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长剑在握,步步踏入新都县。
雾霭蒙蒙,蜀天阴翳。
阴沉的天穹,似是早有预兆。要将这一场杀戮隐迹无形。
剑,乃君子之器,持剑者,需守心秉正,剑才能越用越利。
张飞缓步走到刘云身后,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沉重的问道。
“升之,过了这道门,剑出鞘,非得见血方收。”
“你想好,你的剑,为何而挥了吗?”
这个问题,刘云想了二十年。
二十年风雨飘摇,羁旅他乡。
暮鼓晨钟,他看尽民间疾苦。
乱世诸侯割据,天下豪强鱼肉生灵,皆以百姓膏脂为食。
庙堂上,执剑人,多为豪强贵胄。
今日域内,又有谁者,敢为天下先?
“我的剑,从来只为天下黎庶而挥。”
“说得好。”张飞狠狠地将长矛插在地上。
他一人拦在县城外。
今日纵使百万雄兵,也别想进入新都。
“放心去吧。”
“俺为你镇场子!”
“谢过。”
刘云匆匆拜别。
身后鬼卒鱼贯而出。
五十健儿个個是百战好手,各持兵刃,朝着县署杀去。
……
新都县,昏暗的民房中。
案上灯火摇曳。
砰砰砰的撞击声,响彻周遭。
被丢在案上,如雨中浮萍般上下摇动的女子眼神绝望,流下泪来。
可她面前的军官却仍觉得不过瘾,他从腰间摸出缳首小刀,一把刺进那女子的心脏。
直到那女人痛苦的开始挣扎,这军官方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没意思的女人。”
“死吧!”
刀锋过喉。
脸色苍白的女子来不及反抗,喉间一抹猩红流下。
瞳孔失去焦距,很快断了气。
“这才痛快!”
刚刚消完火的军官穿好衣衫,笑着走出门去,又令人将这尸体抬走。
“下次,抢一个嫩点的来。”
“这等货色,不好用。”
两侧的屋舍中,也都是正在施暴的兵士。
这些人都穿着刘备军的甲胄。
旌旗,却还是刘璋时代的旧旗帜。
“军侯,我们倒是想找嫩点的。”
“可是,平日里也抓不到啊。”
士兵们抱怨颇多。
“唉,自从换了个刘备当主子,咱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不仅不让咱们抢掠,连女人都不让玩。”
“我看,还不如去投了曹操算了,至少女人管够。”
说话的士兵,都不是蜀中口音。
这些人容貌各异,都是来自三辅、南阳、汝南的贼寇和流民。
他们在刘焉时代入蜀,世代征召为兵,军队名曰“东州兵”。
东州兵来自五湖四海,纪律散乱,平日里肆意抢掠蜀中,已成习惯。
这样一群人,指望他们遵守法纪,简直是做梦。
“行了,都穿好裤子。”
“上头吩咐了。”
“赶紧把这地儿处理干净,今天就得回成都。”
“唯!”
东州兵们翻箱倒柜,把劫掠来的财宝尽数用马车拉走。
带不走的妇人,则是刀刀毙命。
鲜血溅了满墙,到处是妇人嚎哭之声。
那刀疤脸的军官挠了挠耳朵,刚穿好甲胄,准备走出门去。
却见门口一阵狂风刮来。
天师道鬼卒如同鬼兵天降,沿途扫倒一片东州士。
门外刀兵交击。
“什么人?”
“敢杀老子的人!”
话音方落。
一道身影迅速从人群中杀去。
马车旁的士兵刚要抽出刀剑反抗,便被刘云一剑封喉。
鲜血滴答落地。
剑光中倒映着青年满是杀意的目光。
“该死!”
刘云放眼望去,屋内满是饱受迫害的妇人。
这些东州人,糟蹋了姑娘的清白,还要人性命!
当真是一群畜生!
“令明,一个不留!”
“杀!”
庞德大怒,持矛刺穿一名东州兵,活活将他挑上半空。
那人在半空挣扎片刻,方才彻底死绝。
“末将得令!”
砰砰砰。
四周云集而来的蜀中天师道鬼卒,早已收到刘云号令。
不多时,便聚集在民居之外,端起强弩射击。
屋内的东州兵来不及反应,便被射杀大半。
那军官见状大骂,抽出缳首刀,持盾冲出屋舍。
“哪来的贼人。”
“青城山祭酒!刘升之。”
刀疤脸早闻刘升之善战之名,心头大震。
这个名字,对于东州兵而言,就是梦魇啊!
