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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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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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 顾锦棠启程回京。因天气寒凉,车马走得慢了些,直至十二月中旬方到洛京城中。

宋霆越一早得了消息, 怀里抱着宋岁桉微服出宫前去接她。大半年未见,时年二五的顾锦棠光彩动人、容颜依旧, 宋霆越却因繁重的国事和亲自照顾孩子面上又添了两分沧桑之感,但与同龄的郎君相比, 他的相貌和身量还是出彩许多,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赘肉, 仍是身强体壮的。

马车内,宋霆越将宋岁桉交到顾锦棠手里, 顾锦棠许久不曾抱过她, 手法不免生疏,宋岁桉被她抱得不大舒服, 转而看向宋霆越伸出双手, “阿耶, 抱…抱…”

宋霆越狠下心不予理会,嘴里哄她:“宸宸乖, 快叫阿娘, 你在画像上看过阿娘的。”

见阿耶不肯抱她, 宋岁桉这才别过头去看顾锦棠, 声音软软的,“阿娘。”

“梣梣乖。”顾锦棠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因许久不曾陪伴过她, 一时间有些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思来想去还是宋岁桉往他怀里送,“梣梣喜欢阿耶抱, 那便由阿耶抱吧。”

宋霆越本就是想要让她们母女增进些感情,欲要拒绝她的提议,然而顾锦棠不过给他一个“你敢不抱试试”的眼神,宋霆越当即就将话咽下去,伸手将宋岁桉抱了回去。

马车从寿昌门进入宫中,一路往东至太极宫,宋霆越抱着宋岁桉下了马车,太极宫内,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干着各自的活计,见到他们三人,连忙屈膝下拜。

刘全推开殿门,宋霆越大步入内,将宋岁桉放到塌上,轻车熟路地取出几个小玩意送到宋岁桉面前,宋岁桉旋即笑呵呵拿起孔明锁,自顾自地玩去了。

顾锦棠对他带孩子的熟练操作感到惊讶,问他:“这几个月,都是圣上自己将梣梣带在身边照顾的吗?”

宋霆越不置可否,“你这个做阿娘的不在身边,也只有朕自己多费些心了。”

倘若他所言非虚,那么对梣梣而言,他的确算是个合格的父亲。然而梣梣到底只是个公主,这会子他还正值壮年,尚还可以暂且堵住朝臣们的嘴,可若是他到了不惑之年还未能有子嗣,朝廷里势必要出现一些不好的声音。

顾锦棠思及此,黛眉微蹙,却又不好同他提及此事,毕竟她并不打算再替他生孩子。往后他是立后纳妃生孩子也好,还是从宗室中过继个儿子来也好,横竖梣梣是个女儿身,碍不到他们什么,不会有性命之虞。

“棠儿可知,梣梣抓周抓了什么吗?”宋霆越忽然同她说话,将她的思绪打断。

“是何物?”顾锦棠没曾想宋霆越会让宋岁桉抓周,当下也来了兴致。

“章,梣梣抓了章。”宋霆越说这话时,目光里是难掩的激动。

印章最直接的解释便是代表掌握权力。莫说梣梣是个女郎,她便是个郎君,顾锦棠亦不愿他当那劳什子的帝王,她的孩子,她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而不是终日生活在权利的斗争惶惶不安。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立皇太女和公主弄权显然无异于天方夜谭,前朝欲当皇太女的安乐公主和弄权的太平公主就是最好例子。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希望宋岁桉能够像寻常女子那般度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顾锦棠凝眸深深看宋霆越一眼,告诉自己,以他从前对她的所作所为,他向来是最看重尊卑有序不过的,应是自己想多了。

“梣梣是公主,将来自是要嫁与人做正头娘子的,家中章程需得她来拿,梣梣既抓了章,想来定能将家中治理的井井有条。”

她一语话毕,宋霆越却没再说什么,将话题一转,问她在蜀地过得可开心。

想起在锦官城的日子,顾锦棠脸上有了些笑意,道是荔枝鲜,蜀锦美,气候宜人。

她很喜欢蜀地,但是明年她想去泉州。锦绣山河,她想去的地方太多了。

宋霆越默默记下她夸赞了蜀锦。

“圣上,我在西北时,发现了一种叫做棉花的植物,秋天结出来的果实可以织成衣物,用来御寒最好不过,我在西北开的织厂里有不少女工擅长纺织棉布,如今两年过去,想来那棉花和织艺都已改进不少,我想请圣上将其引进中原来,也好令百姓冬日有更好、更便宜的衣物御寒。”

“方才你说宸宸嫁人治家这点朕并不完全赞同,其实女郎也可在外成就一番事业,棠儿你这位阿娘就是个好例子不是吗。”

他的一番话说的颇有深意,顾锦棠还是没敢往那方面想,木讷地点头称是。

“棠儿的话朕会差人去办,至多三年,定能让你口中棉花也在中原结出果实来。”

是夜,宋霆越叫她与他宿在太极宫的正殿,宋岁桉由他哄睡后送去偏殿乳母照看。

宋霆越拥着她睡,手上虽不安分,却未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此番棠儿去锦官城住了数月,倒是丰腴不少,怕是乐不思京了吧。”宋霆越打趣她。

十二月的洛京甚是寒凉,宋霆越身上却是暖烘烘的,顾锦棠此时被他抱在怀里并不觉得难受,倒也未曾挣脱他的怀抱,诚实地告诉他若非要守约,自己的确不想回来。

数月不见,宋霆越有满腹的话想要与她说,然顾锦棠并不十分愿意同他说话,她舟车劳顿,此时更想睡觉,敷衍他几句后便已沉沉睡去。

宋霆越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将头埋至她的后颈处闻着她身上那淡淡的女儿香,若非她此时是背对着他睡的,他其实更想往下面的浑圆柔软里埋。

