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昌这个老实孩子，真听了赵大嚣的忽悠，到了扬州就下了船。

钱谦益看到妻侄不去京师了还很疑惑，不是要去游学吗？怎么不去了？

“百度，你改变行程跟你父亲说了吗？”

“姑丈，小侄临时想到一些事情没办，还要去应天府一趟，姑父与表哥先走，小侄办完后随后赶上！”

钱谦益看了看儿子钱直爱，那知道儿子也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突然要下船。不过陈应昌已经是个成年人，他想干什么钱谦益也不好阻拦。

“好，既然如此你就去吧，记得八月前赶到京师！”

陈应昌行礼后下了船，钱直爱好奇道：“父亲，前几天表弟与赵大嚣彻夜畅谈，是不是他撺掇表弟的？”

钱谦益看着在码头正在清点货物的赵大嚣，摇头道：“不能吧，百度虽然温文尔雅，但心中很有主意，应该不能听赵大嚣的胡说！”

赵大嚣这时候正在清点从南京运来的货物，为了送礼，他让周海福将店铺中最好的几面镜子运了过来，同时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当然也少不了银子黄金。

陈应昌来到码头与赵大嚣告别：“启明兄，一会儿我就跟着船去应天了！”

“贤弟放心，我已经都安排完了，我父亲就在禄口，你去找他就行！”

二人在码头抱拳相别，陈应昌跟着船回了南京，赵大嚣则跟着钱谦益去了北京。

崇祯十一年的山东地面虽然不靖，但运河还算安全，这可是南方为北方输血的大动脉，现在北方已经绝收，如果没有大运河源源不断从南方运来粮食，偌大的北京城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在七月十五，来到了北京朝阳门外码头。赵大嚣站在船头看着不远处的北京城，心中大骂这还是一个帝国的首都吗？这不是猪圈吗？

只见运河上飘满了垃圾菜叶，一些运河上的苦力还在河中打水做饭，码头上都是来揽活的苦力，看到赵大嚣的船靠岸赶紧围了上来，希望能讨到一份工作。

赵大嚣让手下赵德去找了十几个力工，将船上的货物搬下来，同时找来三辆还算干净的马车，拉着钱谦益三人准备入城。

朝阳门是北京城的水运码头，这里人员复杂什么人都有，门口站满了准备入城的骆驼队，一股粪便的味道钻进赵大嚣的鼻孔。

“赵德，赶紧拿着我的腰牌，让城门大使放咱们入城！”

赵大嚣可是东厂理刑百户，他的腰牌在北京比钱谦益的名剌都好使，毕竟理刑百户就那么几个，但探花每三年都有一个。

赵德拿着腰牌跑到城门口，一会儿的功夫守门大使带着十几个人就过来了，一边走一边让手下人为百户大人清理道路。

大使看到赵大嚣，点头哈腰道：“您老回来了？小人这就为您老清理道路！”

赵大嚣听到板正的京片子十分有趣，北京城的方言虽然与后世不太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舌头都是卷着说话。

有了大使的帮忙，堵在门口的骆驼队被驱散开，赵大嚣的车队很快就走进朝阳门。

后世北京城都被拆除，赵大嚣原本还对这个全世界第一大城还有点心理期待，哪知道离近了才看到也就那么回事。

北京城墙比南京城墙可高得多，足有三十多米，将近十层楼那么高，可墙体斑驳多有破损，有些地方甚至还留有箭矢，好像前不久刚打过仗。

城墙边都是流民搭得窝棚，这些北方流民气色也远不如南方流民，毕竟南方气候温暖河流众多，怎么说也能找点吃的。北京天寒地冻的，到了冬天野草都没有多少，更别说吃上饭了。

进入朝阳门，赵大嚣看到的景象更是凄惨，南京因为地处江南气候湿润，更主要的是南京富户有钱，虽然不至于道路都是石板路，但也十分整洁。

可北京的道路真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连朝阳门内大街都这个德行，更不要说那些小胡同了。

