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文有时候看着荒唐，可他毕竟活了一百八十多年。仇文是很有分寸感的，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百八十多年就只养了仇冰河这一个人类。

他对所有人类都很好，仇文甚至“真心喜欢”郭天盟, 按照仇文自己的话说，哪怕郭天盟这孩子算计他, 伤害他, 他也依旧爱那个孩子。

仇文对郭天盟的喜欢肯定是有的，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郭天盟有用这个前提上的。

所以仇文看似比谁都好接触, 可藏在温和之下的是无尽的淡漠。

不，也不是淡漠，仇文真的在乎他们，只是这种在乎不至于让仇文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何洛对仇文不是真心的，仇文对何洛更谈不上喜爱，关敬英只在意何洛之前给仇文看的那些没下限的玩意儿，还有被何洛盯上的仇冰河。

仇文活了那么多年，都活成精了。仇冰河不一样，仇冰河只有十八岁。

想到这里关敬英就生气，何洛一个快三十的男人惦记仇冰河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太不要脸了。

“那程东洁呢？”仇冰河又问，“程东洁上了何洛的当。”

“你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程东洁了？”

仇冰河点头。

关敬英叹气：“他是什么反应？”

“他很生气，而且准备继续报复何洛，不过我觉得他的报复算不上报复诶。”仇冰河把自己对何洛和程东洁关系的理解告诉了关敬英。

关敬英听后心情总算好了一些，能提出怀疑，说明仇冰河自己也认为他们的相处方式是有问题的：“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别过多掺合。”劝多了容易被他们拉入有毒的关系里。

“在他们眼里你才是不懂的那个。”关敬英说到这里，又多问了一嘴，“你最近有喜欢的人吗？”

仇冰河摇摇头。

“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会告诉仇文吗？”

“不告诉我爸，谁帮我把人绑回来？”仇冰河不解。

关敬英：……

这孩子确实还不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行了，你玩去吧。”关敬英只要仇冰河不盯着何洛看就行了。

就在关敬英松了口气的同时，打砸的声音响起。

听动静又是夏至和何洛。

关敬英之前有单独跟夏至谈过这个问题，但夏至依旧厌恶何洛，他没法做到无视。

所以夏至经常跟何洛吵，他们吵着吵着就会动手。

由于夏至年龄大，何洛也还没混蛋到殴打老人的程度，所以都是何洛自己被打。

关敬英走出去的时候何洛右眼已经青了，何洛指着夏至痛骂，而仇文则捧着地上摔碎的玻璃制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个玻璃制品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物件了，仇文很喜欢，但没有说过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关敬英估计这玩意儿不是从废弃基地搜罗来的，就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找到的。

“天啊！”仇冰河也注意到了摔碎的玻璃制品，她冲过去跪在地上，和她爸一起捧着玻璃掉眼泪，这东西是陪着她长大的。

何洛和夏至在一旁骂骂咧咧，仇文和仇冰河父女俩跪在这儿哭哭啼啼。

“在这破地方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何洛捂着自己发青的眼睛，“我今天就走！”

他跑去了存放压力服的房间，在跑到门口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仇文和仇冰河还在捧着玻璃制品哭，关敬英倒是看着他，但是关敬英什么表示都没有。夏至就更不必说了，夏至满脸嘲讽，似乎笃定他不敢跑。

“你们这群混蛋！”何洛关上压力服，直接出了基地。

夏至啧了一声，他准备给自己倒点水喝，然而关敬英拦住了他。

“干嘛？”夏至平常对关敬英的态度还算好，但最近他觉得关敬英这孩子太优柔寡断了，不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

“您去找人吧。”关敬英对夏至说。

“啊？！”夏至不解，“你让我去找他？！”

“是的。”关敬英点头，“我拜托淑云阿姨他们陪着您出去，以免您被攻击，不过他们不会帮您劝人。”

“我不去。”夏至甩开关敬英的手，“他自己要往外跑的，他爱死不死。”

“夏伯伯。”关敬英依旧挡在夏至身前，“解决你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这只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看他顺眼？”

“不顺眼，不过他不会在这儿待太久，这段时间我们起码应该维系表面的和平。我在你们中间劝阻是没有用的。”关敬英已经试过做他们两人之间的和事佬了，但和事佬没法让他们和平共处。

不说和平，夏至甚至做不到忽略对方的存在。

“迂腐，是他自己要离开的，他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夏至冷哼一声，“这种人死在外边最好。”

“夏伯伯！”关敬英的表情更为严肃。

夏至咽了口唾沫，每次这孩子露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会让夏至想起关敬英的亲生父母。

其实仇文也觉得没必要管何洛，何洛自己要出去的，他死了只能说明他倒霉。

然而仇文刚要开口，关敬英便继续开口道：“死不是一个轻松的词，您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一点，您对他性格上的厌恶不能决定他的生死。”

