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范老太说出“信”的时候,顾长鸣猛地回头:“信呢?”
范老太脸上有些尴尬,想了想:“你先答应,放了我……”见顾长鸣的脸沉了下来,她马上道,“不放我也可以,我知道你们恨不得我去死,但你们要放了我女儿。我女儿是无辜的啊,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放了她。”
她这话一出,不只顾长鸣,就连一起跟过来的赖喜昌都微嗤一声:这范老太可真是不要脸极了。
就范小花这样,还叫无辜?把人媳妇推在地上,差一点就一尸两命。就算未遂,那也是构成过失杀人罪了。
不得不说,赖喜昌猜到了真相,前世可不就是一尸两命,没能抢救回来?这一世要不是人家妇产专家正好在这边调研,救了宁芝,她可就又走上上一世的路了。
顾长鸣连个废话都不愿意跟她说,直接就开走,这次是真的走了。
范老太是真的急了,顾长鸣不是最爱明霞同志的吗?为什么听到她都说了信的事情,他却依然不愿意答应?
她却不知道,顾长鸣就不是一个会受人威胁的人。除了那个十年,他没有办法之下的假投诚,他从来就没有为任何人任何事低过头。
范老太想用这样的事情,来要挟他,让他放了她,放了范小花,他只会送她三个字:想得美!
别说他怀疑她手里有没有这样的一封信,就算真的有,他也不会受她要挟。
他想要明霞的东西吗?
想,那可能是明霞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但不会拿这个,去跟别人交换什么,特别是要放了范小花,那可是推了儿媳妇,导致儿媳妇早产难产的罪魁祸首。
他低头看向了也正望着他的孙女儿,揉了揉小孙女的头发,又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干脆利落地走了。
范老太像杀猪一样地喊:“顾首长,我错了,我错了,求你……”
但是顾长鸣已经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喊着,却没有人理。
赖喜昌本来也已经跟着顾长鸣退出了屋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折了回来,迎上范老太那双饱含期望的脸,听她说:“赖主任,求你帮我跟顾首长求求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赖喜昌很看不起范老太,因为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蠢更傻的。
当初救了明霞同志,又帮人养大了孩子,养到了几岁,这都是功劳。如果当初她不干那等调换孩子的事,只要把孩子好好地送还回顾家,难道人家顾家会忘了范家的恩情?
肯定不会啊。
这就是人脉,这就是资源,只要范家不要太过分,顾家一般都会满足范家的要求。至少范家的两个孩子都会有好的前途,当地的政府也会因为顾家,而对他们另眼相待。
还有那个孩子,毕竟范家养了他许多年,这都是恩情,人家回了亲爹家,难道还能够忘了养过他的养父母?还能够不经常回来看看?就算不过来看看,人家也不会真忘了,这就是以后范家孩子的人脉。
这都比直接换了孩子要来得好。换了孩子,看着好像是得了实惠,顾华那人好像也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身份地位,也娶了一个身份高贵的首长家的女儿。但是范家其他人呢?似乎也没有多少实惠吧?范小花还是一个只上过小学的农村妇女,嫁的人也只是个地里刨食的。范家两夫妻,也没有什么好前途。
更不要说,这种调换孩子的事,是极容易案发的。
如果是赖喜昌,就绝对不会干这样的蠢事,所以他才说范老太蠢。
不过想到范老头可能是日本特务的事,他又觉得在情理中了。毕竟人家是有目的的,而不仅仅只从前途不前途,恩不恩情上着想,人家格局毕竟比小老百姓高。
所以,赖喜昌对上范老太期盼的目光时,是毫不犹豫地一顿奚落。
赖喜昌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个好人,他擅钻营。
之所以留下来,也是因为他想要替顾首长办点儿事。
要想得到实惠,首先自己得要付出点什么,否则人家凭什么记你的好?
于是他道:“我说范老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算计这些没用的?你女儿范小花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她当初要杀死的是顾首长的儿媳妇,顾首长的孙女儿都差一点胎死腹中了。”
范老太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嘀咕:那不就是个赔钱货嘛?死了就死了。
但她嘴上真的不敢说的,她再蠢也不会当着人家革委会主任的面,讲这样晦气的话。
赖喜昌是什么人?他是个刀里滚过油里烫过的人物,在革委会主任这个位子上坐了将近十年,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什么样的事情没遇过?