赵大嚣算是开了眼界，心中完全对明代的北京城失去了兴趣，将窗帘放下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与其他官员来到北京要住会馆不同，人家老钱家大业大，在北京可是有住宅的。

北京钱府在东城马家胡同，距离隆福寺不远，这里距离后世王府井不远，不远明代或者后世，都是实打实的繁华闹市区。

到了钱府，钱直爱说道：“启明，北京的家不大，你的那些家丁只能出去住了！”

“请师兄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好，你准备一下，一会儿父亲要去礼部挂号，你要去东厂！”

“东厂？师兄，我为啥要去东厂？我不能也去礼部吗？”

“你是东厂的百户，自然要去东厂了，放心，没事情的，只是曹公公要见你！”

赵大嚣忐忑的点点头，出去先让赵德带着手下找住处。

赵德虽然是家丁头，但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城市十分兴奋，笑道：“老爷，我们能出去玩耍吗？”

“去吧，每人领五两银子，记住不要惹事！”

“请老爷放心，我们晓得了！”

都安排完毕，赵大嚣回去和钱谦益说了一声，然后换上官服独自一人赶去东厂胡同。

锦衣卫的官服确实管用，赵大嚣走在大街上简直成了净街虎，不管是谁看到锦衣卫赶紧躲了起来。

东厂胡同距离马家胡同不远，走了一刻钟就来到胡同口。

与历史上记载的闻风丧胆的东厂不同，东厂胡同除了没有人外，与普通胡同没啥两样。

走进胡同来到衙门前，赵大嚣看到四扇黑漆大门，左侧柱子上立了块木牌，写着钦命东缉事厂！

门口虎视眈眈站着四个番子，看到身穿官服的赵大嚣，赶紧上前问道：“这位大人，有什么事？”

赵大嚣拿出腰牌，看到是东厂自己人，这四个番子马上晴转多云，一个笑道：“原来是赵大人，我们早就听李广大人说过，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

“嘿嘿，既然是李大哥的兄弟，那咱们就是兄弟，这些钱拿去喝酒！”

赵大嚣说完掏出五两银子，为首那个番子笑道：“赵大人果然豪气，不知赵大人从南都来干什么？”

“当然是求见厂公了！”

“赵大人稍后，让小人进去通报！”

赵大嚣运气挺好，第一次来就碰到曹化淳在这，他没等多久，门子就出来通知厂公让他进去。

跟着门子走进森严的东厂，让赵大嚣意外的是，东厂正堂供奉的竟然是岳飞，左右两幅牌匾，一个是精忠报国，一个是万古流芳！

看到这个赵大嚣好悬没笑出声来，作为封建社会最黑暗最不讲法治的东厂，竟然以民主英雄岳飞作为榜样，估计后世人看到会惊掉下巴。

进入二堂，这里就是曹化淳办公的地方了，赵大嚣来到门口，一个小宦官喊道：“东厂理刑百户赵大嚣，拜见老祖宗！”

老祖宗是小太监对曹化淳的尊称，赵大嚣如果割了他的作案工具，自然也可以这么叫。

“下官赵大嚣，拜见厂公！”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说道：“起来吧！来人，给赵大人看座上茶！”

这在曹化淳面前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小宦官惊讶的看了看赵大嚣，赶紧给他端来一个座椅。

赵大嚣小心的坐下后，才敢抬头看这个臭名留青史的大太监，可让赵大嚣失望的是，面前这个老太监长的慈眉善目，一点没有甄子丹扮演的曹公公威风。

曹化淳小时家贫，七八岁就被父母送入宫中，一直陪在崇祯皇帝朱由检身边，算是崇祯最信任的几个大太监之一。

与影视剧中那个坏的冒油的曹公公不同，真正的曹化淳很有些能力，在魏忠贤作乱的时候，很是救助了一些遭难的东林党人，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要认为曹化淳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就被他骗了，这家伙在宫内混了四十多年，什么阴暗事情没见过，死在他手下的官员同僚也不计其数。

这次他要见赵大嚣，一个是给钱谦益面子，这次皇帝召见钱谦益，很可能要起复他，现在朝中没有有分量的官员坐镇，只要钱谦益起复，必定是六部堂官一级的重要官员，曹化淳自然要拉拢一下。

