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之后，又无数次地见到他。”

当亚当哀寂地沐浴在雨中时，布莱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亚当木然地没有回应。

布莱特叹了一口气。

“亚当，你还记得那日晚上，我提到的预言吗？最终，你将杀了恶魔的。”

“不，我无法杀死恶魔。”

他说。

“恶魔早已杀死了我。”

布莱特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

***

次日，接近晌午的时候，风停雨歇。

莉莉丝在雪松的气味中醒来。

阿绿的身体缠绕着她，接着，阿绿恢复少年的身体，微微倾斜，似乎要将吻印在她的额头。

然而，在距离那额头咫尺之远的时候，阿绿停下了。

莉莉丝并看不到阿绿，眼睛上的药物还没能完全发挥作用。她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影子，感受到越来越接近的炽热的气息。

但是，预想中的吻没有到来。

“……”

莉莉丝的肚子中倒是响亮地叫了一声。

阿绿立刻说，“我去为你寻些食物。”

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莉莉丝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阿绿并没有径直奔向厨房——他一直向后院去，沿着山势向上，直到山的最高处，也就是神父布莱特所在之处。

布莱特此时正呆在门外的草坪旁，一棵无花果树下，对着面前的一片迷迭香。

在他的身后，常春藤爬满了他的小屋。

阿绿径直走向布莱特，习惯性地避开花草，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停下。

“……”

阿绿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布莱特。

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移开眼睛。直到布莱特微微一笑。

“就这样不也挺好的？”他说，“在这里享受快乐的生活，之后也将永远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不。”

阿绿吐出这个字。

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他记得。但一旦记得了，就永远也无法选择忘记。

生生世世，无论在哪个世界里，我都不能失去和你的记忆。

“要不这样，”布莱特忽然说，“让我杀了你吧。”

未等阿绿反应，一只涂着特制药物的匕首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黑色的血从阿绿的口中喷薄而出，他的身体化为半人半触手的怪物，抽搐着迎来了死亡。

“我已厌倦这风，每一次都从同一个方向吹过来。那么，现在，这一切，又会怎么样收场呢？”

布莱特深绿色的眼睛，泛起晶亮的光泽。

在这一瞬间，白日之中，天空骤然闪过一道闪电，伴随着奇异的巨响，宛如野兽愤怒地嚎叫。

***

外面好像又起风了，而且，还有奇怪的声音……

独自留在房间中的莉莉丝，觉得不对劲，心脏也总是不安地跳个不止。

她试探着将眼睛上的绷带解开，慢慢地眯起眼，渐渐地，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这么暗淡了。

阿绿怎么还不回来？

莉莉丝走出房门，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在路上看到很多修女和修士，脚步异常地轻快和兴奋。

“听说了吗，布莱特神父杀死了怪物！”

兴奋的言语传进莉莉丝的耳朵，她顿住脚步。

接着，她疯狂地开始奔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她终于见到了布莱特。除了布莱特，还有很多其他修士、修女，但是他们的面孔，在莉莉丝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模糊不清。

在布莱特的脚下，躺着一具半人半怪的尸体。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具半人半怪的尸体逐渐化成了粉末。

莉莉丝踉跄了数步，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分开众人，冲过去跪倒在粉末旁边。

粉末里，躺着一把淬着毒的匕首。

“这就是魔之塔中的恶魔。”她听到布莱特宣布道，声音就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我奉行神的旨意，杀了祂。”

莉莉丝缓缓抬起眼睛，看向布莱特。她那绿色的眼睛，渗着泪水，盈满着强烈的恨意和决心。

她的手指，摸索到了匕首的刀柄。

布莱特双手在胸前执着圣杯，圣杯里装着红酒，他的眼睛在眼镜底下，神情模糊不清。他的嘴唇勾勒出严厉的弧度。

他似乎在由上而下，俯视着莉莉丝。

莉莉丝想起来，当她在阿卡迪亚从教堂中逃脱的那一天，他曾经给她指过路。但她并没有听从。

“莉莉丝，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是命运的选择。”布莱特说，“有事件，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魔之塔中恶魔的名字——”他继续道，接下来的字如雷霆，“‘阿尔法’。”

就像一道狂雷击中莉莉丝的头脑，她原本坚定的意志瞬间被击溃。

阿尔法……？

——阿尔法是你的宿敌。

不知道在哪里传来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祂死了，是你的幸运。

——祂最好是因你而死。

……不。

莉莉丝颤抖的手拼命地握着刀柄，匕首像是感觉到她心内的痛苦一般震颤不已。

……不。

莉莉丝咬紧牙关，唇被她咬出血来，眼睛也因含泪而晶莹。

……不。

那些在塔之中，和恶魔——不，和阿尔法相处的种种闪过她的眼前。

……不。

在教堂之中，和阿绿相处的种种回忆，像是要飘散，又似乎在泪膜中更加鲜明。

祂的形象，人类的也好，恶魔的也好，幽幽的将她包围。祂好似又复生了一般，陪伴着她。

“我……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了。”

莉莉丝喃喃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也不再颤抖了，盈在眼睛中很久的泪水，终于汨汨而下。

“啊，这回，你不是因我而死，但我将因你而死。”

她微微一笑。手中的匕首调转了方向，对着她的胸脯。

！！围观的众人面露惊骇之色。

“不——”

刚刚赶来的亚当，发出崩溃一般的大吼。

那张向来坚毅的面孔，露出任何人都不忍的崩溃之意。

莉莉丝却似是根本没有听见，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胸膛。美丽的血花晕染开来。

亚当冲了上去，莉莉丝倒在了他的怀里。

“啊……阿尔法……”

流着泪的一双眼睛努力望向地面，莉莉丝在亚当的怀中，手指拼命地伸向地上的粉末。

“……阿尔法……我……”

她哽咽一般地说，手指终于碰到了地上的粉末。血从她的身上流下，与那粉末融为一体。

“我……”

那双美丽的绿色眼睛，在亚当的怀中失去了焦距。

“不……不……”亚当抱紧了莉莉丝，嘴唇埋着她棕色的、带着香气的发丝里，“不……不……不要这样对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恶魔新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