就范老太这样单纯得什么心思都会露于表情的人,他就瞄一眼,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他语气冷冽道:“范老太,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别自己怎么想的,就认为别人也怎么想。孙女怎么了?没见过顾首长把人孙女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你女儿差点就害了人家孙女,人家能放过你,放过你女儿?不把她弄死,都要看你表现怎样,要不要接着给顾家气受。”
范老太张嘴,想说什么。
就见赖喜昌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说范老太,你这么坚持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你那个当特务的丈夫?还是为了你那个早早被送到顾家的儿子?”
范老太尖叫:“他不是我儿子!我儿子……”
她儿子在哪呢?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当然她也不会怀疑顾长鸣说的话,因为他没必要拿这样的谎话来骗她。
就凭范老太的脑袋,也想不出来所以然来。
“你除了儿子,女儿,还有外孙,难道你真的希望家里的孩子全部都活在泥地里?不要想着什么放了范小花的事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不可能,你还不如换个方式,换个条件来求一求顾首长,说不定顾长鸣能够答应。”
范老太的心里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见她的表情,赖喜昌就知道有门,他又道:“你不是还想找你儿子嘛,这事可不得人家顾首长帮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应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范老太确实心动了,她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别的什么,只问他:“赖主任为什么要帮我?”
赖喜昌乜了她一眼:“帮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帮的?”
一句话把范老太堵得脸上尴尬极了,他接着道:“我想帮的人是顾首长,也只有他值得我这样的费力讨好。”
“说吧,你的手上到底有没有明霞同志的东西?”
对这事,赖喜昌其实是怀疑的。如果范老太真的有,就不会这个时候才拿出来了,早就作为交换的条件。
就范老太的脑子,也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大概率是假的,但不妨碍赖喜昌留在这里,与她套近乎,万一有呢?
反正他也没事,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只要有个线索,那对他来说,那都是好事,这也是他留下来,没有跟着顾长鸣一起出去的原因。
“我……”范老太有些紧张,用力地舔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看她那样子,赖喜昌就知道她手里头肯定是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顿时就生气了,这个范老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拿这样的事情来糊弄顾首长,得亏首长没有相信她,还为此答应她什么,否则不得卡呕死?
连他这边也吃不了什么好果子,毕竟人是他带来的,是在他们革委会里发生的。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这事你也敢骗?你当人家首长是你村子里的老农,随便骗骗也不会有事?”赖喜昌生起气来,可不管对面站着的是一个老人,他目光就跟下刀子似的,狠狠地戳着范老太。
“你就等着你一家老小,都在牢里过吧。”
范老太却拉住他:“赖主任,我没有说谎,真的没有说话。”
见赖喜昌嗤了一声,满脸的“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她道:“我真的见过明霞同志的那封信,我还拿了的。”
“那信呢?”赖喜昌眼里更冷了。
范老太喃喃道:“被……被我老头子……那个特务拿走了。”
……
“坂田杏一郎?”顾长鸣咀嚼两声。
赖喜昌道:“是的,范老太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当时明霞同志写了一封信,是想要想办法寄出去的。这事最后是交给她的,至于明霞同志为什么会交给她,她说自己救了她,明霞同志只相信她。”
顾长鸣却不这样认为。
他的妻子是个做事情极谨慎的人,如果这封信真的是情报之类,那么她不会将信交给一个陌生人,哪怕这人以前认识。
如果这不是一个情报,那么交出去倒也有可能。
而范老头是个日本特务,如果情报到了他手上,肯定是会被处理掉的,但如果不是情报,那么这么一封信,他也看不上眼,可能不会处理,那么他们却还是有机会找到。
顾长鸣想到了范老太曾经说的那个山洞。
他有一种直觉,东西有可能在那个山洞里。
而那个山洞,只有范老太知道,那么到时候势必得带上她,前往四川。
“范家田丫呢?”顾长鸣又问。
赖喜昌道:“我又把她关回原来那个牢里了。”
顾长鸣想到,当初他们过去的时候,范老太正被人按在地上打。可以想象,她再被关回去,肯定又会少不了挨打。
