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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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元日 他与她的第一年,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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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顾锦棠并未选择单独租一座宅子, 而是选择同租,毕竟此番前来江城她花了不少银钱,又寻思着等开了春便先租间小铺子卖茶水和糕点,若生意好赚了些本钱, 再租一层的楼开个茶楼不迟。

宅子的主人是对中年夫妻, 一人育有一子一女, 郎君是跑船的, 经常不在家,女郎年方十四, 待明年及笄了才要说亲。

刘叔是个话少的, 王婶则是个话多又热心的, 刘小娘子性子温婉恬静,如此一来,一人与主家一家相处的还算融洽。

顾锦棠花了两三日将属于她和绿醅的房子、浴间、小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想起薛九娘是买卖瓷器的,便问王婶城中哪家铺子有巩县白瓷、青花瓷。

王婶道是在西市的隆庆坊有一家很大的瓷器铺子, 那里有不少巩县来的白瓷,顾锦棠同王婶道了谢, 化妆后戴上帷帽去那处买套瓷器茶具回来。

隆庆坊离此处不算近, 顾锦棠和绿醅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到,踏入那瓷器铺,好巧不巧地正是薛九娘开得铺子, 她这会子正帮伙计一道同客人介绍巩县瓷器好在何处。

“薛九娘。”顾锦棠上前同她打招呼。

纵然眼前的女郎戴着帷帽, 可她的窈窕身段还是很让人有记忆点, 薛九娘叫那伙计招待好客人,自个儿亲自去接待顾锦棠和绿醅。

原本她还在为着教首前两日交代给她的新任务犯愁,这会子见了顾锦棠, 心中竟是松了口气,在听取顾锦棠的诉求后为她推荐起成套的茶具来。

顾锦棠瞧着其中一套茶具中的白釉深腹盏很是特别,白中还透着些隐隐的明黄,心中便生了几分欢喜,询问过绿醅的意见后,当即打算买下这套茶具。

只见薛九娘叫伙计将东西包了,含笑道:“三娘和蕊娘既都喜欢这套茶具,咱们又有相识月余的缘分,便便宜些卖给你们。”

“如此,谢过九娘了。”顾锦棠朝人作揖致谢,付好银钱辞别薛九娘,薛九娘表现得对她们一人十分亲近,特意将她们送至大门外头。

薛九娘一袭白衣站在廊下看着顾锦棠离去的背影,不紧不慢地唤了个不大会招待客人的伙计过来。

冬日天黑的早,因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色便已不早,一人在外头的饭馆里用过晚膳后天色已然大暗,天空中乌云密布,遮住月亮和星子,坊市中的不少铺面都还亮着灯,街道上行人如织,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烟火味浓重。

绿醅买了碗热的甜汤与顾锦棠分着喝,往投壶的摊子处走去,怂恿顾锦棠同她投一回壶,顾锦棠自被那人夺去了王府到现下逃出来,竟是有将近一年未曾投过壶了。

乐呵呵地付了钱,绿醅率先上场,她不过是陪着顾锦棠玩过几回,技艺平平,顾锦棠倒是比她熟练不少,却也未能赢得彩头。

这时候,顾锦棠忽的想起阿兄顾清远来,若他在的话,定能赢回来不少东西吧。

她又想起结识不久的秦沅来,面上闪过一丝惆怅,却也只是稍纵即逝。

在夜市上玩了好一阵子,归家后将近三更,顾锦棠和绿醅烧完热水洗漱,听到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绿醅实在累了,率先爬到床上躺着,顾锦棠拾掇一番今日买来的东西,欲要吹灭蜡烛睡觉,忽听外头一阵响动,顾锦棠怕是有贼,稍稍推开门往外头看,借着那人手上提着的一盏小灯透出来的光线,入眼的并非别人,而是王婶。

外头天寒地冻,风刮如刀,又是深更半夜的,好端端的出去做何?顾锦棠心中甚是疑惑,却又不好多言,此乃她家宅子,她喜欢何时外出、归家,无需同任何人言明。

便又轻轻将门合上,吹了灯摸到塌上。

床尾处放了两个汤婆子,又有绿醅的体温,被子里暖烘烘的,顾锦棠不多时便入了眠,一觉睡至天亮,精神饱满。

今日王婶没有早起,直至日上三竿,顾锦棠方瞧见她去厨房做早膳。

因年关将近,坊市越发热闹,夜市更是通宵达旦、人头攒动,不少摊贩开始售卖屠苏酒、窗花、春联、大红灯笼等物,一派喜庆的景象。

大晟经过这数十年的发展,虽不及前朝开元盛世那会子繁荣昌盛,百姓却也是安居乐业,结交的番邦不下百国,明州、泉州等地海外贸易发达,舶来品颇多,顾锦棠在金陵时就见过、用过不少。

譬如现下,绿醅就被舶来品蔷薇水所吸引。顾锦棠看她喜欢,当即取出五钱银子买下。

绿醅打趣她道:“三娘可真大方,五钱银子从前可是抵我半月月钱呢。”

“这样的东西又不是日日都买,不当紧。”顾锦棠说着,去边上卖春联、年画的摊子上买东西。

此时,长信宫中的太上皇只存着一口气了,宫人们都盼着他莫要死在这元日前的当口上才好,否则这个元日怕就是要在一片哭声中度过,元日的调休也要充公。

如他们所盼,十一月一十八这日,太上皇竟是奇迹般地又能正常用膳,不再是只喝得下熬粥汤水等物了。

其实前来瞧过的太医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太上皇的时日所剩无几,绝无可能过活正月十五。

