗说道。
“不可能,”埃利奥特说。
“她已经七岁,快成熟了,”芒罗耸耸肩说,“她毕竟是大猩猩嘛。”
“不可能。”埃利奥特坚持道。
不过他明白芒罗的意思。饲养黑猩猩的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必然会发现他们再也养不了它们了。它们一旦成熟,长得又大又有力量,强烈的种属个性就表现出来,变得难以驾驭。对它们依然爱护备至,视它们为娇小可爱的人类宠物已不可能。它们的基因决定了它们具有终将不可忽视的必然差别。
“大猩猩种群并不排外,”芒罗提醒他说道,“他们接受陌生者,尤其是雌性猩猩。”
“她不会那样干,”埃利奥特坚持道,“不可能。”
埃米从小就是由人喂养长大的。她对西式的高速公路和“免下车”餐馆要比对丛林熟悉得多。如果埃利奥特驾车途经她所喜爱的“免下车”餐馆而不停车,她会迅速拍拍他的肩膀,指出他的错误。她对丛林又有什么了解呢?丛林对她和埃利奥特本人一样,是陌生的,只不过——
“我们最好在这儿安营,”罗斯看看表说道,“她会回来的——如果她愿意的话。毕竟不是我们丢下她,而是她离开了我们。”
他们带了一瓶堂-佩里尼翁香槟酒,但是此刻谁也没有心思搞什么庆贺。埃利奥特因失去埃米而悔恨不已,其他人则依然对先前所看到的营地的情景心有余悸。夜色迅速降临,要架设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野外环境报警防御系统还有很多事要做。
该系统的防御技术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环形防御在整个刚果探险的历史中占主导地位。一个多世纪以前,斯坦利曾评说道:“只有用灌木或树木围起来的营地才算是完整的。”从那以后,几乎没有什么理由要改变这一教导的基本性质。不过,在防御技术变化了的今天,野外环境报警防御系统吸收了所有最新技术。
卡希加和他手下的人把银灰色的密拉牌聚酯树脂帐篷充上气,并把它们紧挨着排列在一起。罗斯指示把管式红外照明灯架设在可伸缩的三脚架上。固定后,这些照明灯就可以向营地四周照射。
随后他们在四周装上环形栅栏。这是一种质地很轻的准金属丝网,与其说像金属丝网,不如说像布。固定在木桩上的环形栅栏把营地完全围了起来。把它和一只升压变压器相联之后,它上面就有了1万伏电压的电流。为了减少燃料电池的消耗,电流频率被调制到每秒四周,并产生间歇而有规律的脉动交流声。
6月21日晚餐是大米饭,外加克里奥耳虾酱。虾米复水没复好,还夹杂着一点纸板的味道。不过,谁也没有抱怨这项20世纪技术的败笔,因为他们还在环顾四周越来越浓的丛林夜色。
芒罗安排人放哨。他们每班岗要站四小时;芒罗宣布他和卡希加、埃利奥特站第一班岗。
站岗的人戴上夜视镜,警惕地注视着丛林。他们看上去活像神秘莫测的蚱蜢。夜视镜增大周围的光线强度,并把光投射到原有的影像上,使影像边缘蒙上阴森森的绿色。埃利奥特感到夜视镜很沉,而且眼睛很难适应里面看到的图像。戴了几分钟,他就摘了下来。他十分惊讶地发现周围的丛林黑漆漆的,于是又匆忙把它戴上。
黑夜在静悄悄地过去,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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