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年假,今夜的隋意很不开心。
这份不开心,一直持续到陈官来找她,问她这个伙计,有没有看到大鹅下的蛋为止。从这一刻起,隋意的不开心就变质了。
“它每天都下蛋吗?”隋意张张嘴,最终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是。”陈官语气笃定。
这该如何是好?
我是该说我知道它在哪儿呢?还是假装不知道呢?这蛋有什么特殊的吗?
隋意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大鹅身上。
大鹅依旧骄傲地扬着脖子,跟在陈官身边,雄赳赳气昂昂。可它怎么不自己带着人去找蛋呢?它忘记自己把蛋下哪儿了?
“客官稍等,容我去找一找。”隋意很快就做了决断,她可不想告诉眼前这位草芦真君,昨天她骗客人在房间孵蛋。
陈官却道:“在下同姑娘一起。”
不,真不用。隋意内心拒绝,面上则挂起了营业般的微笑,“客官不用如此,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可陈官坚持,隋意怕露馅,便只好答应。
待两人离开,拐角处陆续探出几个头来,个个愁容满面。
“这可如何是好?”
“他俩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若隋意把少宗主的事情说出去,我少宗主一世英名……可恶。”
“不如,我去找蓬山真君解释一二?”
“你如何解释?”
几人面面相觑,仙君D气得锤墙。这问题就在于,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思忖良久,话最少的仙君E又开口了,“你们说,这一切会不会是蓬山真君的阴谋?”
其余人错愕,纷纷道:“不会吧?”
仙君E沉声,“想要进入仙人洞府,必得是金丹或金丹以下,然世人皆有猜测,蓬山真君已是元婴。他果真没去,却不见得一点安排都没有。那女子,且不论是叫隋意还是贾珍的,在洞府内搅风搅雨,诡计百出,目的为何?她又来自何处?可有人知晓?”
仙君D老实摇头,“她倒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然也。”仙君E眯起眼,“少宗主为了参加寻仙大会,刻意将自己压制在金丹境界,只等着在寻仙大会寻得仙缘,厚积薄发,好叫仙门都知晓,我们万剑宗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可一点都不比蓬山真君差。可结果呢?”
仙君A倒抽一口凉气,可很快又狐疑起来,“都说蓬山真君乃真君子……”
仙君C:“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仙君B也暗自锤墙,“若是如此,那我们都被他骗了!”
几人越说越得劲,不过片刻,已补全所有的逻辑。细细掰扯下来,整件事情竟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仙君E:“你们莫忘了,蓬山真君缘何叫陈官?他的父母本就希望他做大官,而不是拜入仙门。他来自洛洲,而大通商会的大本营就在洛洲。世人皆知,那可不是普通的商会,其背后还有世俗王庭的支持。而那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隋意,恰恰就出现在大通商会的蒸汽飞舟上。”
闻言,所有人心下一沉。
此事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仙君A痛定思痛,“个人之得失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将此事告知师门。诸位师弟们以为如何?”
“师兄说的是,我们连夜回去!”
仙君们说干就干,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待他们离开,后头水房的门口,缓缓走出一个狼牙锤仙子。她握着自己的狼牙锤,颇有一股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感。
她不过是想自己冷静一下,好好思考,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对话。他们似乎说得很有道理,又似乎狗屁不通。
越是深思,狼牙锤仙子的思绪越是杂乱,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她缘何要跟万剑宗的人一块儿来蒸汽飞舟找隋意呢?
隋意说的铁头夹门术,不会真的存在吧?
