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南洋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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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郑老爷中午回来, 进门就被二姨太给拉了过去,去她那里吃饭。

大太太是郑老爷奉父母之命娶的,二姨太是他自己看上的, 哪怕后来有了三房和四房,他也没有冷落二姨太。这么些年却是也是她最最贴心。

二姨太夹了一块蟹腿给老爷:“老爷,我知道这些话说了, 恐怕会让家里不安宁, 但是您要是不知道,我怕您被人骂到头上了都不知道。”

郑老爷脸上带着笑说:“行了,别绕弯子。你又知道了她什么把柄, 想要告黑状。”

二姨太放下筷子, 眼波流转, 侧过身体,拿出手帕假装要哭:“我还不是在为你着想?她整日只想着娘家, 这么多年了,哪儿把这里当家?我买一张绣花凳她都不肯, 她是想把咱们家卖了呀!”

“给你一百叻币,想买什么去买?行了吧?”郑老爷一脸受不了地说。

二姨太破涕为笑,转身过来:“今天大姐让阿财去绑云娘回来, 没绑成,还惹了事,我听说下人说, 阿财还让他不要跟别人说, 恐怕是大姐怕你知道。”

“绑云娘?”郑老爷皱眉,大儿子是三个儿子里最聪明的,却也性格乖戾,最不听话, 为了他妈闹到这种程度,丝毫不顾念家里对他的精心栽培与教养,还去投靠了叶家,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但是昨天的事,他听了大舅子夫妻的话,他倒是认为儿子打得好。

当前的形势下,南洋的华人都在大力支持国内救亡,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对外,你必须保持与主流声音一致,更何况他们靠着给筹赈会买粮掩盖跟日本人做生意。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幸亏安顺打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他今天在码头看粮食装船的时候,跟筹赈会的姜先生说,大儿子虽然不听话,但是到底是郑家的血脉,有血性。

二姨太给老爷舀了一碗肉骨茶:“不是表少爷被打了吗?大太太心疼侄子,所以让阿财去把安顺给请回来。大概是阿财想绑了三妹,大少爷肯定就跟回来了。他就去三妹时常买菜的街上堵三妹,三妹被他等到了,不过没能请回来。”

郑老爷喝着汤:“她不肯回来就算了。”

云娘这个人,在家不在家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就像家里多个佣人还是少个佣人,谁会在意。倒是安顺?过几天请姜先生出面,劝他回家。

“碰上了余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二姨太说,“我听说阿财是借了老太太想孙子借口,拿余家重规矩讲孝道,想请余家大少奶奶劝大少爷回来。您知道余家大少爷说什么吗?”

“说什么?”郑老爷吃着排骨。

“余家大少爷当着街上那么多人说:大少爷离开郑家是因为跟您理念不同,您压根就不支持抗日救国。”二姨太一口气把话说完。

“什么?”郑老爷声浪高了起来,“去把阿财给我叫来。”

“哎呀!您就不要在我这里叫阿财了。到时候大姐又以为我在给您吹枕头风了。”二姨太委屈地说。

郑雄脸一寒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到客厅里坐下。

大太太心里也有气,老爷一回家就往那只妖精房里钻,看见老爷出来,她拉长着一张脸,从里头出来:“老爷,吃好饭了?”

“气饱了!”郑老爷一声怒喝,“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当成耳旁风?让你不要给我闹事,你非得去闹,是不是?”

被老爷大声喝骂,大太太胆战心惊:“我就是想请云娘回来,跟她说一声,让她好好教教安顺。”

“你好好教教安隆,我就谢天谢地了。”郑老爷一把扫下桌上瓜果盘。

瓷器碎裂的声音让来来往往的佣人们都吓了一跳。

郑老爷怒看大太太:“去把阿财给我叫来。”

大太太站了起来,走出去,让人去叫管家。

看见大太太跨过门槛,郑老爷问:“你嫂子还在家里?”