刚这么想,赖喜昌就给了他答案:“我把人关回去,她就被人围住了。”
围住了干吗,当然是挨打呗。
赖喜昌不是啥好人,他还有点恶趣味。
他坐在这个位子上,一般也不会整真正的好人,他整的人多少都是有问题的。
他既不得罪人,但也不会放过真正的坏人。
在顺县这一带,名声还不算坏,大家对他褒贬不一。
他讨厌范老太,除了想要讨好顾家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很不齿范家做的那些事。
就处他这个恶人,都做不出这样伤阴德的事。
他看不上眼的人,他自然也就会下狠手揉搓了。所以他把人关进去的时候,就把范老太做的那些事,给公布出去了。
同一个牢里的人,也不是全部都是有罪的,但不管有罪还是没罪的人,大家都对范老太的做派感到恶心。可不就要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做人不要太过分。
对于赖喜昌的恶趣味,顾长鸣觉得倒是挺对他胃口的。
因为顾长鸣自觉,自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只不过他的职责,他的身份在这,有些事做的,有些事却做不得。
对赖喜昌这个人,顾长鸣也没有以前那么看不上眼了。
反倒觉得,赖喜昌是个妙人,干事面面俱到,能够想领导所想,干领导交待与没交待的事,而且做的事很让人满意。
顾长鸣早在赖喜昌第一天投诚的时候,就对他展开了调查,发现他还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小奸小恶这样的事,在这十年也不算什么事了。
所以他挺欣赏他。
这一欣赏,对他的态度也就好了许多。
这一点变化,赖喜昌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心里暗喜,表面却道:“首长,范老头那边,我去给你问,不需要你出手,免得脏了手。”
顾长鸣点头。
如果换以前,他可能就直接端着枪就去了。但现在他有了儿子,有了孙女了,做事情之前会首先考虑考虑儿子孙女,也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冲动了。
既然都不用他出手,有人替他办了,顾长鸣是乐得坐享其成,将这事交给赖喜昌了。
赖喜昌拍着胸脯:“首长请放心,我一定给你帮得妥妥的。”
办不了也得办,赖喜昌可不是两位首长,有所顾虑,他这啥顾虑也没有。
他也不故意使坏,不就是按章办事嘛,这是他这个做为革委会主任的权限不是?
赖喜昌说到做到,他像领着圣旨一样,带着人就去了武装部。
换在以前,武装部未必让他们革委会的人进去,谁让他们是两个不一样的部门,而且有着利益冲突。
但这会,不就是有着共同的利益了?而且他也不是胡来,他是得到首长首肯的。
他见了范老头,可就没那许多顾忌了,他首先就对着范老头一顿好打。
他早就想打这日本特务了。
所有中国人,不管有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对日寇都有着特殊的仇恨。
以前那是没机会,这会逮到机会了,不就可着劲地下狠手虐。
他手底下的那群小将们,那可是激情高昂的,对日寇的仇恨可不比他少,甚至因为年少气盛,这仇恨更激烈。
然后,武装部里的人,远远都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杀猪般的惨叫声。
这么多过去了,当老百姓也当习惯了,范老头忍痛的程度,可比以前小多了。
等到顾长鸣再见到赖喜昌,他虽然脸上没有多少喜意,但还是给顾长鸣带来了好消息。
“那封信,他并没有销毁,而是藏在了他们以前的老宅的一个墙缝里。”
老宅在哪,当然不可能是在姜泰坝,那是他们后来逃荒过来的。
也不可能是在大别山根据地住的地方,那里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家。那就只有一个地方,重庆外的范家村。
顾长鸣决定要去重庆,不只要去范家老宅那边拿回明霞的那封信。
还有她可能藏在山洞里的情报。
这是顾长鸣的直觉,也是对妻子的了解,自己的妻子就不是一个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她一定会有后手的。
去那边,就需要带上范老太,那个山洞只有范老太知道。
赖喜昌拍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又道,“首长,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去吗?”
见在长鸣望了过来,他急忙道:“或许我能派上用场。”
顾长鸣倒也不在乎,他想跟去,那就去吧,多一人少一人,也没有什么。
赖喜昌喜滋滋地就去准备了。
这边,顾长鸣正要准备过去重庆那边,都跟重庆那边的军方联系好了。
却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他的老战友,老上级欧阳老爷子要过来了。
“姑父,我爸说,不只欧阳爷爷要来,你妻子……黄霞同志也要过来,我爸让你小心应付,他不日就会过来帮你。”明歌一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跟顾长鸣做了汇报。
顾长鸣嘴角一抽。
这真是,该来的,都来了。
大杂烩啊!
顾长鸣沉吟,他道:“去联系军管处,我要见顾华。”
是时候去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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