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凌晨,皇子阿哥们被老爷子随手一指圈进乾清宫东侧昭仁殿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度过一段多么难忘的时光。
这不是各位爷第一回来昭仁殿,上次废太子时诸皇子们就被临时拘禁在此,熬过了动荡的两天一夜。当时念及前明崇祯帝就在此处杀了昭仁公主,皇子们心里没有不肝颤的。
如今一进昭仁殿,大家的心态有了明显的进步。别说根本没去圆明园看戏纯纯无妄之灾的几位阿哥,就算是出席观戏现场的三爷也很从容。
“爷得躺着伸伸腰,跪了半天腿受不了。”三爷看看东西次间两张炕和明间几把椅子,抓紧预定了一个床位,“你们年轻些的,坐着熬一会儿就天亮啦。”
五爷:“天亮了汗阿玛就会放我们出去?”
“差不多吧。”三爷往九爷身上瞥一眼,“汗阿玛现在是在气头上,等他明儿气消了,咱们这些老实的自然就出去了。你看老四,压根就没进来!”
三爷想到此处后悔得直拍大腿:“爷也该留海淀园子里!今儿哪用遭这个罪啊!”
五爷犹豫着说:“要是明儿还出不去呢?”
三爷往炕上一指:“那中间就得给老四留个位儿了!”
暂且不用给四爷留床位,东次间就睡了三爷和五爷俩人,剩下有无心睡眠坐着发呆的,有跟上头哥哥们不熟睡西次间的。
三爷此时还不知道昭仁殿的住宿情况有多么严峻,在睡眠中无知无觉地度过了接下来一月间睡得最宽敞的半夜,等到天亮,立刻就醒了。
——汗阿玛随时有可能传谕放人,他可不能给御前留下昼寝的坏印象。
等来等去,没等到皇帝说放人,只等到一桌半冷不热的饽饽。
正殿明间的椅子不够,一半的阿哥是站着吃的,个个面色不好。
“老九你昨天是发什么疯!”三爷气儿不打一处来,对着罪魁祸首就开喷,“看场戏而已,还当真了?你替噶礼出的什么头!”
九爷昨日直面老皇帝的死亡威胁犹自失魂落魄,还是十爷替他回嘴,“九哥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呸,平日三节两寿的礼他老四收少了?装什么公忠体国。”十爷说到这儿斜眼看十三爷,“呦,才看见,咱这儿还关着一个老四的大管家呢!满蒙亲贵的礼,他收得少说明他人见人嫌!”
十三爷言简意赅:“皇父圈了你们不冤枉。”
“你!”十爷撸袖子就上,五爷七爷连忙在中间拦住,十三爷动都不动一下,看着面红耳赤的人冷笑。
上头的哥哥们打成一团,底下的小弟弟们瑟瑟发抖,十一爷见几个弟弟可怜,往后摆摆手,带着他们往西次间躲了。
十四爷跃跃欲试,将要上场,看一眼萎靡的九哥和闹成这样都不理会闭目养神的八哥又生出犹豫。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再闹下去,昨天没去圆明园会成为爷一生的遗憾!
闹哄哄到了晚间,没等到爹,也没等到老四。
八爷终于起身去安慰九爷,事已至此??[,总不能把自己熬坏了。”
九爷缩肩拱背,低低说,“我当时就想着,这要不出头,岂不是怂了吗。我素来不受老爷子待见,舍出去我一个,拉下来老四也值当。结果咱们都进来了,老四不在……他不会在外头当太子了吧……”
十爷看一眼八爷,安慰说:“九哥,你往好处想想,说不定老四被砍了呢?”
他话音未落,西次间有人哼了一声。
十爷:“……”
“小声些吧。”五爷隔着百宝阁好心提醒他们,“都听得见。”
十三爷:“小声些又有什么用,照样一清一楚。”
一间人说话三间人听,只要进了昭仁殿,就再也没有什么独立空间啦。
“昨夜五哥睡觉打呼听得可清楚了。”十一爷忍不住插嘴,“五哥,弟弟有个窍门,你试试侧躺着睡呢?指不准就不打了。”
提到这茬,兄弟们纷纷要发言。
你这窍门真有用吗?我昨天硬生生被五哥吵醒了!五哥能不能不打呼了?那可说不准,五哥胖啊,胖人大多是要打呼的。那九哥也胖!九哥打呼吗?别说话了赶紧睡吧,还好爷睡得快……
正殿明间的八九十:“……”
八爷整理了一下心情,刻意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话:“留得青山在。昨天已经熬了一夜,今天不能再熬了。”拉着两个弟弟去休息。
……然后在东次间看见不大的炕睡了三、五、七,又在西次间看见了从十一到十七的整整齐齐六个脑袋。
八爷:“……”
八爷躺在炕上,第一次发现胖瘦还真是个大问题,虽然两边都是一个炕上六个人,但我们这边儿胖子多啊!
五爷人虽胖,却毫无被腹诽的自觉,嘟囔着说:“老四别来了,再来真躺不下了。”
“呸!你就不能想点好的!”三爷敏捷地接口:“就算老四不来,我们就不能出去吗。”
七爷默默长叹一声,把自己的被子艰难地从两边兄弟的胳膊底下抽出来。累了,想福晋了!我这辈子没想过跟这伙人躺一个炕上!
