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什么都知道,醒来时候还是忍不住悲恸。

陆则灵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深陷进去，满脸病容和倦态。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白色床单，蓝色条纹病服,一切都那么干净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切都只是她一场梦。前半段美着，后半段魇着。

天阴阴，点点光亮透过窗户投射在背面上,零零碎碎，像光舞成蝶。手上挂着点滴,冰凉液体通过淡青血管一点点进入她体内，身上也跟着不自觉抖了一下。

腰后被撞过地方已经不怎么疼了，多亏她把桌角都贴了海绵，身上都没留下什么伤。好像那孩子就是凭空不见一样。她不断搓着自己手，很久很久才从右手小指缝里看到一点点残留血痕。黑红色斑点，已经结了痂，她舍不得擦，那是她小孩血，就剩这么一点点了。

手颤抖着抚摸在自己脸颊上，她努力想要感受那孩子存在，可是真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们还在一起，妈妈陪着，别怕，天堂里不黑。”

眼泪像断了线串珠，一滴一滴落在枕边，沾湿了枕面，深深浅浅水汽斑驳。她抱着手上那么一点点血痕，抱得很紧。她不知道嚎啕大哭是什么滋味，一直以来她都在隐忍，连哭都不敢。她对自己懦弱深恶痛绝，可她就是这么懦弱，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她什么都没有了，最后连孩子也失去了。

她想，这才是上天真正惩罚吧？惩罚她不顾廉耻斩断了别人爱情。

原来真有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只是她犯错，为什么要无辜孩子来偿，她好恨，可是除了恨自己，她又能怎么办？

手术后陆则灵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盛业琛每天都会来医院，只是两人说不上话，这样也好，陆则灵自己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

身体上疼痛渐渐治愈了，只是胸口似乎有了一个难以填补大洞。在医院里住无聊，陆则灵每天都会自己到处转转，坐在医院草坪上晒晒太阳。

她这段时间又更瘦了，厚厚外套穿在身上空荡荡，衬着她惨白脸色，叫人心酸。刚从外面回来，睡不着，她站在病房窗台往外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风景，只是她不想让眼睛太闲，一闲下来就想掉眼泪，这日子太难捱了。

盛业琛来时候她正站在窗前发呆，听见声响也没有回头。

“外面冷，不要总往外跑了。”盛业琛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则灵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是不是很恨？”盛业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陆则灵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个问题真奇怪啊，是问她吗？

恨不恨，有什么区别吗？她要是爱，他给不了，那旁又有什么重要？

人一生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十年，她用尽了全部自己去爱他，哪里又还有力气去恨？

这一切，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盛业琛见她不答话，似乎也并不纠结于答案，半晌才慢慢说：“还住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来接。”

……

四年了，陆则灵世界里只有盛业琛。像陷在热带丛林泥沼里，没有人可以救她，越挣扎死越快，索性一直就这么等待着溺毙。只是这一天来太慢了，慢到陆则灵以为老天忘了她，也忘了收回她那些渴望。

直到一切都结束了，她还是有几分难以置信。

她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所有朋友，再回首时候，她一无所有。

联系到夏鸢敬并没有费很大功夫，她是个很懒人，用一样东西就不爱换，所以手机号用了七八年还是以前那一个。

她还和以前一样，连声音都很有活力，她毕业后到了小学当老师，是生活在阳光下人种。

接到陆则灵电话，她也有几分诧异，还是当初冷言冷语态度，只是声音却哽咽了。

她在电话里提醒陆则灵：“们已经绝交了。”

陆则灵努力抬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傻傻说：“知道。”

感性夏鸢敬吸了吸鼻子：“那打电话来干什么？不是过得很好吗？不是为了个男人什么都不要了吗？”

陆则灵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重复着：“知道。”

四年了，隔着电话，两人都哭了起来。

陆则灵鼓起勇气说：“夏鸢敬，知道要求有点不要脸，但是除了真想不到别人了，能帮一个忙吗？”

“……”

夏鸢敬办事效率很高，说了不到三天就给她把叶清联系方式找到了。还不等她给叶清打电话，叶清已经先联系她了。

她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高傲却又有礼貌，明明恨死了她，却还是能保持平静：“到处打听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彼时陆则灵正站在阳台上，天幕低垂，城市笼罩在晚霞之下，像染醉了一般平静。