“在……”

“叫她走,以后让她别上门了。别把你也带得分不清内外,不知道轻重。”郑老爷坐下。

大太太低头,眼里含着泪,又见远处二姨太站在远处,她又气得咬牙。

管家快步往里走,跨过门槛:“头家(东家),您找我。”

“听说你今天在街上跟余家大少爷吵了起来?”

管家往大太太那里看去,大太太见他看过来,更是心头抽紧,这个祸是躲不过去了。

“都是我的错。昨日舅老爷夫妇过来说表少爷被打了。我想着不管怎么样?太太总归是养大了大少爷,大少爷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半点不看太太的面子。我跟三太太都是做下人的,我就想去找三太太,让三太太跟大少爷说说,不管在家也好,在外也好,总归得给老爷太太几分面子。谁曾想遇到了余家大少爷夫妇。我还以为余家重规矩,能帮忙劝两声大少爷,谁想余家大少爷开口就是,大少爷与老爷道不同不相为谋。意思上,表少爷的想法就是咱们家的想法。”管家往地上跪去,“老爷,这事全是我的错。”

郑老爷一双眼往大太太看去,大太太被他看得缩了脖子。她心头感激管家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是自己刚才已经认了,是自己要去请云娘,她说:“老爷,是我叫阿财去请云娘……”

“够了!”郑老爷喝止了大太太,他转头问管家,“你跟我细说余家大少爷是怎么说的?”

管家把当时的情形添油加醋说了出来,郑老爷听得脸拉长了。

安顺是自己的大儿子,哪怕是从老三肚子里出来的,那也是他的长子,而且从小就聪明,读书一直很好,自己很喜欢这个儿子。

自从日本人入侵了东北,南洋的华人群情激奋。安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会提及这些事。

自己几次三番告诉他,不要去涉及这种话题,郑家是生意人,生意人就是给钱就做生意。

当时安顺就跟自己争执,生意人之前是个人,人有祖宗,郑家的祖宗来自闽南,怎么能说给钱就做生意呢?跟日本人的生意也做?

自己甩了这个混账东西一巴掌,明明送他去英国人开的莱佛士书院读书,这满脑子还是那些东西。

没想到这个养不熟的东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乱说?

早上余嘉鸿建议叶应澜跟叶老太爷商量一下,叶应澜打电话回娘家,她爷爷让她中午回家吃饭。

饭桌上,叶应澜跟爷爷说了自己以旧换新的销售策略。

“老太爷,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大小姐的经商天赋是随了您。”吴经理夸赞她。

叶应澜不好意思,其实自己最初的想法根本不是这样,这个想法里大半是余嘉鸿的功劳。

桌下,余嘉鸿的膝盖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叶应澜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她侧头看他。

他轻轻摇头,给她夹了一个面筋塞肉,再抬头:“她从轮胎复制,能想到把旧车送进国内,这个脑子可真灵活。”

“只是我在车行时日也浅,也不知道这个事能不能做下去?”叶应澜站起来,拿起酒瓶给吴经理倒酒。

吴经理连忙站起来:“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叶老太爷笑着说,“应澜进车行一直你在带,说起来还是你的半个徒弟。”

“是呀!吴叔,您是真心实意教我。”叶应澜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举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吴叔一杯。”

吴经理一口干了酒,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这旧卡车的状况:“旧卡车不像旧轿车,轿车是老板坐的,车子保养不好,别说坐着不舒服,还没面子。卡车都是用在种植园与那些矿上,别说保养了,就是修理通常也是撞运气,司机不仅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小毛小病都是司机自己解决,大毛病去找修车师傅,也是碰运气,运气好遇到一个厉害的司机,修好了,运气不好的修修就只能凑合用了。除了新车头几年车子不错,接下去大多数也就凑合了。”

“这些车子修起来难吗?”

