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在这时,一直闷着没有出声的刘国庆却忽然冒出来问了一句:“节度,咱们不就是探到耶律马五大军开拔,方才决定拿下济南的么!既然如此,派人向东向北,布置一道警戒线,短时间拿下济南府便是,何必忧心这些?”
这位最早跟随顾渊的军将现在已经不怎么爱说话,这时候也是难得地表态。
顾渊想了想,歪着头耐心解释道:“抓不到敌军动向,我总是不放心……耶律马五是宿将,对于战略上的把握没多大问题。相对女真那一家子完颜,他用兵称得上谨小慎微。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忽然全军东出,只留降军守备济南府这样的要地,有什么理由?要么是京东留守宋军主力来袭,耶律马五想要野战决胜!要么便是他探到了我们动向,现在正准备伏击咱们。 无论如何,我们总需要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
如今这局面,同他淮水奔袭时已经完全不同。当年他确信完颜宗弼被吸引在了淮水正面,方才有胆量豪赌一场。可今日,他什么也无法确定,战场对于他,同样是一片迷雾。
岳飞眼见着军中诸将一个个地都沉默下去,于是站出来道:“节度——其实刘统领说得也没错。咱们轻骑,有把握完全掌握战场周围四十里。而耶律马五大军,走这四十里最快也需要一日!若是能够一日之内拿下济南……是不是就不用忧心耶律马五大军究竟何在了?”
“一日拿下济南府?”顾渊瞧了他一眼,知道这年轻的骁将肯定想到了办法,“说下去。”
岳飞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无非行险偷城而已……按照抓来的降军所说,如今济南府里有一万守军——其中只有一千是降了金人的正经官军,其他都是些厢军、辅兵,或者临时征募的民壮。这些人原本都是京东路宋人,真要动起手来,未必会做什么。
便是官军也未必真的会死心塌地与我等拼命……咱们要对付的不过只有金人立的那个济南知府些许亲随而已。”
他说着,将手指向代表济南城的那个土堆:“节度——给我五十人,备足弓弩,我带他们装作伤兵混进城中!只要拿下一个城门,接应咱们大军进来!济南府守军没有一战之力!”
说到这里,营中诸将都是一片哗然——这位岳鹏举一直以来以沉稳着称,谁能想到如今居然提出一个这么弄险的方略来!
可顾渊反倒是眼前一亮,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岳鹏举,不愧是两宋之交最出名的名将,提出这一方略,妥妥的就是现代特种作战的翻版呀!
他只迟疑了片刻,便果决地挥了下手,示意手下安静:“五十人可够?”
岳飞想了想,也是谨慎应道:“不能再多了,那些周围巡城的队伍,最多不过五十人,再多,城中守军起了疑,不给咱们开门可就难办了。我们可以让早先抓来的汉人降军带路,让他们牵头赚城……”
顾渊点了点头,可还是持重继续问下去:“突袭之下,五十精锐战兵拿下城门并不难,但需要守多久,你可算过?”
“拿下城门之后,轻骑夜袭,算起来,大约一刻钟可至。只靠五十精锐,依托城门而战,坚守这等时间还是不成问题。”岳飞自然对答如流,显然这一策略在心底已经细细盘算过一次。
“那便这样——鹏举你去选人!整个胜捷军的人由你挑!”顾渊说着站起来兴奋地搓了搓手,“直娘贼的,咱们今日晚上便去这济南城里,抄了那野驴的老窝!”
……
济南府从齐州升格而来,算是京东西路治所,因为连接京畿、河北与京东三处富庶之地,在大宋的经济版图之中显得无比重要。
繁荣之时,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转运货物,将那些泊海而来的珍奇之物在此地交割之后再向富丽堂皇的汴京城转卖,商贾如梭,好不热闹。只可惜,如今战火掠过这片土地,这里已久不见当初盛景。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年刘光世六万大军不战而逃,进占此处的耶律马五也还算约束手下,倒是让济南府免遭了一场兵祸。如今这城池在黑夜之中矗立,城上虽然也明显加派了人手,只是戍守之军又如何紧张得起来?
一到入夜,一个个便东倒西歪地缩在角落之中——有些过分的更是喝多了酒,蜷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了。
不过这等安静的夜色很快就被打破了。
“睡睡睡!到时候让敌军摸上来,梦里给割了脑袋都不知道!”火光之下,一员披着铁铠的年轻军将按着剑,阴沉着脸,看到这些贪酒的兵痞,除了拿鞭子不痛不痒地抽打几下,他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少将军……”被一鞭子抽醒的城门守将也是觉得自己颇为冤枉——金兵在时,那些契丹、渤海人便对他们这些降军吆五喝六的,什么辛苦活计都让他们去做,没想到好不容易熬走他们,这济南知府刘豫家的公子刘麟又自封了个将军,整日盯着他们练兵练兵——可这时候练兵又有何用?
“哪里会有什么人来割咱们脑袋……”那城门守将咧着嘴,尴尬地笑了笑,“这城已经降了金人,那耶律大王若是掉头回返,咱们开门迎入便是了。至于宋人,更不可能了……少将军总不会觉得是张荣那个土匪头子吧!当年我在擂台上就会过他,我跟你说,张荣在我手底下走不过三合的!”
“张荣倒还好!我担心的是胜捷军!今日,有两队向西遣出去的哨探没有回来,想想可能在附近的兵马,也只有胜捷军有此能耐!”刘麟举着火把,神色不善。
“胜捷军?少将军别开玩笑,他们不是前几天才刚刚拿下汴京,这时候估计正在汴京城里悠游享受,来咱们京东路打生打死作甚!再说我听闻那胜捷军全是骑军,连一架云梯都没有,更何况炮石车了,咱们这城墙,虽不比汴京高大厚实,他们拿头来撞咱们城墙啊?刘大公子……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爱没事瞎想,多虑了是不是?”
那守将说着还故作熟络地将手搭在他身上,满嘴酒气地与他分说:“少将军放心,有这担心的功夫,还不如去青楼找几个姐儿,听听小曲,喝喝花酒,然后……”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惹得对面那位年少得志的刘大公子一马鞭狠狠抽过来。
“高老四!”刘麟凶狠地瞪了这有些混不吝的城门守将一眼,“给我谨守此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将拿你试问!”
说罢,他很是神气地一甩披风,带着几个亲卫扈从扬长而去。
背后昏暗的火光中,只见那位姓高的守将原本堆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对着城下啐了一口:“哼,还不是仗着自己老子做狗做得快!自封一个军将,还真以为自己是了!跟我这里耍威风煞气!这才短短几个月,济南府来来去去已经换过几家大旗了?守这城门?比烟花柳巷的姐儿还要随意,有甚好守的!”
可就在此时,他却只看见城下黑漆漆的夜里,仿佛凭空冒出一队火把来,他们缓缓而行,如幽鬼一般向着自己戍守的城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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