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BananaFish」
【梵蒂冈的试炼完全保密,无法得知内容。】
【除了Giotto和玛蒂诺,现场只有一位名为「伽卡菲斯」的神父和修女「塞皮拉」。教廷没有他们的记录,但梵蒂冈方面承认两人的身份。】
这是阿诺德查到的所有的信息。
西西里也有一位有名的塞皮拉,塞皮拉·吉留涅罗,创立了Mafia家族的神秘女性。
吉留涅罗几l乎不与外人来往。饥荒来临前,整个家族都迁去了西班牙,并于意大利独立战争期间完全销声匿迹,又在战争结束后不久重新出现在了西西里。
阿诺德怀疑过他们有着相当优秀的情报部门,所以才能每次踩着关键节点避开所有灾祸。
没能查出更加具体的东西,加上他们不管是对彭格列还是其他都没有威胁。
记住这个名字后,阿诺德就没有持续关注了。
刚查到这个名字,塞皮拉·吉留涅罗立刻向阿诺德发来了邀请。
阿诺德前去造访时,塞皮拉似乎刚结束和谁的会谈。
桌上摆着清水,杯子边放了一颗拆过的糖纸,下面放了本《尼西亚信经》。
窗户开着,她站在窗边。
很多人心目中描绘的塞皮拉是一个近乎神秘的形象,她或许浑身披着漆黑的外袍,不苟言笑,手里捧着水晶球。
「用朝利那边的话来讲,掌握预言的巫女,没错吧?」蓝宝说过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实际上的塞皮拉是个非常……平凡的女性,披着家族首领的白色披风,戴着一顶能包住头发的帽子,类似学位帽,又带着修女的款式。
她的右眼下有一朵花妆纹路。
“阿诺德。”塞皮拉示意阿诺德坐下来,“我知道你,当我每次产生被盯上的感觉,我就知道,是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又在查事情了。”
等阿诺德坐下,她把那杯水倒下了窗外,楼下是随便生长的植株,没什么讲究,首领往窗外倒水这种事也不会有人管。
塞皮拉也坐下:“咖啡还是清水?”
“不用,谢谢。”
“玛蒂诺来梵蒂冈的时候,我确实在教堂。”她缓缓说,“我以为你会来,还做好了准备。结果那孩子比我所了解的还要聪明。”
玛蒂诺是只有彭格列内部少部分人才知道的名字。
Giotto和埃莲娜知道他的性别,其他人则认为他总有一天会和阿诺德结婚,「玛蒂诺」是他丢掉圣徒身份后的新名字。
“阿诺德,我知道你很困惑。在我见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的感觉和你如出一辙……”
“您不会和我如出一辙。”阿诺德冷淡说。
塞皮拉握着玻璃杯,她身上有超越年龄的宽和,看着阿诺德像是在看邻居家找来的小孩。
“是,我必须承认。”她说,“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我发过誓
了,和Giotto一样。发誓的时候他远比我坚定,你选择了一个很优秀的首领……你也选了一位伟大的「圣徒」,我会一直这么认为。吉留涅罗会是彭格列最亲密的朋友,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
“这是你的「预言」吗?就像当初你对高利十六世预言的那样?”
塞皮拉又看向了窗外,仿佛那边有唯一值得她持续投去关注的东西:“伽卡菲斯不赞同我联系你,但是……”
她的侧脸带上了些疲惫,“彭格列以Maifa自居,但Giotto做的所有事都与Mafia相差甚远。他不能什么都要,那样做只会什么也得不到——西西里就快乱起来了。”
“我知道。”
“你不清楚,阿诺德。”塞皮拉平静说,“你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战争的残酷,那是因为你重要的人还没有深陷其中。你的同事、战友、朋友,和你爱的人……对你而言,真正的战争只会发生在西西里,规模不足以蔓延整个欧洲,但要更丑陋,更凶恶,而那就快要开始了。”
她重新看向阿诺德,认真说:“我唯一能建议你的是——不要插手玛蒂诺的任何决定,任何。”
很久之后阿诺德才知道,塞皮拉·吉留涅罗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巫女」。
她不能透露命运,但她早就试图把所有真相告诉给自己。
那本《尼西亚信经》是隐晦的解释,善意的建议则是塞皮拉在「看见」了未来后发自内心的忠告。
但她看到的是「未来」,是注定会发生的事——对于没有线性时间概念的巫女而言,那是时时刻刻正在发生的事。
***
「没什么时间了」的字面意思有很多,每一种都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而在玛蒂诺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
他忘记事情的速度越来越快。
上午还叫嚣着「埃莲娜的婚礼非我主持不可」,等下午,埃莲娜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找Giotto商议婚礼的事情,他冷不丁对Giotto悄悄冒出一句:“我认识这位女士吗,Giotto?”
