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记仇？”裴肆问。

叶莺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敛下眼睫不再吭声。

靠窗有三排座位，叶莺坐中间一排，周青靠窗边，外面正好有个位置空出来了。

裴肆看了眼空着的课桌，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长腿随意踩在桌底的横杠上，手机捏在掌心里把玩，“亏我之前还送你上课。”

他拖长了音，哼笑着吐出三个字，“没良心。”

叶莺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坐过来了，旁边周青夸张地倒吸一口气，周围多道视线看过来。

他在哪，哪就是焦点。

叶莺稳住心神，“你怎么坐下了？”

裴肆偏头，“这里有人？”

“……倒没有。”叶莺不知道他想干嘛，轻声道：“你的照片真的不在我这里，如果苏虞那没有，我去重新给你洗吧。”

她斟酌字句，说了一长串话，裴肆安静听着，等她说完，只问了一句：“感冒了？”

她嗓子哑得厉害。

叶莺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尴尬地嗯了一声。

裴肆：“那就少说话。”

“……”

叶莺手机不断震动，周青疯狂私信：

【mg，裴肆怎么坐过来了！】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说话老夫老妻的，从实招来你们是不是勾搭上了？】

有就好了。

叶莺头疼地应付她的信息轰炸。

前面的章卓也坐不住，几次转头偷看裴肆，忍不住打招呼。

“兄弟，还记得我不？”

裴肆正发信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脸“你他妈谁”的表情。

叶莺心一紧，怕裴肆想起什么来，抢先开口：“他是我高中同学，你可能在学校见过几次。”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裴肆看着这张毫无印象的脸，本来都要随便打发掉，听到她的话，才仔细端睨了会儿，目光带着审视，两分钟后懒懒问：“就他？”

他只说了两字，叶莺却听懂了。

他在问，你喜欢的人就是他？

叶莺抿紧了唇，神色不明地嗯了声。

裴肆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看着老实，还不错。”

叶莺低头盯着语文书，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成一团，眼尾泛红微湿。

她戴着口罩，眼睛低低垂着，气色本就不好，没人看出来。

章卓一脸懵，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揣测很久，想到最近热点新闻，小心问：“你们，是要把我卖到哪里吗？”

“……”

裴肆对叶莺道：“就是有点蠢。”

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在门口放了会儿风后再次踏进教室，让他们把书翻到32页，“这节课我们继续讲屈原。”

她说完，注意到裴肆的桌上只有一部手机，“穿黑色外套的男同学，你书呢？”

班上没带书的人很多，语文不是专业课，大多数人只是为了出勤率，但不带书还堂而皇之坐前面玩手机的只有裴肆一个。

裴肆抬头，语气吊儿郎当的，“给别人用了。”

老师不知道真假，懒得猜，“那你和身旁的女同学共用一下。”

裴肆漫应了声，见叶莺一动不动没动静，像在发呆，他挑了挑眉，“女同学？”

“……好的。”

口罩下，叶莺舔了下干燥的唇皮，分了一半书给他，没想到高中和裴肆做同桌的愿望竟以这种形式实现了。

裴肆得了半边书依旧没听课，把手机放在书下玩了会儿，最后似乎也腻了，干脆趴桌上补觉。

叶莺放轻呼吸，看到他脸枕在手臂上，闭着眼睛，头发被压得翘了几根，有点乱地遮住眉眼，比醒着的样子柔和多了。

她不自觉看了他许久，意识到后马上收回目光，做贼心虚地抓紧了课本。

裴肆没能睡太久，语文老师看着底下倒着的一大片，说不出的心累，没再继续往下讲，布置了一篇作文，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写，下节课交上来。

拿到刚发的作文纸，裴肆才睡醒，揉了揉酸疼的脖子，问叶莺：“写什么？”

叶莺把课本翻到其中一页，用笔指道：“在这四个题目中选一个写。”

裴肆看了眼，“还有笔么？”

“有。”

叶莺从包里拿出一只水笔给他。

笔壳粉嫩，印着卡通美少女，一看就是女生用的，裴肆懒声道了谢，没有一点包袱接过，右手指转着笔，看着题思衬几秒就直接开始写了。

空气很静，旁边传来笔尖擦过纸的窸窣声响。

叶莺忍住转头的冲动，盯着作文纸发愣，脑袋晕晕的，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的字很好看。

叶莺神游似的想。

高中时，语文老师在班上公开点评裴肆的作文，还对对子：远看人模狗样，近看狗屁不通，横批：神马玩意。

全班都笑了，裴肆也勾了嘴角，肩膀耸动，桀骜又混不吝。

边上，周青开着手机抄作文，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打断她的速度，她睁大眼，立刻私信叶莺：【夏曼问我裴肆是不是和我们一起上课，我要怎么回答啊？】