她握着手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连鞋都忘了穿。她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字一顿说：“是在找，有些东西，想还给。”

……

挂断电话，陆则灵看着远方，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最远边际是天海云一线。四年而已，好像很久了，其实并不久，还不足以让大家忘了一切，爱还在，恨也还在，那些错综情愁还在，该庆幸吗？其实一切都没有变。

其实陆则灵变化盛业琛是有感觉，只是他再怎么都不敢往可怕上面想。

当她平静坐在沙发上，平静对他说要离开时候，他有点怔怔，一向灵活脑子忽空白一片。

荒谬，真有点荒谬，陆则灵要离开？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假？

盛业琛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什么，却又僵硬放下，转而被浓重戾气淹没，双手垂在身侧，握成拳头，手背上全是暴起青筋。

盛业琛冷冷嗤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意思？要和摊牌？”

陆则灵坐在沙发上，脚边放着一个小小布包，其实没什么东西了，她努力从盛业琛撕烂衣服里扒拉了两件还能穿，准备带走。似乎都不能叫行李，实在太简陋了。

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脚尖，缓慢而平静说：“们分开吧，给自由，再不会缠着了。”她微微抬了抬头，看了一眼盛业琛怒气盎然脸，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找到叶清了，告诉了她引诱，把当成她事，她说她马上就回来，会好好和谈谈。她还爱，当初她并没有走，还回来看过，是骗她说怀孕了，她才走。”

她笑了笑，和从前每一天一样温柔体贴，乖巧过分，“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盛业琛被触到逆鳞，牙齿气得咯咯响，他处于失控边缘，突然跳了起来，咄咄逼人质问陆则灵：“觉得一切回到原点了？什么原点？”他声音越来越高：“眼睛瞎了！”

“是！”陆则灵突然接了过来：“因为瞎了，才能靠近，才能和在一起！这一切都知道。”她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成灰情绪，明明语气很平常，却还是让人觉得难过。

盛业琛渐渐开始觉得无力，好像下楼梯突然踩空了一层，其实也无伤大雅，可是心里却始终觉得空空，眼巴巴想回头再去重走一次才好。他紧紧抿着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垂在身侧手竟然在颤抖。

他喉结上下滑动，声音有些不易察觉晦涩：“想去哪？”

“回到世界。”

盛业琛激动起来：“现在就在世界里！”

“不，这是世界，是硬闯进来，明知道不可能爱，恶心，还独自享受。”陆则灵自嘲笑了笑：“对不起，一切都是错，这几年，真对不起。”

她平静那么刺眼，轻描淡写道着离开。明明该高兴，可是盛业琛却觉得突然好像被掏空了心脏，好疼，他突然很想上去抱抱她，也许抱着她就不会疼了。

就和以前每一天一样。

可是他不能，她要离开了，她精疲力竭了，不爱他了，她说一切回到原点了。

什么样原点？为什么他觉得这么茫然？

心底一沉，勃然大怒，体内突然积蓄起了怒气让他起身一把推倒了旁边一切，不论是桌子，椅子还是家里一切装饰品。他气极了，这一刻他只想上去掐死那个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不相关女人。

头痛欲裂，好像整个房子都在天旋地转，这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越生气说出来话就越恶毒：“滚！滚越远越好！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这个疯子终于肯放过了！”

明明那样恶毒话，却堪堪夹了几分哽咽。

昂贵装饰品砸在地上声音和廉价品是一样。

高贵爱情和低贱爱情，原来也是一样。

扒光了所有刺，鲜血淋漓只为爱着这个男人，可是最后呢？带着一身窟窿离开。

这怎么能叫爱呢？！

拎着布包离开时候，陆则灵最后看了一眼盛业琛，也看了一眼住了四年房子。

她在心里悄悄说：

这一次，换先走，这一次，换不回头。

盛业琛，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离开了，就别做着一会儿两会儿就会回头的梦==

别催我，不要打乱我的进度，不<B>13看网</B>文的速食进度要求我的文。。

我的文字数肯定不会很多，但是该写的会写完。。。

感谢看正版的你们，你们是我写文最大的动力。。。

上章留言的还有几个还没送分。。我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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