Giotto不厌其烦的给玛蒂诺解释被他忘记的那些事情,和那些人。
阿诺德给他的信则以另外的视角补足了一些……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玛蒂诺能够通过其他人了解到被他忘记的回忆,并且拿出合适的态度应对,和埃莲娜道歉的时候还会带两句对斯佩多的调侃,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除了「完全不和阿诺德接触」这种太过于明显的前后区别外,其他人甚至不会怀疑他此刻正在逐步失去所有记忆。
就连那种快乐的心情都差不多。
Giotto知道,还是有区别的。
也是有了现在作为比较,他才知道,原来以前玛蒂诺身上散发出的快乐很厚重。
因为当事人想要用厚实有温度的情绪来舒缓他人紧绷的心。
现在不同了,他非常轻快。像是候鸟顺着风飞来枝头,这里点点,那边啄
啄。只等着下一阵顺风扬起,他就能再度展开翅膀。
晚上,彭格列还在筹备即将到来的婚礼,玛蒂诺和Giotto躲在宽大的露台上靠着看风景。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在辱骂我。”Giotto说,“让我知道原来我是个多么不靠谱的首领,你小子以前从来没在我面前这么放松过。”
玛蒂诺笑嘻嘻的:“哪能这么比呢?我现在没有要做的事了,老老实实等着就行。答应伽卡菲斯要管理好彭格列指环的人是你呀,这是你的责任,我只用等着拿到我的报酬,嘿嘿。”
“你真的不去主持婚礼吗?斯佩多好不容易松口了。”
“我觉得不太好。”玛蒂诺撞撞Giotto的肩,让他帮忙把旁边的水杯拿来,“埃莲娜女士心思很纤细,她需要一位真正的朋友送上祝福,而不是我这样的半吊子。”
Giotto把水杯递去。
“不帮忙的话就回家啦,今早小孩指着你喉结问这是什么的时候,我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忘记带脖环的话就别扎头发啊!”
“知道了知道了,回什么家,西西里到处都是我的家!”
“声音小点,玛蒂诺。你想被德蕾莎抓去编花环吗?”
“德蕾莎才不会让我干活,她只会指挥亲爱的堂弟。”
阿诺德是在来告诉Giotto自己查到的东西的,近期西西里其他家族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大了。
斐迪南二世对彭格列的纵容,教会肯定圣徒找到了「上帝之子」……这两者让Giotto稳定住了西西里。
这对愿意遵守规则的人有用,可Mafia本身就是不守规矩的暴|徒。
他们不会管什么社会安定,他们只看到彭格列站得很高,这个位置拥有的名利和财富简直难以想象,于是掠夺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阿诺德没想要听到这些对话,Giotto绝对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可他什么也没说,依旧和玛蒂诺闲聊。
阿诺德没有出声。
玛蒂诺很快很快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Sivnora又来找我了。”
“又来祷告,想让我快点失心疯?下次告诉他,快了,让他老实等着。”
“他问我,为什么选他作为继承人。”
“……选其他人的话,这家伙会闹上天吧。”
“我要是这么回答了他才会闹上天。”
“你们真的很神奇,在每个阶段都不一样。你脾气不好的时候,他情绪稳定得不行。等你开始养老了,他又像个炮竹,一点就着。”
Giotto笑了笑:“叛逆期到了吧,Sivnora。”
“但是又是一样的,所以我回答他,「因为你和Giotto一样,他为了守护西西里才创立了彭格列,而你同样是为了西西里才会和他因立场吵个没完。」”
“……”Giotto沉默了会儿,“我知道我有时候太过于保守了。”
“斐迪南二世可听不得这话,「你都快把刀架我脖子上了,这还算保守,那下一步你是不是要打穿波旁王朝了?」他会这么想。”
“听起来像是Sivnora会做的事。”
“是啦。有必要的话,他绝对比你动作更快,更利落。”玛蒂诺说,“罗马那边情况其实不算好,独立战争看起来以彻底的失败告终了,但失败正在孕育更猛烈的东西。庇护九世已经怕了,没能彻底解决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的,Giotto。”
Giotto降低了音量:“为什么不能相互理解呢……”
“所以你才需要Sivnora,他就不会想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他妈谁」、「我管你他妈谁」。”
“别说脏话……!没人管你之后你怎么——”Giotto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后才生硬继续说,“我这也算是告解,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野蛮的劝导……德蕾莎知道肯定会尖叫的。”
这次轮到玛蒂诺安静了好久。
“德蕾莎……是谁?”
“……是我的堂姐,西西里唯一的神职大法官。”
“哦哦哦,那就是Sivnora的亲姐姐,没错吧?怪不得这小子恨不得每天打打杀杀,家里有学法的,又是神职人员。法律和上帝都没用,那是得偏激,不偏激才不正常。”
“……”
“干什么,你别在我面前哭啊,我会把这件事当作笑料传遍整个彭格列的。”
“阿诺德——”Giotto突然扬高了语调,玛蒂诺立刻捂住眼。
阿诺德缓步走去露台:“怎么,你也要在我面前哭?”
