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很舒服。”那人影认同他。

“我独自在陆地上生活了一百多年。”仇文背着手往前走，他的眼睛依旧是闭着的，他在感受那些记忆和情绪，无论悲喜，“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喜欢上一个人类。”

“关敬英那孩子很赤诚，他的爱慕总是很容易触动人的。”人影回应，它也是仇文，是仇文的一部分，“想清楚不代表什么都不爱了，我又不是石头。”

“我之前以为我是诶。”仇文的心脏不会跳，他的体温是凉的，当他闭眼时，他和陆地上那些光秃秃的岩石也没有什么两样。

“我以为我忘记他们了。”仇文脑海里出现了那些逝去的面容，“结果我还在喜欢他们啊。”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同事。

仇文以为自己走出来了，他不会再为他们的离去而悲伤。他也确实不会再流泪了，只是在记忆里见到他们的一刹那，仇文欣喜若狂。

他依旧喜欢他们，这种喜欢很绵长，不沉重。仇文习惯了这种喜欢，误以为自己只是记性太好。

而这种喜欢的感觉让仇文很舒服，他同样喜欢还爱着他们的自己。

仇文闭上眼睛，在自己记忆中行走。

记忆里的他出于对生的渴望而发出了第一声哭嚎，随后他的欲望越来越复杂，他想要五颜六色的玩具，想要更帅气的衣服，想要在课堂上压别人一头，想要独占父母的爱。

微小的欲望推动着他的每一个行为。

最后仇文睁开眼：“我没变啊。”

人影已经消失了。

仇文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他也不着急，干脆原地坐了下去。

仇文撑着脑袋，等蜕变结束。

他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起变化，就像关敬英之前说的那样，他的“成虫盘”估计快长好了。

而他的身体机能在这次之后也能运作了。

仇文的身体此时被关敬英抱着。

光仔看着仇文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他越来越急：“这怎么回事啊！你过来怎么就不带个胶带呢！”贴上不就好了？

“闭嘴！”关敬英压低声音。

在吼完光仔之后，关敬英又轻轻推仇文的面颊：“仇先生？仇先生您醒一醒。”他已经念叨几个小时了，可仇文就是没动静。

关敬英让光仔帮忙守着，以避免有其他丧尸跑过来袭击。

“他死了。”光仔哽咽。

“不可能，无缘无故，怎么会死？”关敬英的声音依旧很冷静，只是他轻推仇文面庞的手就没有停下来过，“你还想气死仇先生？他见过的事多了，你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那他是寿终正寝吗？”光仔哽咽着问。

“啧！”关敬英瞪了光仔一眼，“没事别咒仇先生。”

“我只是很难受，我，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怎么抓挠都没用，那股难受的感觉像是从他身体里浸透出来的，光仔恨不得把自己刨开，仔仔细细把难受的地方狠狠扯一遍，“我闷得慌。”

关敬英依旧在推仇文，他没有搭理光仔。

“我难受！我想把这条疤给他贴起来！”光仔揪自己的衣领，不过他很快就停下了动作。

“你们基地有人出来了。”光仔起身，“你带着仇文，我们跑。”

关敬英重新把仇文抱了起来。

光仔在前面领路，来他们这附近的人很多，还有陆行车的动静。

“不是让史载撒谎了吗？”光仔有些急，“他们怎么还能出来。”

“丧尸不会撒谎。”关敬英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担心，郭天盟那么敏锐的人，想要骗过他并不容易。而丧尸们又没经过刻意的训练，郭天盟很有可能察觉到不对劲。

关敬英原本还指望丧尸们天然呆的个性能将郭天盟敷衍过去，看来情绪起伏太大了，丧尸们装不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老东西死了对吧？”光仔问。

“仇先生没死！”关敬英声音大了些。

“他没死那他倒是醒啊！”光仔受不了了，“你把他叫醒！”

“我会叫醒仇先生的。”关敬英搂进仇文，“但如果仇先生睡得太久了……”

“你是说他死了？”

“闭嘴！”关敬英打断光仔，“我是说仇先生如果睡得太久，那么你就必须用强硬的手段抢了丧尸第一的位置。”

“多强硬？”

“打，直接打！无论是丧尸还是人类。”到时候就没有讲道理的空间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光仔看向关敬英。

关敬英垂头：“把仇冰河要出来。”

“她是人类，她和人类住在一起不更好吗？”

“不，到时候她很难在人类里立足。”关敬英摇头，“把她要出来，然后交给淑云阿姨他们就好。”

“你呢？”光仔不解。

“我有我该去的地方。”关敬英将仇文的面庞贴近自己的面罩。

“你不会要去死吧？”光仔问他，“你会被丧尸吃掉的。”