一连数日,宋霆越皆是规规矩矩的。每日批完折子就去陪伴顾锦棠母女,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宋岁桉已经逐渐习惯顾锦棠抱她,陪她玩,有时候也会放着宋霆越不理去缠着顾锦棠。

十二月二十,休沐日,顾锦棠回到永安宫居住,为了省去麻烦,宋岁桉仍是留在太极宫里。

青釉行炉里燃着雪中春信,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不多时便熏得满室清香。

顾锦棠坐在塌上悠闲地用着一盏银耳羹,忽被一道阴影遮住光线,顾锦棠抬眸,见来人是他,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玉碗,宋霆越却忽的按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住她。

这人又是抽哪门子的疯,平白无故地过来打扰她吃东西。顾锦棠不免气恼,抬手就去打他,宋霆越捉住她碍事的手,动作拉扯间将那银耳羹打碎,银耳和莲子撒了一地。

动静传出去,玉绦隔着隔扇问:“娘娘可是打碎碗了?需要奴婢进来收拾吗?”

宋霆越动作一顿,暂且离开她的唇瓣,道了句不必了。

原来是圣上。玉绦心中有了数,转身离开。

“圣上方才练剑了吧,出了好多汗,还是先去洗洗吧。”

“……”她倒是会发号施令,宋霆越欲要同她发一发牢骚,可这会子看着她脸上务必认真的表情,还是听话的从她身上起开,临出门前还不忘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顾锦棠听后耳根不由自主地一红,狠狠掐了他的手臂一把。

冬季昼短,待他洗漱回来,天已黑了。

顾锦棠坐在窗下,橙黄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度上一层金光,宋霆越不由分说上前拿开她手上碍事的书,抱起她转换位置自己坐在塌上,她的两腿分跪在他的腰侧。

宋霆越按着她的腰深深吻着她,与她唇齿相依,不多时二人便闹到榻上。

玉绦在廊下听到里头的响动,将头一垂,拉着欲要往这边来的红蕊。

顾锦棠的双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脖颈,宋霆越在她耳边低喃一句抱紧了,迈开修长的腿往抱着她不紧不慢地往内殿走。

他脚下的步子沉稳有力,顾锦棠有些招架不住,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盼着他能走得快些,宋霆越似是察觉到她意图,明明已经走到床边,偏偏又折回了外殿。

如此反复几次,他才肯将人放到锦被之上。

直至后半夜,顾锦棠方得解脱,红蕊将热水送至外殿便走了,宋霆越去将水端进来,先替顾锦棠收拾干净,而后才是他自己,重新穿上寝衣后,他吹了仅剩的蜡烛摸上塌,抱着顾锦棠睡。

顾锦棠在宫中住到三月,便又启程往泉州而去,宋岁桉很是舍不得她,抓着她的衣角觉得眼泪哗啦,顾锦棠眼神示意宋霆越将她抱走才得以脱身。

城墙上,宋霆越目送她离开,不同于上回,这次宋岁桉的不但会说话了,而且她的话惹得他眼眶湿润。

“阿耶,阿娘,为何,要,要走啊……”

这个问题,宋霆越也曾问过自己很多遍,可他试着站在顾锦棠的立场想过许多回,始终不得其解。

她究竟为何对自由二字那般执着。宋霆越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即便是他如今当了帝王,仍会有诸多束缚和不自由。

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试着去理解她,但要他打心里认同她,这或许是他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泉州在海边,顾锦棠喜欢赶海,特地在海边也租了座小宅子,隔三差五过去住上一晚,第二天晨起去海边赶海,每回虽收获不多,可她却觉得自由惬意极了。

她有时候实在无聊,甚至会想念在现代工作上班时三点一线的生活。

泉州作为大晟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经济文化发展的都不错,城中有不少大的工坊,顾锦棠闲来无事也会去寻些工坊做事,倒也结识不少聊得来的女郎。

第三年顾锦棠去了钱塘,她很喜欢苏杭的美景,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吃食。这一年,宋霆越收回了节度使的兵权,至此,节度使更像是一个品级高的地方荣誉虚职。

第四年,顾锦棠前往长沙郡。六月下旬,宋岁桉迎来五岁生辰,宋霆越为她请了少傅开蒙,另择四位五岁能诗六岁能赋的垂髫女郎做她的伴读。

这一年冬天,顾锦棠回宫后,见他如此安排,心中已经隐隐能猜到他欲要做什么,她未必与宋霆越争吵过,然宋霆越这回却说什么都不肯依从她,道是等宸宸再大些,由自己选择她将来要走什么样的路。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由梣梣自己来做选择是最好的。顾锦棠没再出言反对,仍是每年春天出宫,冬季回宫。

第五年,顾锦棠去了幽州。宋霆越下达圣旨将不良人改为两殿司,不良帅称指挥使,为正四品,另设副使两名,为正五品,吏员数名,六至九品不等。

数年过去,一晃到了显庆十三年,宋岁桉年满十二,宋霆越已逾四旬,顾锦棠也过了三十岁,朝堂上开始流传出宋霆越欲要从宗室中择一位小王爷、小郡王册立太子。

今年顾锦棠回得早了些,不过十一月就已抵达洛京城。

宋霆越同往年一样着常服出宫去接她。

许是继承了宋霆越的身高基因,宋岁桉如今不过十二的年纪,竟快有顾锦棠那般高了,她的样貌则是随了顾锦棠,是个明丽脱俗的美人坯子。

纵然这会子还未完全长开,却也不难看出她的好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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