阿哥们按照各自的睡眠质量分别睡了不同的一觉,穿戴整齐的三爷看着朝阳神色疲惫、望眼欲穿。
“三哥看什么呢?”难得早上能出门刷牙在昭仁殿院子里放放风,十一爷心情不错,顺口搭讪。
三爷回答:“等老四。”
十一爷后悔得只想打自己嘴巴子。
好在他们兄弟多,不愁没接茬的,“我瞅着四哥未必能来。”
“咱们要都进来了,关几天也就放了。四哥在外头,我看咱们悬了。”
“怎么,你也以为他老四当太子了?!”
“总不可能被砍头!”
“母妃们总该一起求求情吧?”
“母妃们不一定管我们。”
“那总不能指望皇祖母吧!”
“……”
小院儿安静了,侍卫们面无表情,皇子们灰溜溜地进了正殿,门从外头被关住了。
盼望着,盼望着,盼到了第七天,毫无消息。连三爷都不坚持早起了,要上厕所的出门上过厕所又回来躺着。
最小的十七爷忍不住感叹说,“我好久没睡懒觉了!不用去上书房真好!”
早就离了上书房开始勇猛夺嫡的哥哥们:“……”
虽然睡一个大通铺,但兄弟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对啊,十六十七还在上书房。”无聊透了的三爷蹭一下坐起来,“哥哥左右无聊,可以给你们补补课!”
十六、十七:“……”
叫你嘴欠!
十六爷连忙说:“不劳烦三哥讲课了,我可以给十七弟讲讲戏!”
三爷还没说话,十四爷垂死病中惊坐起:“我也要听!快讲!”
十几个成年男人把不大的西次间挤了个满满当当,该上炕的上炕,该搬椅子的搬椅子,特意跟外头守卫要了瓜果点心,听十六爷开讲《女巡按》。
被逼着回忆唱腔的十六爷:“……”
我只不过是喜爱音律罢了,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老九栽得不亏。”三爷看戏时囫囵吞枣,起码一半的精神没琢磨台子上头的戏,听完详解忍不住叹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屋子人生在政治中心,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政治戏”。哪怕是经典如《长生殿》《桃花扇》,戏眼是朝代兴亡、今古情场,却少了《女巡按》的勃勃英气、凛凛杀气。
十四爷跟着脱口说:“这个凌霄侧福晋,怕不是要当个武则天吧!”
“武则天”三字一出,八爷九爷不由对视一眼,十三爷却微微摇头。
十四爷近来对睡自己边儿上的哥哥客气多了:“十三哥有意见?”
十三爷:什么武则天,太小看她了,这姑奶奶是想消亡整个封建经济!
十三爷转移话题:“十四弟说话也动动脑子!咱们早就不是汗阿玛幼子了!”
是呢,幼子是旁边这三个,再底下还有排行一十、不满六岁的呢。
十四爷配合着看向身边的十五爷,他们排行虽挨着,却差着岁数,但同睡几□□夕相处早已熟了,恨铁不成钢说:“你是汗阿玛的儿子,纵然废了太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兄弟们都在一块儿,别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武则天”的话题太敏感,阿哥们配合着催十五爷胤禑外向些。皇家亲缘淡薄,几个年长封王封贝勒的阿哥爷平日里是绝不操心这些事的,但一个正殿里三间房来来去去,都是自家兄弟,左右无聊,总要关心几句。
哥哥们七嘴八舌说,小十五也不容易。从小被汗阿玛安排着多受毓庆宫的照顾,嫡福晋都是太子妃的妹妹,结果刚成婚太子就倒台啦!
“废太子、一哥小时候的圣宠,你们是没见过。”三爷忍不住歪楼。
说起这个大家更有兴趣,给三哥递茶,您
慢慢说,不着急,下顿膳还早着呢!
镇日无聊,不聊天还能干什么呢,大家都是皇子阿哥,福晋、孩子、门客不理解的内心世界,这屋子人都懂!
气氛到这儿,夫妻和美的谈谈婚姻经验,后院糟心的抱怨端不平水,孩子聪慧的聊聊育儿方法,自己不爱学习的吐槽老爷子偏心,十五爷十六爷忍不住怀念早逝胞弟皇十八子,连八爷都难得有地儿哭一哭被贬损的额娘良妃……
天天嗑一地瓜子皮!
康熙:阿哥们已经关进去半个月了,求饶了吗?——回万岁爷,阿哥们已经好到要拜把子啦!(划掉)
“你们有没有发现……十三弟的泡脚水越来越烫了。”
天气越来越热,三爷只穿一件汗衫,一边拿着要来的扇子扇风,一边观察太监刚抬进来的泡脚桶。
毕竟是一屋子皇子阿哥,基本卫生还是能保证的。——唯独十三爷,他的泡脚桶是自家府里送进来的,很高,能泡到膝盖,泡的还是特制的药水。
从这个桶送进来的第一天,昭仁殿的政治判断就在老四当太子和老四被砍头之间飞快地倾向了前者。
今天就更过分了!三爷都洗漱完了,他胤祥的药水还烫得伸不下去脚!
十三爷:“这都是汗阿玛慈爱,惦记着我的腿疾。”
他兄弟们心中冷笑,什么汗阿玛慈爱,是巴结你四哥的小太监烧水勤快!
这哪里是滚烫的洗脚水,这是昭仁殿的政治风向标!
一炷香时间晾不冷洗脚水的第一天,四爷亲自来昭仁殿接他十三弟回家。
一时间皇子阿哥们挤满了正殿的门窗,手扶窗沿心中呼唤,四哥捞捞!!我也是你亲弟弟!弟弟想回家!弟弟愿意去上书房!不想听五哥打呼呜呜呜!
近了,雍亲王越走越近,双方一打照面大吃一惊。
昭仁殿里众兄弟精神抖擞,肝命的四阿哥两眼发青。
到底被关起来的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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