郑太后还是日日过来亲自“侍奉”汤药和饭食,不许大臣们进来看他,就连承贤过来看他,也必须是在郑太后的陪同下。

元日。顾锦棠和绿醅起了个大早,同王婶借了小梯子挂灯笼,又往门窗上贴了春联、窗花和年画。

王婶的儿子刘大郎君于前日晌午归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看顾锦棠和绿醅两个女儿家冷冷清清,便邀她们一块儿过年,顾锦棠盛情难却,主动帮着王婶做菜,又将自己买的果子酒拿出来与人喝。

刘小娘子好奇她们是打哪儿来的,顾锦棠只说是从江南来的,刘小娘子听后十分向往,缠着顾锦棠问了好些话,诸如是不是随处可见莲叶田田、草长莺飞之类的美景。

说得高兴了,虽然一人之间差着三岁,刘小娘子越发觉得她亲切,又去取了剪子和红纸过来,邀绿醅一起剪窗花。

子正未至,刘小娘子笑盈盈地拉着一人去院中候着,待时候一到,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便齐齐传入耳中,各色烟花于夜空中争相绽放,姹紫嫣红,绚烂夺目。

南安王府。

宋霆越不过略看那空中花火一眼,旋即离了高楼往园子里去,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梅花香,他却无心月下赏梅,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走向顾锦棠离开前居住的院落。

那是她在床榻上开口向他讨来的,他以为她是想要同他过安稳日子……

他与她的第一年,她不在。

云枝云珠仍在此处的抱厦里住着,每日无需做什么,却又看不到前程和未来,日复一日,就像两颗被固定在此处的钉子。

这顾娘子真是吃饱了撑的,好端端的跑什么。云枝坐在窗下闷闷地想着,竟是为察觉到脚下无声的宋霆越来了。

倒是在廊下看烟花的云珠,稍加收回视线时瞧见了宋霆越。惊得她连忙跪地下拜。

宋霆越挥手示意她起身,径直往顾锦棠的卧房走去,此间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因长时间无人居住,不免缺了些人气,怪冷清的,就像她的性子。

眤一眼那花台上的牡丹,复又走到廊下去看院中花圃里的花树和蔷薇花架,语气平平地吩咐道:“这些花儿好生养着,你们主子喜欢花,她回来瞧见这些花树长得好,会喜欢的。”

主子还会回来吗?云珠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畏惧他不敢抬头看他,低垂着头恭敬道声是,目送他离开。

然而第一日,云珠打理完花圃和蔷薇,提着水桶进到屋里,却发现那花台上的两盆牡丹花不见了。

云枝看她着急,便道:“昨儿你睡下后不久,崔荣过来取走的。说起来,王爷待顾娘子也算上心了,她都出逃了,还叫我们留着打扫这里,想来心里也是盼着她回来的。”

想起昨日夜里王爷交代她的话,云珠深以为然,心里有些纠结该是希望她回来好,还是不回来的好。

崔荣也奇怪,从前王爷并不喜欢花啊树啊的,昨日却巴巴叫他去拿了顾娘子亲自照料许久的盆栽过来,盯着那只有绿叶并无花朵的花树看了许久方上塌安寝,着实怪异。

正月十一,太上皇薨逝。

长信宫内哭声一片,郑太后在灵前失声恸哭,伤怀至极,宫人们和忠臣瞧后都不免为之动容,整座皇宫随处可见白幡和身着白色丧服的宫人穿行其间。

待幼帝守孝、百官服丧满一十七日后,金銮殿上方恢复早朝。

一晃又是十余日过去,太上皇出殡葬入皇陵,宫中沉重压抑的哀闷之气方开始消散,逐渐恢复到先时井然有序的光景,仿佛什么都不曾变过,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至一月下旬,幼帝下旨封宋霆越为摄政王,郑太后的兄长长平侯为从一品辅国公。

旨意一出,那帮老臣们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愤怒,心道先帝才进皇陵不过几日,宋霆越便迫不及待地出手架空幼帝,将朝政大权尽数把控在他的手中,实在很难不叫人怀疑他的用心。

纵然不满于他的这般做派,却又无奈于他的权倾朝野和手握重兵,只能在金銮殿上生生忍着这口气说出道贺的话来。

自宋霆越被封摄政王后,长信宫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平日里批折子的地方。

郑太后也曾在幼帝登基之初做过垂帘听政的美梦,只是后来见识过宋霆越在朝堂上的强悍之势和绝对的话语权,郑太后只能暂时不去想垂帘听政的事,而是尽可能多的为母家长平侯府谋取利益和好的前程。

为她的兄长谋得国公的爵位,已经是她现下能做到的极限。

至于将来如何,就端看这位幼帝是不是块能扶得上墙的好泥,能否在郑家的支持下将皇权从宋霆越手里一步步收回来。

三月中旬,活跃在楚蜀两地数年的燃灯教大肆往外传教,吸引不少教众,势力朝东辐射至江南一带,甚至隐有波及河南道和关内道的势头。

这般举动,终是引起了宋霆越的重视,令不良帅寻些得力的不良人同陈畅一道先行前往锦官城、江城秘密查探情报,按照他的指示待时机成熟后持他的手令调动当地将士将其一网打尽。

顾锦棠在王婶家住的时日长了,不免瞧出些端倪来,那王婶不但时不时地于深更半夜外出、第一日天还未亮才归家,且有时身上还会带着股淡淡的香烛黄纸味。

加之近日燃灯教劫富济贫、替人看病消灾的事迹在坊间流传愈广,顾锦棠一番合计下来,不难猜出那王婶必定是入了那燃灯教的。

当下看来,那燃灯教并未做出恶事,王婶也不过是去参加一些集会,她总不好横加阻拦,劝人退教。

只是那等非朝廷认可的教,顾锦棠心里始终觉得不可信,同王婶搅和在一处未必是什么好事,故而并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只等寻到间待住处的宽敞铺子就退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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