“放在我们手里其实修起来不算难。”吴经理喝着酒,跟叶应澜说,“我说这个的意思是,旧卡车卖起来很难。买卖旧车的经纪,就算懂行,他最多也就是能准确评估车子的状况,不可能从头到底进行检查和维修,把毛病都修了再卖吧?买旧车的人呢?如果是懂车的,挑修起来便宜的买回去,也是划算的。但是又有多少人真懂?所以旧卡车买卖做不大。如果按照大小姐这样,经过咱们工厂检修过了,再卖出去。那可不仅是卖到中国了,就是南洋都有生意。这个生意做的人少,盖因这个生意不仅要资本、还要技术。”

“所以这个生意,不仅是现在可以做,以后也能做长久生意。”叶应澜问。

“自然。”吴经理说,“现在我们把主要吸引的点,放在我们要推奥奇的卡车上,让大家以为我们为了推奥奇的卡车才以旧抵新。这样就能按照比较低的价格来收旧车了。”

叶应澜连连点头:“回去我们就商量,怎么在报纸上登广告?”

“应澜,钱这块你不用担心,尽管告诉爷爷。”老太爷拍胸脯保证。

叶应澜不想从爷爷那里再拿钱:“爷爷,我还有那么多嫁妆呢!”

“做生意不能想着吃独食,有好生意要让大家一起发财,同时也是风险共担。”余嘉鸿跟她说,“另外,我认为这个生意,在外是以旧抵新都是兴裕行,但是内部应该车行的两个部分,新车销售和旧车收购销售要分开。然后股份比例上,也可以分开操作。不要让两者混在一起。”

“是啊!还是组建公司,这个生意点子虽然是我起的头,但是能够扩展到可以成为长久生意,还是多亏了吴叔,吴叔也应该有股份。”

叶老太爷见自家孙女,一点就透心里十分高兴,他说:“应澜,钱也未必要用你的嫁妆,我跟你说的意思,是问银行借款。”

“你手里有购车契约之后,就能抵押给银行,进行借款。”

“……”

叶应澜一顿午饭,听爷爷、余嘉鸿和吴叔分别跟她讲做生意的门道。

吃过饭,余嘉鸿说让叶应澜开他的车回车行。

叶应澜一上驾驶座,余嘉鸿就问:“怎么不开心?”

“没有,我就是很意外,你也就比我大两岁,你刚刚留洋归来,刚刚进家里的公司,我已经进车行做了一年了,为什么你懂那么多?”叶应澜想不通,就算他在书里天赋过人,可这些不是常识啊?难道不要学吗?

余嘉鸿惊觉,自己说太多了。他说:“我在美国读商科。这些都要学的。”

“读大学能学这么多啊?”叶应澜有些唏嘘,女孩儿像她这样在女中读过几年,也已经算是识字了。

她的语气,让余嘉鸿想起上辈子,他们一起闲聊的时候,她也曾感叹女子的难,感叹没能上大学。

“想上大学吗?”余嘉鸿问她。

自己即便重来一次,依旧会踏上回国的路,但是她……兴许送她去读大学,能避过?

“底特律是美国的汽车之城,密歇根大学的商学院和工程学院都非常好,你可以二选一,或者两个都选。”

叶应澜笑:“你怎么想让我学工程?”

“你不是喜欢汽车吗?”上辈子她可是车队里修车最厉害的技师之一,车子坏了,找她看一眼,立马就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当时说:“那场婚让我丢尽了脸,不好意思出门,就待在车行认真修车,好在没白学,能在这儿用上。”

她遗憾自己没能多读相关方面的书,如果她能去读书?余嘉鸿看着叶应澜。

叶应澜仔细想,自己确实喜欢汽车,进车行帮忙开始,因为跟国外沟通需要,所以她从汽车部件的英文学起,到结构到材质到工艺。

看起来很有吸引力,但是按照书里的时间线,接下去广州和滇越铁路都保不住,自己做车行的,还是在星洲多做些事,都成婚了,读书这事放一边吧。

她摇头:“算了,都成亲了。我还读什么书?等以后有了女儿,让她去读吧!”

