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人与势力的焦灼等待中,笼罩在这座万城之城上空的夜色褪去,汴京城也终于来到了建炎五年六月的第二十八个清晨。
然而,太阳却没有跃出城头,虽是清晨,可浓密的阴云却遮蔽了阳光,室内窗外都显得晦暗无比。
……
“虎穴”自然也是如此。顺德帝姬前日已率控鹤军开拔,顾渊便干脆夜宿此间,与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参议们细细规划西线战略。
至于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纷扰,自有虞允文处置,他一向不太过问。
只是今日,这位当年与他一同起兵的年轻书生极少见地披甲按剑,守在他身前。看着他还在那慢条斯理批阅着最后几份军报,就算这位虞学士称得上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这时候,神色之中也免不得带上些许的焦虑。
可偏偏,那位顾大侯爷,还举着最后一份军报劄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摆着一副刻意装出的冷静:“……鹏举当真敢为,居然将神策军压到了平夏城南十里左近方才下寨。牛皋那厮,也的确不错,看着是个只会拼命的莽夫,却给嵬名察哥玩了一出围点打援……吃了夏军百来骑。
——若我说,这已不算是挑衅,那嵬名察哥和李乾顺但凡还有些血性,就该起兵报复回来,这么偃旗息鼓的……算怎么一回事?”
说完,他缓缓合上那最后一份军报劄子。却又抬头瞥了一眼虞允文那全神戒备的样子,忍不住就嗤嗤一笑:“彬甫——不就是借机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出戏么? 何必摆出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当年十万金军压境,也没见你这般,怎么今日反倒乱了阵脚?”
“侯爷,朝堂凶险、暗流汹涌,可不是完颜宗翰那次可以比!”虞允文见他这般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金军虽然势大,可一切却皆在咱们算计之中,但今日却是不一样的!”
“哦?”顾渊却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招招手,示意亲卫为他披甲,“如何不一样?”
虞允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吞吞吐吐地承认:“秦尚书那边……我们并未掌握万全!他那个手上很是有些功夫的亲随,今日五更从金人据点里出来,我们便跟丢了!”
“跟丢了?”
这下,顾渊总算打起了点精神,他没有动怒,可声音中那种懒洋洋的感觉却不见了。
“这汴京城里,还有你小虞学士跟不住的人?”
虞允文听他这样反问,涨红了脸,却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硬着头皮躬身拱手,一身甲胄带出铿锵声响,:“侯爷恕罪!那个长帆是个硬手,咱们盯梢的兄弟,死了一个、重伤一个还是叫他跑了,如今不知所踪!”
“躲起来了?秦桧的亲随?”顾渊反问。
“是不是秦桧亲随,还不敢完全确定。”虞允文谨慎以对,“金人入城的一队人马,的确是他安排的,也是他将消息透给的皇城司那边……只是,我发现他居然与另一队金军也有联络。侯爷——秦桧可不知道那队人马的存在!”
“你是说……那个长帆,属于第三方势力?”顾渊这时候方才穿戴好胸甲,自己亲卫手劲大,皮带勒得他有些紧,让他呲牙咧嘴一番,“……是金人的暗子?兀术?粘罕?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不知道,如今也没时间再查下去了。”虞允文答道。
顾渊想了想,摇摇头,自己带上臂甲:“金人想来趟这浑水,便让他们来趟,正好缺个动手的理由,原本还想着炮制一个,如今却是连编都省了。咱们的注意力还是盯在秦桧身上的好。”
“是……秦相公那边,昨夜非常活跃,遣人城中四处活动,朝中诸公也多有联络,显然是在准备着什么!”
虞允文说话间,顾渊亲卫已七手八脚将他甲胄上的皮带扎紧绑牢。而后,这位侯爷先是自刀架上拎起一柄长刀,然后又将他那柄断刀悬在了腰后。
“还能准备什么?除了借着汪伯彦那场演出来的刺杀浑水摸鱼,他秦相公还能有别的想法?” 他将刀拔出一截,冷冷一笑,“那几队人马可有察觉?”
“没有!”这一次,虞允文倒是答得笃定,“汪伯彦那边是咱们的人,自不必说,剩下两队金人,一队被秦桧卖了,一队被兀术卖了,全部置于我们掌控之下,只待侯爷一声立下,我便命人围了,将他们剿灭。可侯爷,秦桧那逃走的亲卫,毕竟是个变数……”
“那你的意思呢?”
“请侯爷,以大业为重,莫要再执意弄险!如今咱们城中力量不够,应速从万胜镇将耶律明浦的契丹骑军调过来,接手宫城防御!允文这便带人将那几队刺客剿了,到时只要有活口,还怕脏水泼不到那些人身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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