捂着眼的玛蒂诺笑出了声,没空手捂嘴,笑声明显。
Giotto无奈叹气:“德蕾莎居然能说动你来抓我去编花环吗?”
“你得为了婚礼下去,但不是因为花环,Primo。”阿诺德说,“那些人会在婚礼前行动,斯佩多已经气疯了——他需要你。”
Giotto面色凝重起来,拍拍玛蒂诺的肩,下了楼。
在玛蒂诺想放下手时候,阿诺德伸手盖在他手背:“我还没走。”
“……哦。”玛蒂诺往后挪了挪,干脆脱掉鞋完全窝进长椅,抱住腿,这样再捂眼更轻松些。
过了几l秒,玛蒂诺问:“现在您走了吗,先生?走了就说一声。”
阿诺德:“没有。”
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其实在彭格列是借宿身份,而阿诺德是货真价实的彭格列核心成员,玛蒂诺也不好问什么「你怎么还没走」这类的话。
“是你推荐Sivnora的?”阿诺德打破了沉默。
玛蒂诺点头,解释道:“抱歉,我似乎不应该插手彭格列的事……Giotto问我意见,如果您有其他想法可以跟他说,决定权还是在他手里。”
“我能知道理由吗?”
“我看过一本书。主角提起一种鱼,*它们从窄小的洞口游进
去,那儿有数不清的香蕉。游进去的时候它们还是普通的小鱼,可见到香蕉就馋得什么也忘了。它们吃得太胖,再也没能从洞里出来。”
玛蒂诺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红发散了满肩。
“香蕉鱼堵住了洞口,连那些克制的小鱼也逃脱不了。哪怕Giotto让他们列好队也没用,不炸开洞口,谁也游不出去——彭格列需要Sivnora这样的人,迟早会需要的。”
等玛蒂诺又问“您离开了吗,先生?”的时候,阿诺德才想起自己没回应。
这是养成的习惯,因为玛蒂诺经常找他说各种话。
如果是问题的话,阿诺德会一句一句回答,如果只是分享和陈述,他只需要安静听着。
显然,玛蒂诺不记得这种习惯,他记住的是和Giotto的相处模式。
Giotto会回应每句话,哪怕是没营养的废话也能说得有趣,让玛蒂诺的话题无限延展开。
“现在还不是该他登上舞台的时候。”阿诺德说。
玛蒂诺也赞同:“没关系,有Giotto在,没人会直接支持他的,哪怕是和他意见一致的斯佩多也不会。”
阿诺德:“你会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
“你对Giotto说,你没有要做的事情,只用等。”
玛蒂诺没料到他听了这么多,有些犹豫,一时间没有开口。
过了会儿。
“您还在吗,先生?”
“嗯。”
玛蒂诺叹了口气:“没多久……吧,梵蒂冈很快就会把东西送来了。应该会在埃莲娜的婚礼后。”
阿诺德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他从青年身上感受到了彻底的平和,前所未有的,比他所有雀跃时候加在一起还要轻快。
“好。”他说,“现在我要走了。”
然而,梵蒂冈的动作比玛蒂诺想的还要快,彭格列和其他家族的争斗从某个节点开始彻底爆发,在这样的情况下,斯佩多不能举办婚礼,也不敢。
虽然动静并不大,和那年席卷欧洲的战争相比只能算小打小闹,而塞皮拉的话又相当正确,这场「战争」更丑陋,更凶恶。
死亡的不再是数字,每个名字阿诺德都记得,争斗甚至没有更加光荣的噱头。
一方想要掠夺,所以破坏另一方在乎的东西,Giotto依旧坚持原先的主张,每天都有大量的人被捆在巴勒莫大法院门外。
德蕾莎抽不出功夫参与婚礼的准备工作,她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威胁、恐吓、暗杀,要不是Sivnora寸步不离,这位神职大法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某个巷角。
也没人知道婚礼要延期到什么时候,原本定在1849年末,拖到1850年也没能举办。
公爵提出让埃莲娜回到那不勒斯,被拒绝了,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斯佩多。
事变发生的那天,玛蒂诺本来会去找埃莲娜。
护九世听闻了公爵女儿即将嫁给彭格列守护者的消息,派人送来了祝福,并承诺会亲自给他们的孩子洗礼。
捎来消息的使者顺便去了趟梵蒂冈,把玛蒂诺需要的东西也带来了。
因为物品的特殊性,不好直接送去彭格列据点。使者琢磨了半晌,最后把东西搬到了离教堂和据点都稍远的小房子——行道两边的女贞树已经长得粗壮坚实的小房子。
所以玛蒂诺先去接应了。
等远处传来尖叫和哭喊,玛蒂诺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在白日升腾,方向并不陌生。
他愣了愣,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火红的头发几l乎与那片遥远的火焰融为一体。
彭格列基地已经沦为了地狱,远近到处都是爆炸声,大地开始震颤,热浪席卷而来。
玛蒂诺被同样赶来的人按在地上,声音是阿诺德的:“别动,在这里等我。”
德蕾莎也踉跄奔来了,身后跟着暴怒的Sivnora。
她死死拉住玛蒂诺,眼泪一直流:“别靠近,求您了,别靠近那边。”
Sivnora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过去,玛蒂诺,你插不了手。”
教会的人带出了不少孩子。
玛蒂诺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突然高喊:“埃莲娜呢?”