夏曼找了固定的人给她喊到，现在都不上公共课了。

叶莺头越来越晕，干脆趴下休息，勉强打起精神回复：【实话实说。】

教室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瞒得住。

周青：【那我说了啊。】

周青：【她说她现在就过来。】

叶莺没回了，闭着眼睛，脸埋在手臂里，感觉身上好热，不停在出汗。

难受得意识模糊时，叶莺感觉到有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掌心冰凉很舒服，她想蹭过去，那只手便离开了，来不及失落，她黏在脸上的口罩突然被人拿开。

叶莺顿时觉得呼吸畅快了不少，同时又感觉到了那只手的存在，这回她直接上手抓住它往脸上蹭，还想枕在它上面。

裴肆看着把他的手当枕头睡过去的女生，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就随她去了，烧成这样还来上课，也是心大，他低头给人发了条消息。

旁边的周青看着他们，有点怀疑人生，叶莺露出不舒服的样子时，她立刻就发现了，正要问问，就看到裴肆直接伸手摸叶莺的额头，还让叶莺抓他手。

周青感觉自己2g网了，叶莺什么时候和裴肆这么要好了，姿势还这么亲密……

这样想时，她就看到夏曼出现在教室门口，下一秒望向这边。

语文老师没有一直在，她时不时出去遛一圈，没人守着，学生就开始说话，叽里呱啦很吵，苏虞作文第三次被打断思路，烦得要死，干脆不写了。

她目光无聊扫视周围，想着要不要去找叶莺她们玩时，突然看到坐在最后面的沈羡寒拎着书包起身，直接从教室后门走了。

他要去哪？

苏虞眼睛一眯，兴致上来了，立刻追过去，出了教室，走廊空空如也，跟丢了。

苏虞不死心沿着走廊找了找，听到卫生间传来动静。

男厕里，沈羡寒冷漠地看着挡在面前的三个男生，不急不缓擦干手。

“有事？”

三个男的明显是外班的，穿得不伦不类，为首的染了一头骚包的白毛。

“你还有脸问？”白毛阴沉道：“我和倩倩交往三年，她为了你竟然要和我分手，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羡寒淡淡道：“不认识。”

“你是在海底捞当服务员吧？”

沈羡寒眉头轻拧了下，“那又怎样？”

“那就没错，倩倩说你给她唱生日歌，然后喜欢上了你。”白毛看着他俊美的脸，越看越难受，捏了捏拳头，“穷逼勾引我女人，找死！”

另外两人也没闲着，紧跟其后，笑得很恶心。

“还不如去卖屁股，比服务生赚多了。”

“男人的钱比女人好挣。”

沈羡寒眉眼冰冷，隐隐压着怒气，看着他们挥来的拳头，脸上毫无惧色，正要揍回去。

“都住手！”苏虞突然出现，“我已经叫老师了，你们有本事就继续。”

“……”

白毛狠狠瞪了沈羡寒一眼，带上两人离开，“算你好运。”

“没事吧？”苏虞打量着沈羡寒。

沈羡寒没看她，望向门口，“老师呢？”

“当然是唬人的。”

沈羡寒抬腿要走。

苏虞拦住他，“你去哪？”

“打工。”

看在她帮了他的份上，沈羡寒难得有耐心，“让让。”

苏虞没让，狐狸眼直勾勾盯着他，“你这么缺钱？”

沈羡寒没说话，明知故问。

“那不是正好嘛。”苏虞笑吟吟道，“你缺钱，我有钱，我们天生一对，你如果和我交往，我就包下你所有的生活费学费，怎么样？”

沈羡寒垂眼看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声音放轻：“你也想买我？”

苏虞没觉得不对，一副你赚翻的表情，“是啊。”

“买我做什么。”沈羡寒眼神不带感情扫视她全身，“按摩，口，玩具还是全套，你想玩哪个？”

苏虞没想到尺度这么大，突然就上高速了，要命的是她还听懂了，面红耳赤道：“我，我没想那么多，一步步来，目前只想牵牵手，然后亲个嘴什么的……”

“你找别人玩吧，我没时间。”

沈羡寒绕开她，头也不回走了。

叶莺被铃声吵醒，眯着眼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裴肆不知何时不见了，换成了苏虞，她玩着手机，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表情闷闷的。

“醒了？”苏虞听到动静转头，脸上露出了担心，伸手过来摸她额头，“你发烧了知道不，啧，还是这么烫。”

“喝点热水吧。”周青把保温杯给她。

“还有药。”苏虞从抽屉里拖出一个小袋子，拆掉药盒，撕了两粒药丸出来。

叶莺看她们像变戏法似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呆了一下，有些感动，“这些，多少钱，我现在转你们。”

“不用。”苏虞道：“裴肆找人买的，他钱多，你受着就好。”