他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三年前的那一场大战,让他记忆犹新。
“刘……刘升之,你怎么会在新都?”
“我,来杀你。”
剑光寒彻,照出刀疤脸畏惧的面容。
刘云箭步冲出。
水平方向上,两柄长矛刺来。
东州兵左右交击,刘云还未等两柄长矛靠近,便贴近二人。
“好快!”
快如鬼魅一般的脚步,是在深山中练就。
只瞬息之间,剑光快如残影。
扑通一声,二人人头落地。
“拦住他!”
军官厉声大呼。
急匆匆穿好裤子的东州兵冲出屋门,手握盾牌,批次上前。
在那阵型即将合拢的前一秒。
刘云脚踏大地,借力后蹬。
砰的一声踹翻面前的东州兵。
旋即,双脚向前一跃,踩在此人脸上,疼的那人鼻尖冒血,双眼发青。
“啊啊啊……”
“收弩,破盾!”
鬼卒听候庞德调令,纷纷拔出缳首刀近战肉搏。
庞德带人沿着刘云突破的缝隙,一拥而入。
还不等东州兵收束阵型,鬼卒已将阵型撕开。
“呵……一群废物。”
经历过汉川血战的鬼卒们,战斗经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只会在蜀中烧杀抢掠的东州兵,和魏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刀光剑影之下,东州兵迅速崩溃。
不多时,阵型便被鬼卒彻底撕穿。
那军官见刘云势不可挡,双目震恐,似乎回忆起了,在青城山上,被刘云一剑劈开面颊的那一天。
恐惧在心中蔓延。
“他……他回来了!”
“备马,你们给我挡住!”
那军官见势不妙,快速上马,为避刘云锋芒策马疾驰。
还不等他跑上两步。
乱军阵中厮杀的刘云已死死盯住他逃跑的方向。
你这种畜生,也想活命?
“拿矛来!”
庞德递上西凉长矛。
刘云紧握矛柄,用尽全力向战马投掷。
嗡的一声,长矛出手。
撕破空气的颤音落下。
遥远处,战马痛苦的嘶鸣侧翻,烟尘落下。
那刀疤脸起身之际,周遭尽数是残兵败将。
东州兵还是这么弱。
对内,烧杀抢掠。
在外,畏畏缩缩。
连青城山的鬼卒都能压着他们打。
“你知死吗?”
一柄剑落到了这军官的肩头。
吓得他双腿发软,涕泪横流。
“祭酒饶命……”
“祭酒饶命……”
刘云仔细的看了一眼那刀疤脸。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
“你怎么这么面熟?”
那军官伏地不敢抬头,浑身冷汗直冒。
“在下名为李辅,乃是汝南人。”
“当年跟随孟达将军围攻青城山,这道疤……就是祭酒留下的。”
哦,李辅,想起来……
此人乃是孟达旧部,提起孟达这两个字。
刘云就大概猜得到这是什么货色。
这主从二人都是反复无常,野心勃勃的小人。
孟达先背叛刘璋投奔刘备,又背叛刘备投魏,再后来又联系诸葛亮叛魏投汉。
刘云都数不清这人是几姓家奴了。
不过,李辅的反意更大,见魏军势大,他不愿意跟孟达混,新城之战时,直接把孟达给绑了送给司马懿。
这李辅,在曹魏混到前将军,后来甚至参与了钟会伐蜀。
如此背主投敌,恶贯满盈。
岂能饶他!
“杀你,便宜了。”
刘云面容冰冷,胸中却满是怒火。
那李辅却是连连叩头,满眼抹泪。
“祭酒饶命啊……”
“这都是上边的人让我干的。”
“小人不过是个曲军侯,年禄不过两百石,怎么敢冒然来新都抢掠啊。”
“再说了,不过是玩死了几个民女。”
“祭酒何必大动干戈,咱们都是刘豫州的部下,今后还要共事的。”
李辅未曾察觉,刘云的脸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这风轻云淡的话,多么的动听。
好像乱世之中的人命,就是薄如纸片一般,可以任人欺凌。
事实上,汉末豪强出身的人,的确不把百姓当人看。
不过,这些话,刘云最听不得!
“不过是玩死了几个民女……”
“好一个不过!”
“那你,也别过了!”