狼牙锤仙子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下一秒,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离去。
她也得走了,为今之计,是先找到师姐。或许师姐才能给她真正的答案。
待狼牙锤仙子也离开此处,不远处的一张香案底下,缓缓钻出了一个卫凉。
其实他同隋意一块儿在洒扫来着,后来隋意同陈官离开了,他也没在意,继续弯着腰干活。香案底下常年积灰,他兢兢业业地拿着抹布去擦,擦着擦着,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他只好抱着膝盖,坐在香案底下等他们走。
这群仙长,这么闲,为何不多读点书?卫凉如是想。
那厢,隋意带着陈官和大鹅找蛋,找的时间久了,心反而不虚了,倒显得这个伙计相当热心。可大鹅许是不耐烦,不愿走了,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又下了一个。
鹅蛋骨碌碌滚到隋意脚边,她看了眼蛋,又看看大鹅,确认过眼神,微笑着对陈官说:“客官,你看,蛋有了。”
陈官确实看到了,他冲隋意点点头,那俊雅风姿当真对得起他的真君之名。而后他又平静地对鹅说:“师姐,上月的鹅蛋才卖了五百文并两袋大米,可你现在已经欠了上百灵石的外债了。”
话音落下,大鹅嘎嘎叫着开始环形走位,那翅膀扑棱得,好似那个“不听不听我不听”的偶像剧女主角。
隋意忍不住发问:“敢问真君,此师姐是……”
陈官淡定作答:“是真师姐,但它也确实是只鹅,家师为它取名‘婉君’。”
啊,婉君。
隋意大概、有点了解陈官的师门了,那一定是个别具一格的地方。她很理解陈官,师姐是只鹅便罢了,还到处闯祸;她又很理解婉君,辛辛苦苦下蛋,为师门提供进项,也才卖五百文并两袋大米。看到大家都不富裕的样子,隋意的心态平和极了。
不过她还是疑惑陈官为什么非要跟她一起找蛋,这么一位得道真君,又为何对她一个小伙计透露师门的情况?
隋意懒得绕弯子,便直接问了。陈官似乎还在犹豫,末了,伸手道:“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行至水房,大鹅也想进去,却被陈官无情地关在门外。暖黄的灯光下,陈官清冷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叫隋意心寒,“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姑娘当一回恶人。”
隋意眨眨眼,“什么?”
陈官:“师姐略通人性,但毕竟非人,难以用言语约束。姑娘有火器,可稍作恫吓,若能叫师姐不再行偷窃之事,在下感激不尽。”
如果隋意没有听错,陈官是叫她拿火器去威胁大鹅,不准再偷别人灵石吃。她还没穿越时,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养宠物的人想纠正自家爱宠的坏习惯,又不愿意破坏彼此之间的感情,便找别人来当这个恶人。
“可我长得像恶人吗?”隋意真诚发问。
“……姑娘天人之姿。”陈官道。
隋意有些牙痒,她敢断定陈官就是刚才看到她拿枪指着万剑宗的,才临时起意。什么天人之姿,在那诡异的沉默后面,什么话都是不作数的。
“我拒绝。”隋意微笑。威胁一只鹅是很没品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做?
“我给你一个鸣匣当报酬。”
“成交。”
鸣匣诶,那可是云梦大陆版的智能手机,她为什么要拒绝?不就是威胁一只鹅吗,她甚至能做铁锅炖大鹅。
她笑得灿烂、真切,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感染着陈官,让他知道——这人,请对了。
门外的大鹅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它踱着老爷步在走廊里溜达,正好碰见巡逻的护卫李铁,便有样学样地跟在他屁股后头,假装自己是只护卫鹅。
李铁知道它是蓬山真君的鹅,也不敢对它做什么,便任由它跟着。一路上的客人们瞧见了,都觉得新奇有趣,神奇大鹅的传说再度风靡。
大鹅不禁有些飘飘然,很快就忘了二进宫的前尘旧事,也忘了它的便宜师弟,直到它在角落里发现一个灵石袋子。
美味的灵石对它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根本不需要犹豫,它就冲了过去。好灵石,嘎嘣脆。
“咔。”灵石碎了。
“嘎!”它被捕了。
邪恶的人类躲在暗处,趁其不备,鹅脏并获。她一手提鹅,一手拿枪,脚踩板凳,占领厨房。
“老蔡放血,李铁烧水,小柿子准备拔毛。”她说话都不带停的,眸光一扫,“锅呢?这个锅不够大,找个大点的来。再来点土豆、宽粉和酸菜,对了,云梦大陆有土豆吗?”
这一问,把所有人给问住了。
老蔡走南闯北多年,岂能接受还有他不知道的食材,这可比炖一只仙君的大鹅来得重要。他当即让隋意描述土豆的样子,等隋意细细讲完,他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洋芋么!”
两人随即交流起了大鹅的做法。隋意虽厨艺稀烂,可她会吃啊,说起来头头是道。她说的时候也不耽误拿枪指着大鹅,让它被迫一起听自己的一百零八种做法。
老蔡也越说越上头,“这大鹅啊,得花时间炖。今儿太晚了,客人们大多都睡下了,若炖得时间久,香味飘散出去,准得闹得人睡不着觉。不过幸好,咱飞舟上有这蒸汽锅,炖得快,我给你演示演示!”
隋意眸光微亮,她倒是没想到蒸汽还有这般妙用。蒸汽好啊,蒸汽妙啊,气蒸云梦泽,我蒸大肥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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