“我不会死。”关敬英父母去世后他没想过死，如果这次仇先生睡得太久，他也不会去死。对关敬英来说，选择死就是选择放弃一切。

他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

无非找个地方，像夏伯伯那样隐居起来。丧尸方面的知识他不懂，但他可以学。他也认识丧尸，他可以让他们帮忙。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半吊子丧尸有多长的寿。

关敬英看着仇文，他还是不明白，仇先生怎么就忽然睡着了。

……

【仇文真的出事了吗？】陆行车上的队长在跟郭天盟传讯。

【可能性很大，丧尸基地里的史载一提起仇文两个字就皱眉头。】郭天盟看了眼身旁焦急的淑云等人，他继续发通讯。

他发出的信息并不是文字，而是特殊字符。这是基地在得知系统存在之后在无设备房间中拟定的，他不清楚系统解密需要多久，不过系统现在还没有不正常举动。

【如果仇文死了，我们必须弄到他的尸体。】他们必须搞清楚仇文的死因，是丧尸本身有问题，还是出现了比仇文更恐怖的存在……

如果仇文重伤也是同理。

不过仇文重伤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有什么能伤了仇文，那么仇文应该会回基地尝试和人类联合。】一个新生的恐怖怪物，无论对丧尸还是人类都有威胁。

在强大的外力面前，他们能结成短暂的同盟。

仇文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可现在他没动静，更大的可能是仇文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般仇文和关敬英约会是不会让史载跟着的，倘若史载不回去，郭天盟会怀疑。可是史载演技不行郭天盟也会怀疑。

【地毯式搜索，仇文现在一定在关敬英的手上。】郭天盟收起通讯，他微笑着看向淑云他们。

“只能靠各位来查找仇文先生的位置了。”郭天盟温声细语。

“不行……”史载拉着淑云他们的胳膊。

“你倒是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啊！”淑云窝火得很。

“他们进绿洲了。”史载小声念叨。

“进绿洲你哭什么？！”糯米询问，“他们又不是没往变异植物堆里钻过！”

“几位能闻到仇先生或关敬英的地方吗？”郭天盟询问几位丧尸。

淑云伸手指向西北方：“在那边。”

郭天盟明白了，他给手下的人传达讯息：【主要往东南方查，西北方不必查得太密。】这群丧尸哪怕真着急也不会帮他的忙，在丧尸们眼里，郭天盟始终是外人。

“那我们慢慢过去吧。”郭天盟朝西北方抬了抬手，“慢慢走，不着急。”

丧尸们很着急，他们想知道仇文的情况。

郭天盟只是面带微笑慢慢往前走。

他们走了很久，郭天盟并没有催促，甚至他在中途主动提出要歇歇脚，毕竟他是个人类，没有丧尸那样的脚力。

他们一直在陆地上行走到半夜。

丧尸们已经在思考他们要怎么骗过郭天盟时，郭天盟的通讯响了。

那里面传来了外派小队队长的声音：“我们发现关敬英了。”

丧尸们僵住了。

郭天盟表情不变：“各位要一起去看看吗？”

他话落的瞬间，丧尸们从他面前直接消失。郭天盟没法用肉眼观测到他们的运动轨迹。

陆地上只剩下了郭天盟，郭天盟只能另外叫陆行车的人来接他。

等他到的时候，双方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是无人机先发现的关敬英，当时光仔正在掀陆行车，他没注意这些飞在天上的小玩意儿。

关敬英倒是注意到了，可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安健过去和关敬英的关系不错，之前安健还请关敬英和仇文一起喝过酒。可此时过去的同僚却站在了对立面。

安健试图说服关敬英交出仇文，可关敬英态度强硬。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父母如果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他们会怎么想？”安健高声质问，“你过去的坚持算什么？你别忘了！你也是外派小队的队长！！”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关敬英搂住仇文，“你们问过我无数次了，我也说了无数次，我在为我的行为负责！”

“你这是个什么狗屁行为？！”安健气笑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家伙谈了恋爱居然是这么个德行？你他妈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吗？你真当自己是丧尸了？！”

淑云他们挡在了关敬英身前，他们喉咙里溢出低吼之声，随时准备攻击。

“关少校。”郭天盟也开口了，“我敬佩你的觉悟。”

“你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不愁吃穿。可你却选择为了同胞而奉献，投身最危险的外派部。”郭天盟注意到关敬英眼中的警惕，他没有贸然走近，“你的职业操守甚至品格都是无可挑剔的，你从未为自己攒过哪怕一分的贡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