剑锋扬起,穿头而过。
“啊啊啊啊!”
李辅目视剑锋刺来,心脏狂跳。
刘云卯足力气的一剑,径直贯穿头颅。
李辅当即呜呼一声,双眼惨白的倒在地上。
鲜血的味道,是腥臭的。
刘云只觉得杀了这人,反而污了自己的剑。
他利落的甩干净剑锋上的鲜血。
又用李辅的血,在绢布上写下。
杀人者!青城山,刘升之也!
旋即。
扬长而去。
“这些作恶的东州兵一并砍了。”
“一个不留!”
“唯!”
……
等到射坚带着郡兵赶到新都县时。
五百具尸体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城外。
这广汉郡的太守,看起来风高亮节,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则也是一肚子坏水。
“李辅,死了?”
射坚缓缓走到尸体面前,揭开了那绢布。
“杀人者……刘升之也。”
“哈哈哈……好一个刘升之。”
射坚满眼怒意,撕拉一声,绢布被他撕成粉碎。
“在东州人的地盘,你敢杀东州兵。”
“好啊……好得很,哈哈哈。”
“你是一点不把我射坚放在眼里!”
周遭的小吏见射坚脸色阴森,均是不敢上前。
“太守……这该如何是好啊?”
“还用问?他刘升之杀人都杀到我眼皮子底下了,能放他走?”
射坚大怒道。
“回雒城,调集郡兵,给我全郡缉拿刘升之!”
“李辅死了,就是主公怪罪下来,我也有话说!”
起伏的胸膛下,压抑着多年的恩怨。
这等血海深仇,唯有以血来报。
“刘升之,咱们的梁子,结下了。”
“你要是能活着走出广汉,我就不姓射!”
……
回什邡县的路上。
张飞见刘云衣衫上尽是鲜血,已经猜到事情的结局了。
“升之,你们杀了多少只。”
刘云冰冷道:“五百。”
张飞没有惊讶,反而露出笑容。
“不多不少,哼。那群东州人,也该收敛收敛了。”
“也就是在三蜀,他们敢如此猖狂。”
“若是到了俺的巴西郡,俺得把他们一个个吊死在树上,哈哈哈。”
刘云回头看了一眼张飞。
此人确实是个乐天派。
天塌下来了,他都跟没事人一样。
“广汉太守射坚,乃是东州士的要员。”
“杀了李辅,他不会轻易放我们走。”
张飞闻言,鼻子直冒热气。
“那又如何?俺想走,他敢拦?”
“他自是不敢拦你。”
刘云双目一凝。
“但是,广汉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李辅能在广汉郡内肆意抄略,想必是得到了射坚的包庇。”
“加之,前些时日,新都王氏满门被灭,只怕也另有原因。”
“诸葛军师,令翼德将军带我从什邡入新都,每走一处,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这只是巧合?”
以诸葛亮的计略,不可能不知道,沿着雒城南下才是最快的道路。
既然诸葛亮有意让刘云绕道北上去什邡县,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刘云去蒋琬哪里喝一口茶。
新都王氏满门被灭一案,定有冤情。
只不过,诸葛亮碍于身份,不能明说。
先前荆州派除去了法正的蜀郡太守之职,已经引起两派摩擦。
在此时节,稍不留神,便会全面开战。
尚未正式成为刘备麾下的刘云,反而是调查此处冤案的最佳人选。
张飞看不出此中寓意,只是诸葛亮说得,他向来不怀疑。
“升之,你的意思是,你要查清新都王氏的案情?”
“非查不可。”
刘云眸光逆转,想从近来的案件中查出蛛丝马迹。
“新都王氏,乃是蜀中豪右,被灭门,定是东州人所为。”
“此事若不能给蜀中人一个交代,百姓们迟早会把怒火迁延到刘使君身上。”
“更何况,射坚在此坏我名誉,鱼肉百姓。”
“我若不能将之其缉拿归案,今后还不知多少妇人要遭殃。”
李辅一个年俸两百石的曲军侯,能摆布这么大的局面?
很显然,真正的幕后黑手,还没露面。
射坚,将是一个最好的突破口。
只要拿下此人,胜券在握。
“射坚一定以为,我杀了人会躲去什邡县。”
“可我偏不!”
刘云望向雒城。
这凤雏战死之地。
也将让真相大白于世。
“翼德将军,今夜,我要犯浑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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