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顾锦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似是有些失眠。
他今日为什么要说又,且她的簪子的确是掉了的,实在很难不让人多心。
只要一想到那发簪极有可能是落在了宋霆越的手上,一颗心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偏偏今夜寒风瑟瑟,树枝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响声,顾锦棠听着这声音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能浅浅睡去。
此时,寂静的南安王府内,宋霆越则是睡得十分安稳,再一次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梦中女子以南珠银簪绾发,云鬓花颜、身姿窈窕,在见到宋霆越身影的一瞬间便有些害羞的微低下了头。
不多时,面上也染了三分红晕,见宋霆越迟迟未有动作,竟主动起身来到宋霆越的跟前,含情的美目中似乎还藏着一抹伤感。
“殿下不喜奴家吗?”那道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得人心痒。
宋霆越将灼热的视线顺着她的脸往下看,再次看到了她的脖颈、锁骨和不堪一握的细腰。
“王爷既不喜奴,奴会自行离去。”说完深深看了宋霆越一眼,那双明亮好看的桃花眼里隐有泪光,越发惹人怜爱。
“本王何时说过不喜……”
见那女子欲翩然离去,一把搂住她的杨柳细腰。
汝窑花囊内的梅花枝不知何时花瓣落了一桌,银簪的流苏亦摇曳不止,青丝绾成的发髻摇摇欲坠。
在他看来,别有一番凌乱的美。
银簪自发间掉落,女子及腰的青丝便披散开来。
次日,宋霆越极为罕见地起晚了些,早膳也顾不得吃,快马加鞭地往宫门而去。
顾锦棠因昨晚睡得不好,不免有些精神不济,用过早膳后便捂着手炉歪在炕上。
绿醅见她脸色不好,看起来怏怏的,颇为关切地问:“姑娘昨儿夜里没睡好吗?可是被昨日在端亲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吓着了?”
“我哪里就那般胆小,怎会如此轻易就被吓到,你多心了。昨儿夜里风大,入眠的慢了些,晌午睡一睡自会好的。”
话音落下后,绿醅这才安下心来,来到窗前将那雕着花的木窗子撑开一些,“今晚姑娘喝些安神汤再睡吧。”
顾锦棠颔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高几上的兰草盆栽愣神。
且说陈嬷嬷听了整理内务的侍女的回话后,又叫了崔荣过来问话。
崔荣只说宋霆越昨儿在端亲王府里又瞧见了那位顾家的三娘,还停在顾家三娘跟前说了句话,至于说了什么,他离得不算近,自然听不见。
“原来如此。”陈嬷嬷心中了然,又将前几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叫过来催促一二。
两日后,有小厮来向陈嬷嬷回话。
“嬷嬷,那顾家三娘八岁时便被送去顾老夫人庶妹夫家的金陵王家寄养,今年春天才被接了回来。在金陵王家时,顾三姑娘性子沉静,谨小慎微,未曾得罪过什么人。回到侯府后亦是深居简出,除却必要的宴会,竟是没怎么出过府。唯独王爷遇刺当月,顾三姑娘往上清寺里去过几回。”
陈嬷嬷闻言,回想起王爷那日拿在手里把玩的银簪,不免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或许是王爷遇刺的时候,顾三娘在场,慌乱间丢了那簪子,偶然间被王爷拾到。
那顾三娘倒是个容色极佳的,虽算不得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放眼整个洛京城里,像她这般貌美的女子却也不算多,且她又生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王爷会对她起心思也不奇怪。
只可惜她偏偏是东乡侯府顾家的姑娘。陈嬷嬷轻叹口气,微微皱眉令那人退下。
至戌正,宋霆越处理完政务离开书房,推开门却见房嬷嬷立于廊下,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嬷嬷有何话直说无妨。”
事实上,宋霆越大概能猜到陈嬷嬷想要说些什么,这偌大的南安王府到处都是他的耳目,这府上之人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之中,陈嬷嬷吩咐崔荣留意自己一事和命人调查顾锦棠的事,他一早就已知晓,崔荣说与陈嬷嬷听的不过是他同意崔荣说给房嬷嬷听的罢了。
那些个有关于顾锦棠的消息,自然也是宋霆越授意那小厮说与陈嬷嬷听的。
陈嬷嬷虽有些小聪明,却并不知道宋霆越在醉心军务和政务之余,还能分出心思将府上的大小事务尽皆掌控在手里。
若非知晓陈嬷嬷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宋霆越又岂会容她做这些小动作。
“王爷可是瞧上顾家的三姑娘了?”陈嬷嬷颇有些不安地问出心中所想。
“她还不配本王的正眼。”宋霆越面色微沉,语带不屑,“左不过是看她有几分颜色,图个新鲜。”
那日席上,王爷您看她的眼神分明有兴致的紧,怎的就不是正眼了。