“敬英说得对。”仇文果断站在了关敬英这边。

夏至与关敬英对视，关敬英半分不肯让。

最后夏至还是去了，毕竟关敬英之前能做出把他和何洛手牵手绑一起那种事，他不可能让夏至就这么安心去休息的。

几个丧尸跟着夏至一起出去了。

仇文和仇冰河还捧着玻璃碎片跪在原地，他们俩倒是没哭了，可他们表情是懵逼的，很显然，他们在理解这背后的逻辑。

对于他们俩来说，这种人类的命确实不怎么重要。

“何洛的品行一直不怎么样，但是官方有意替他隐瞒。”关敬英把仇文和仇冰河扶起来。

“啊？为什么？他是烂人诶。”仇文一个小时前还在管何洛叫好孩子。

“因为他带来的正面影响比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关敬英说完这句话之后仇文立刻就懂了，只是仇冰河依旧无法明白。

“无论他歌唱的希望和未来是否属于另一种极端，这些歌曲带来的正面影响是毋庸置疑的。”关敬英继续解释，“也不是只有那些偏激的民众喜欢何洛的歌，何洛粉丝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普通人。”

何洛的价值大于他造成的破坏，而且他也确实没到作奸犯科那一步，基地乐意让他做那个宣传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何洛复杂的情感生活被曝出来之后郭天盟会觉得是反叛势力在搞鬼，因为基地本来就给了何洛在一定范围内撒野的权利，没有明说，但是双方都有数。

“我不喜欢这样。”仇冰河皱着眉头说，“这样不公平。”

“我知道。”关敬英抿唇轻笑，“你不需要喜欢这种东西。”

“你也会纵容这种不公平吗？”仇冰河还以为关敬英是个坚决与黑暗与各类灰色地带切割的伟光正小队长。

“如果无视算纵容的话，我会。”关敬英点头，“我无法做到绝对的纯粹，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那样的人，但我不是，我做不到。”

仇冰河陷入沉思。

仇文伸手搂住仇冰河：“好孩子，人太多了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候出现问题并不代表谁错了。”反正谁有错他们家敬英都不会有错。

“就不能所有人都坦坦荡荡的？”仇冰河更加不能理解，“就像我们一样。”

“宝贝，其实我们也不是绝对坦荡的，你也会在意爸爸去养其他孩子，不是么？”仇文叹气，“维护‘绝对公平’是需要能力的，可是人类太多了，而且‘公平’这个东西不同的人类有不同的看法。”

仇冰河的表情更纠结了：“我能成为那个特别厉害的人吗？”

“有可能，不过那样太痛苦了。”仇文没有直接否定仇冰河，“你可能会被彻底打碎然后再重组哦。”

仇冰河再次沉思。

“我不希望冰河你做超厉害的人。”仇文不想让仇冰河吃那么多苦。

但仇冰河没有正面回应。

“如果你去做超厉害的人，你爸爸会活生生把自己哭死的。”仇文直接道德绑架。

“那我不做厉害的人了！”仇冰河立即道。

一旁的关敬英微微皱眉。

仇冰河已经十八岁了，她依旧没能脱离养大自己的家庭，她身上有太多仇文的影子，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仇文说的，他能养她一辈子。

可仇冰河真的就不会成长了吗？

不，恰恰相反。

仇冰河成长过程中没有遭遇过什么重大打击，她很确定自己的爸爸和叔叔阿姨是爱自己的。她只怕比任何人都有底气去成长改变。

而仇文会死死抓着仇冰河不放手吗？

大概也不会，毕竟仇文会理解关敬英的身份与挣扎，他能理解仇冰河，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关敬英轻轻叹了一声，随后他就被仇文抓过去和他们一起拥抱了。

……

……

“你跟不跟我回去？”夏至问何洛。

“我不，我凭什么跟你回去？你们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何洛嗤了一声，“把我当什么了？”

“谁赶你走了？不是你自己要走的吗？”夏至不明白关敬英为什么要让自己来，他像是个能把何洛劝回去的人吗？

果然，何洛转身就要走：“我死了跟你们没关系。”

“你说得有道理。”夏至不想跟上何洛，“你死了最好，一天到晚惦记仇冰河，惦记仇文，你一点脸都不要，死了也是活该。”

“我什么时候惦记仇文了？！”

“你拉着仇文的手，说要给仇文写一首歌，你忘了？”

“这世上给仇文写歌的人少吗？！他们都喜欢仇文？”

“你别混淆视听，你和他们的性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话说你在意这个干嘛？你喜欢仇文？觉得被我捷足先登了？”何洛直接反扣帽子，“那个关少校一直叫你伯伯，他是你的侄子？你盯上了自己侄子的男朋友？”

夏至睁大眼睛，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

何洛还在输出，夏至心中的愤怒不断膨胀，他咬牙切齿，他的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