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吗?”沈淮臣打量着好友,见他比从前瘦了不少,浑身充斥着连日赶路的疲惫,不免有些愧疚。
这样的感觉就像大家一起逃课去网吧被抓,别人回家经历了男女混合双打,过得水深火热,他却因为有男主帮忙作弊逃过一劫,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最后胖了两斤。
“收到了。不过信上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左右我留在那帮不上忙,干脆提前回来了。”周显之拿起茶盏咕咚咕咚灌下去,满足地喟叹一声,“还是你这儿舒服,连茶水都比别处香甜。”
“我大嫂家的两位长辈不久前去世了,死的有点蹊跷。”周显之缓过气,下意识朝四周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远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世道,要乱了。”
周显之的长嫂姓曹名令徽,颍州桐昌县人,祖父为颍州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曹氏因此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世家大族。
曹令徽的父亲曹佑年轻时与兄父略有龃龉,屡次争吵无果后负气离开颍州来到平南定居,两家渐渐断了来往。
两月前,曹知府被下人发现溺于自家观景湖中,寒冬腊月,打捞上岸时尸体都冻硬了。曹府上下哀痛不已,然而丧幡刚挂不久,长子曹吉竟也以一模一样的方式亡于湖水中。
这下曹家人想说服自己是意外都难了。
接连失去两个顶梁柱,曹府的天都塌了,女眷们整日以泪洗面,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想起了远在辎城的曹佑,连忙写信告知此事,这才有了周显之与兄长赴颍州吊唁的事。
沈淮臣听得蹙眉,“四品大员不明不白的死了,陛下没派巡抚调查吗?”
周显之未见过曹氏父子,感情不深,说起来只是有些唏嘘,“自然是查了的。正因为查不出什么,曹家对结果不满,才写信给大嫂,想借平南侯府的关系调查。”
“听曹府的下人说,曹氏父子死亡前几日常去湖边赏雪遛弯,说不定是夜里看不清路,不小心踩空掉进水里淹死的。”
沈淮臣没有想到,曹府的事才出不久,辎城又接连发生两起命案。
先是户部尚书孟蔼醉酒归府,起夜时不慎打翻烛台被活活烧死在房中,后有太仆寺卿戴嵩林间遇袭,被野兽啃噬而死。二人的死亡与曹氏父子一样,看似意外,实为谋杀。
一时间皇城之中人人自危,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时节,却充斥着冬日的肃杀之气。
建光帝发了好大的火,令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彻查,抓了不少人进去,案子却始终没有实质性进展。
一晃眼,又到了沈淮臣固定上朝的日子。
等候的时间里,文武百官无不在悄声议论连日来发生的命案,有人面色惶惶,有人低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沈敬山守在奉天门外,见到沈淮臣近乎严厉地告诫他最近不要四处乱跑,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又说会派些身手好的府兵过去,等沈淮臣嗯嗯啊啊地答应了,才算勉强放下心来。
朝会上,容昶照例问询了案子的进度,听见与昨日相似的说辞,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恰在此时,两名内侍一前一后仓促入殿,跪地呈上密函,“陛下,襄州急报,肥夷县那帮反贼连克五城,已经逼近庐州了!”
“他们还四处散播谣言,借孩童之口唱出来,说……说……”
“哦?都唱了些什么?”容昶两手撑在御案上,身体前倾,声音有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内侍跪地磕头,抖着嗓子道,“……他们说真龙已死,红缨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沈淮臣没看过完整的剧情,只知道率领肥夷县农民起义的人自封齐王,因起义军佩戴的头盔顶部有一缕红缨,便又称为红缨军。
童谣里说真龙已死,便是在影射容昶鸩杀亲弟弟篡夺帝位的事。
“哗——”
容昶将御案上的奏折大力扫落,群臣跪地,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沈淮臣低着头,听见皇帝冷笑一声,阴恻恻道,“来人,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逆贼拖出去斩了。”
然后将目光放在另一名内侍身上。
后者抖得更厉害了,身体匍匐在地,“陛下,沙州急报,北元屡有异动,十日前跨过凌河袭击了我朝一支商队,伤亡约有百人。”
外敌蠢蠢欲动,容昶只淡淡吩咐了一句“静观其变”便暂时按下此事,全部注意都放在了南边起义军上。
办事不力打了败仗的将领罢免,又重新点了几个填补空缺,而后站起身,就当所有人以为将要退朝的时候,他却点了沈淮臣的名字,“朕的爱婿有断案之能,今日起便协助大理寺和刑部一同侦破此案。”
殷时月很高兴。
大理寺和刑部都是审案的地方,平时多有摩擦,互相截胡已是寻常。他与沈淮臣有交情,一加一大于二,想必此次定能赶在大理寺前头侦破连环杀人案。
沈淮臣很不高兴。
整整一日,他不是在翻阅刑部的卷宗,就是在去孟、戴二府查看案发现场的路上,忙得不可开交,身上的朝服也变得皱皱巴巴,跟他本人一样萎靡不振。
再见到马车里那道悠悠然的身影,就更憋闷了。
这家伙不是男主吗,怎么看上去比我这个炮灰还清闲啊!
“檀郎今日辛苦了,我煮了安神茶,喝一些解解乏吧。”
“不喝。”容瑄递过茶盏,沈淮臣抬手一挡,冒着热气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手上。
“抱歉。”沈淮臣下意识转头,脑中却传来一声提示:
【恭喜!您的作死值增加五点!】
“……”沈淮臣又默默把脑袋扭了回去。
“是永宁思虑不周。”容瑄轻轻吸了口气,柔声道,“按摩可舒缓身心,檀郎不介意的话,就让永宁来试试吧。”
沈淮臣不语,容瑄便抬起手,指腹抵在头两侧穴位上缓缓按揉起来,“阿娘说,从前阿爹批折子批累了,她就是这般替阿爹按摩的。”
沈淮臣心里清楚,他口中的“阿爹”,自然不是容昶,而是暴毙亡故的先帝。
他刚刚居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简直太糟糕了。
沈淮臣偷偷瞄了眼男主的手,可惜车内光线昏暗,看不出什么门道。
容瑄按摩的手法很有一套,力道适中,不急不缓,沈淮臣渐渐有了丝睡意,不知不觉间完全靠进了容瑄怀里,舒舒服服地枕着大腿。
沈淮臣吸吸鼻子,忽然闻见一点甜滋滋的味道,他将眼睛悄悄掀开一条缝隙,张口咬住了近在咫尺的糕点。
那点心被做成桃花形状,不大不小恰巧能一口吞下。
待他吃完,容瑄又捻起一颗喂至唇边,“新研制的芋泥山药糕,好吃么?”
沈淮臣眼睫颤了颤,闭着眼说瞎话,“唔,一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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