想到和她生儿育女,余嘉鸿点头:“肯定的。”

他这么说,叶应澜笑得开心:“嗯。”

已经到了车行门口,余嘉鸿说:“等下我来接你,一起带嘉莉和嘉萱去逛百货公司。”

“好。”叶应澜推开了车门下车。

目送余嘉鸿开车离开,叶应澜低头笑着进车行。

“应澜姐。”

听见声音,叶应澜回头,郑安顺走过来,把手里的购车契约递给她,脸上满是喜悦:“我今天签了两台车。”

“两台?”叶应澜连忙接过购车契约,她惊喜道,“好厉害。”

这不是客气的表扬,是真的厉害。

汽车大多产自欧洲和美国,在美国自从流水线生产汽车之后,车子从一千多美元降到三四百美元。不过漂洋过海到了南洋这里,一辆车就得卖三千多叻币,折合将近一千美元。

汽车价格贵,哪怕华商聚集的星洲,也不过四五千辆车子。

像他们这家在星洲的车行一个月能卖十来台车已经算是不错了,槟城和马六甲的两家车行一个月加起来就十来台。因为还有汽车修理的生意,这三家车行一年也能挣二十多万叻币。

“上个月那个印度人来买了一辆,这个月他带来的朋友看了一次又一次,总算是肯买了。这次他两个朋友的车价跟比他上次的价格高两百叻币,这里的差价,我给这个印度人了。”

“我没说不同意。这个是要的,要不然人家怎么肯介绍新生意过来?”叶应澜看车子的售价,去掉给的扣点,价格也很不错了,“真的很厉害。”

郑安顺想要应澜姐夸他,可真被她这样夸了,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姐……”

这时候门口来了一辆板车,板车上装着家具,郑安顺说:“吴叔让我改店堂,我卖了家具。”

“这么快?”

“其实很好改的,用的东西并不多。”郑安顺说。

叶应澜笑着说:“去忙吧!”

郑安顺叫了人去门口接家具,叶应澜转身要往办公室去,却见两个陌生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位剪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叫她:“余太太。”

叶应澜略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在家她是余大少奶奶,在外别人会称她“余太太”。她点头:“你们是?”

“我是星洲日报的记者李淑芬,这位是我的同仁何智强,昨天我们同事去采访了余老先生和您先生,今天早上我们聊起的时候,我就想来采访您。”这位姑娘说。

叶应澜想起余嘉鸿跟她说《星洲日报》的记者要采访她的事:“对对,抱歉一下子没想起来。”

“我们报道妇女支持抗日救亡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卖花,做救护用品,听说你现在正在为筹赈会采购汽车,我们女子也在做这些事情,我想报道宣传一下。”李记者说。

“其实无论是卖花还是做救护用品,或者像我这样购买汽车,我认为只要我们都在尽力,就不该区分谁的贡献更大。”叶应澜伸手说,“进办公室聊。”

叶应澜带着两人进办公室,不一会儿秀玉端了茶和茶点进来。

早上秀玉为了护着云姨,鞋都掉了,脚上划破了口子,叶应澜皱眉:“你不是脚上有伤,让你歇着吗?”

秀玉露出羞涩的笑容:“已经包扎了,没事。”

叶应澜跟她说:“还是得当心点。”

秀玉能在混乱中护住云姨,也符合了自己对她的看法,她是一个勇敢且善良的人。

“谢谢大小姐。”秀玉笑容更大了。

秀玉离开,叶应澜见桌上椰糖椰丝糕,招呼两位记者:“尝尝。”

李记者拿了一块吃进嘴里:“好吃呢!”

叶应澜喝着茶跟记者聊着,外头吵闹的声音都让他们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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