第二就是对赵大嚣这小子很好奇，一个不学无术的年轻人，怎么就看的这么准，甚至能预判出流寇与鞑子有勾结，这可是东厂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收集到的情报，这小子怎么就知道呢？

“赵小子，你可知咱家为何召你入京？”

“下官老师说过，厂公为人正直，喜欢提拔有为青年，肯定是下官某件差事做对了，入了厂公的法眼，这才召下官入京！”

赵大嚣的马屁让曹化淳哈哈大笑：“小子，你可比你那古板的师父有趣多了！南都的事情你做的很好，韩赞周已经跟我说了！但这次让你来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咱家想问问你，怎么知道流寇与鞑子勾结之事？”

赵大嚣来的时候就打好了草稿，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自己在网上看的，他解释道：“厂公，其实很简单，您看鞑子已经入寇多次，每次都是在朝廷剿灭流寇的关键时刻，这时机的掌握也太巧了吧？还有就是下官在南都碰到过鞑子亲王，他一个辽东土包子，大摇大摆就能南下千里来到南都，如果没有流寇的帮助可能吗？”

曹化淳听完赵大嚣的解释，叹了口气说道：“朝廷花费了数万两银子，在辽东死了上百探子，竟然还不如你分析的头头是道，锦衣卫那帮家伙真是该死！”

涉及到锦衣卫，赵大嚣可不敢说话了，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喝茶。

“小子，你现在已经是理刑百户了，留在咱家身边怎么样？咱家跟你保证，不出三年，就让你当上千户！”

赵大嚣一听这可不行，自己在南京还有一堆产业呢，更何况老子来赚钱的，留在北京怎么办？等着跟着崇祯一同上吊吗？

“厂公，下官年纪还小，应该多出去历练一下！下官在韩公公手下干的很开心，不想换地方了！”

赵大嚣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庄汇票，小心的放在曹化淳面前，说道：“厂公，这是韩公公给厂公的孝敬！”

曹化淳打开一眼，上面写着黄金二百两，看到如此巨额的数字，连曹化淳都眼角一跳。

“小子你真会办事，韩赞周八成挺喜欢你吧！既然你不想留在京师，那就留在他身边吧，以后南都东厂大小事宜都归你管，权职在韩赞周、李国辅之下，怎么样？”

赵大嚣一听心中大喜，这一年多他可用东厂的名头干了不少事，比如强买强卖土地等等，还有欺压那四个烧砖的家族，现在更成了东厂在南京除了不带把的第一人，以后岂不是更可以作威作福了？

“下官多谢厂公栽培，祝厂公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赵大嚣的马屁拍到曹化淳心坎中了，他今年六十五了，有权之人最怕什么？当然最怕死亡！当年魏忠贤号称九千岁，自己虽然不敢喊出这个名号，但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岂不比九千岁来的更好？

边上几个小宦官也会看事，赶紧跪下跟着喊道：“祝老祖宗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好，好！你们都起来吧！赵大嚣，你这小子真是有意思，咱家已经跟皇爷说了，皇爷也想见见你，五日后就是云台召对，皇爷特旨恩准你参加，这几天会有礼部官员去教你礼节，你要记住，君前失仪可是要掉脑袋的！”

还要去见吊死鬼崇祯？老子的儿子再过两个月就要出生了，这样岂不赶不回去了？

赵大嚣虽然心中痛骂，但也身不由己，没办法只好躬身领命，还要言不由衷的感谢曹化淳的抬举！

这次面试算是圆满成功，等小宦官领自己出来的时候，赵大嚣赶紧掏出十两银子塞给他，然后低声问道：“这位小公公，厂公的家在哪住？我从南都带来些土产，准备送到厂公家中！”

小宦官笑道：“赵大人真是有心了，厂公在宫外的宅子就在地安门外的炒豆胡同，进去第二家就是，赵大人不要找错了！”

“多谢小公公指点！”

知道地点后，赵大嚣赶紧回去准备东西，趁着天没黑将东西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