陈嬷嬷只暗自腹诽,借她百八十个胆她也是不敢当着宋霆越的面说出来的。
“王爷想要图新鲜也得先把人接来王府不是。”陈嬷嬷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强压着心底的害怕目不转睛地盯着宋霆越看,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揣测错了他的意思。
宋霆越凝眸思忖片刻,平着语调道:“明日嬷嬷让膳房做几道苏杭点心去东乡侯府寻她,只说是本王不日将要宴请几位苏杭人氏,因她养在金陵数年,故请她代为品尝味道是否纯正。再告诉她,若想取回她的银簪,五日后百官休沐日,未时一刻在城南归南阁见。本王将她的东西归还于她,总要当面同本王道声谢的。她若不来,本王不保证会传出些什么话。”
最后这句话显然就是在威胁人了,那顾家三娘若敢不来,王爷凭着手里的簪子,想要让她名声尽毁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王爷这招属实有些阴险。然而顾家当年能做出那样的事,也是不遑多让。
陈嬷嬷将宋霆越的话劳劳记在心里,恭敬道声是便退下了。
次日,陈嬷嬷照着宋霆越的吩咐行事,那顾家人虽然疑惑陈嬷嬷何以偏要找上顾锦棠,可顾及她是南安王府颇有地位的婆子,自然是要答应。
何况这光天化日的,她总不会当众药死了三娘,南安王府的人还不至于这般糊涂。
对于这一点,顾锦棠心中也是知道的,是以房嬷嬷将荷花酥、酒酿饼、鱼味春卷等小食呈到顾锦棠面前时,顾锦棠没有片刻的犹豫,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鱼味春卷吃了起来。
待将每样东西都吃了一口后,顾锦棠这才开口说:“这些东西的味道都很好,甚至比我在金陵王家吃的还要美味可口,想必王爷宴请的贵客们一定会喜欢。”
“如此,多谢顾三姑娘代为品尝了。”陈嬷嬷露出一个机械的笑,瞟了顾锦棠身边的绿醅一眼,眼神里充满暗示。
顾锦棠当即会意,扭头绿醅吩咐到:“这些小食吃多了有些腻,你去替我泡壶山楂茶送进来吧。”
绿醅识趣告退:“姑娘稍等片刻。”
片刻后,屋里便只余下顾锦棠和陈嬷嬷二人。
“老身不是那等拐弯抹角的人,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老身便直言不讳了。顾三姑娘掉了的的东珠银簪此时就在王爷手中,顾三姑娘若是不想传出不好听的话,就在四日后的休沐日去城南归南阁候着王爷,未时一刻,顾三姑娘千万莫要忘了。”
说罢,却是不等顾锦棠做出反应,起身告辞离去。
陈嬷嬷离开后,绿醅端着置了茶壶和茶杯的红木托盘进来,只见顾锦棠神情凝重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似乎连自己进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姑娘。”绿醅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小几之上,出声唤了唤她,又关切问她:“你没事吧?是陈嬷嬷同你说了什么吗?
顾锦棠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只心不在焉地回了她一句:“我没事,你先下去,我想自己坐会儿。”
绿醅怎么看都觉得她奇怪,也不知道秦嬷嬷同她说了些什么,导致自家心里一向心宽有主意的姑娘变成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铜铸的青花缠枝香炉中点着梅香,缕缕青烟自炉中升起,散出阵阵淡雅的清甜香气。
顾锦棠回想着前几次遇到宋霆越的场景,实在不明白宋霆越为何非要逼她当面去向他取回那银簪来不可。
本朝效仿大唐风气,民风较为开放,甚至于男女大防一事上比大唐还要宽松,可这并不代表尚未嫁娶的男女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共处一室。
顾锦棠冥思苦想仍是不得其解,即便心中再怎么不想去见那不近人情的南安王,也只能硬着头皮告诉自己去见一见他并无大的妨碍,横竖那是洛京城里最受达官贵人青睐的酒楼之一,宋霆越还不至于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自降身份。
如此想着,心中不免懊恼起来,倘若那日自己没有去上清寺的后山,倘若那日自己及时发现发间的银簪掉了,有何至于面临现下这样两难的境地。
被人拿捏住的感觉着实不太好。顾锦棠想的久了,额头不免有些隐隐发痛,只能扶额揉太阳穴来缓解一二。
接下来的四天里,顾锦棠只觉得度日如年。在向顾老夫人提出自己想出府去逛逛成衣铺子、脂粉铺子买些东西的时候,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却偏偏还要努力做出一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恬淡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宋狗就是口嫌体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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