周青也点点头，“热水也是他打的，他走前还让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病。”

她小声补充：“我今天对他改观了，没想到他心这么细。”

苏虞不以为然，“那么招女孩子喜欢肯定是有原因的，哪像个别人……”

叶莺没想到她睡着后发生了这么多事，看了手中的药丸半晌，想起什么问周青：“夏曼后来来了吗？”

周青道：“来了，在门口站了会儿又走了，好像看到你和裴肆那啥了，哎，她那个性格，你以后出门在外小心点吧。”

叶莺：“？”

她和裴肆哪啥了？说清楚点，这对她很重要。

叶莺上午还有两节毛概课，她发烧去不了，本来想请假，被周青劝住了，又不点名，就算点了还有她帮喊到，怕什么。

苏虞和周青像左右护法把叶莺安全送回宿舍，才各自去上课，叶莺吃完药后裹着被子在床上睡了一天，睁眼时窗外已经天黑了，www.youxs.org，退烧了。

周青还没回来，苏虞看到她醒了，把买来的皮蛋瘦肉粥打开，“你一天没吃饭了，暖暖胃。”

“谢谢。”叶莺笑了笑，下床，喝着粥时，给手机充上电，周青发了好几条信息关心，叶莺回复完后看了看裴肆微信，他们的聊天内容屈指可数。

叶莺手指迟疑了一下。

小夜莺：【今天谢谢你。】

裴肆回：【身体怎么样？】

小夜莺：【已经退烧了。】

裴肆：【行。】

叶莺看着这一个字，不想就这样草草结束对话。

小夜莺：【药多少钱？我转你。】

裴肆：【不用。】

叶莺还想说什么，他已经转了话题。

裴肆：【作文写完了么？】

叶莺：【没有。】

裴肆：【我也没有。】

聊作文叶莺可太熟了，酝酿了八百字腹稿，保证不冷场，然而他一句话把她堵死。

裴肆：【听说你接代写，多少钱？】

“……”

叶莺明白过来，主动道：【不用钱，我帮你写吧，还是让苏虞转交吗？】

裴肆没立刻回，叶莺看到他的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十几秒后，他回道：【我去拿。】

苏虞洗完澡回来就看到叶莺对着手机弯了弯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她走过去拿吹风机，故作不经意问：“莺莺，彭永浩之前说对了？”

叶莺抬头，“嗯？”

“你喜欢沈羡寒。”

叶莺差点被口水噎到，忙摇头，“怎么可能。”

苏虞吹着头发，哦了一声，“那就是裴肆。”

“……”

叶莺无奈敛眉：“发现了还捉弄我。”

“我不爽嘛，他有什么好的，你也被他的脸骗了？”苏虞鼓着脸道。

“他是我高中同学。”叶莺脸有些热，掩饰般低头看手机，刷着朋友圈，“我喜欢他很久了。”

突然，她不知道刷到了什么，手指停住，脸上热度散去。

“原来是这样。”苏虞没想到还有隐情，心马上朝向她，“那你要不要追他？好好打扮一下化个妆，裴肆喜欢艳的。”

叶莺看着手机没说话，苏虞叫了几声都没应，忍不住走过去，“你看什么这么入迷……这个孟檬是谁？”

叶莺手机界面停在一条朋友圈上，是一个女生的自拍，她笑得很甜，五官清秀，一身黄色复古长裙显气质。

“她……”叶莺顿了顿，如实道：“是裴肆高中喜欢的人。”

“不会吧？”苏虞看得更仔细了，“这么素，看着比你还乖，裴肆喜欢这样的？”

叶莺长得乖，其实不常笑，不像孟檬，一看就是泡在蜜糖里的女孩，笑得温柔大方。

“嗯。”叶莺随手点了个赞，道：“他以前只喜欢她。”

微信昵称都是她。

她点完赞不久，一个语音电话打电话，显示正是孟檬。

叶莺微愣，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叶莺走出宿舍，反手关上门，按下接通。

“喂，孟檬。”

“莺莺。”孟檬笑道，“看到你给我点赞，想起我们好久没联系了，听说你考到T大了，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叶莺想了想，“还行，就是点外卖不方便，还要自己下楼拿。”

“那确实烦，我这食堂难吃，还没有菜鸟驿站。”

孟檬和她聊琐事，叶莺有一搭没一搭附和着。

“对了，裴肆也是T大的，你在学校有遇到他吗？”孟檬忽然问。

叶莺握着手机的手一紧，还没回答，孟檬又嘀咕道：“不过你们不是一个系的，肯定没交集，哎，他把我拉黑了，真没义气。”

义气？叶莺反问：“不是你先拒绝他的吗？”

孟檬陷入沉默，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叶莺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平静道：“我看到他向你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