没人回答,他脸色变得惨白,“埃莲娜呢?!”
德蕾莎把他抱得更紧了,眼泪流进他的领口。
爆炸响了很多轮,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哭泣混在一起,等到黄昏,日落的余晖代替了被扑灭的火焰,玛蒂诺依旧是鲜红的。
策划并实施这次行动的人已经被控制。
这很荒谬,整个西西里都靠着彭格列才能从波旁王室的军队下维持尊严,但憎恨彭格列的人居然快塞满了半个废墟。
他们很有远见,并且足够团结,用另外的行动调开了大部分武装人员,剩余势力纠结起来,直接对基地实施了无法挽回的恐怖袭击。
明明在独立战争的时候,他们还根本没有什么合作意识。战争和逼迫教不会他们的东西,他们现在无师自通了。
玛蒂诺走到废墟中。
他看到了埃莲娜。
被斯佩多抱在怀里的埃莲娜。
玛蒂诺其实也忘了斯佩多,他不记得这对未婚夫妇相处的细节。
Giotto口中的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自己也是那么写的。
「他们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锁进了十重铁箱中,只把钥匙交给对方。钥匙被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所以他们能够保持着天真与纯洁。成为彼此最坚不可摧的信仰。」
这把火就落在钥匙上,也落在心脏上,把它同周围一起烧成了废墟。
暴徒的惨叫断断续续。
“你这是在当着法官的面滥用私刑……”德蕾莎嗓子已经哑了。
Sivnora嗤笑着:“法官阁下,你在卡塔尼亚学到的东
西能改变什么?Giotto的坚持又带来了什么?滚开,德蕾莎??[,现在就连玛蒂诺也没对我指手画脚,你还不懂吗?”
玛蒂诺依旧看着埃莲娜,斯佩多跪在地上,在亲吻她的嘴唇,非常虔诚,还在颤抖。
亲吻得不到回应,斯佩多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像是在寻找着解释,接着,他看到了面无表情的玛蒂诺。
“为什么?”斯佩多嘴唇翕动,问。
玛蒂诺的眼里只有红色。
“你不是该来找她吗?你去哪里了,玛蒂诺。”
Giotto赶来了,他是直接从主战场奔来的。可即使彭格列的首领以一己之力撕裂了局势,他依旧来迟了。
——所有人都来迟了。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一点呢,斯佩多?”玛蒂诺问。
斯佩多露出痛苦的表情,并且非常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没有任何情绪?”
玛蒂诺半敛下眼,Giotto知道他不是没有情绪,他在克制,试图用自己恐怖的控制力避免更糟糕的可能。
“斯佩多,别……”
Giotto刚出声,斯佩多立刻打断:“以前是阿诺德,现在是你么,Primo?他给了阿诺德一些东西,也给了你一些东西,可他为什么不愿意给埃莲娜?”
Giotto没有回答。
斯佩多将矛头重新对准了玛蒂诺,他应该清楚自己算是迁怒,可除了迁怒外他没有任何能做的事。
“西西里最高贵的品质其实就是幸运,只不过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拥有,凭什么偏偏只有你?”
玛蒂诺没有回答。
那句无论如何也不该说的话,以憎恶无比的口吻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死的人不能是你?”
随着玛蒂诺手指微动,克制不住的情绪猛然爆发了。
那是比火焰还要汹涌的浪潮,任何负面词汇都难以加以概述,很难想象一个人会拥有这样的感情。
他像是濒死的幸存者,痛苦簇拥在他身边,而他比之前还要空洞,无法理解骤然安静的压抑氛围,想要挽回又无能为力,转而化为更狰狞的痛楚。
“闭嘴,戴蒙·斯佩多。”
阿诺德终于从废墟里出来,他的步伐不轻松,长靴踏在石砾上,如踩在滚烫的刀尖。
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玛蒂诺面前,那只会加速灾难,直到忍到最后一刻。
阿诺德是最清楚玛蒂诺情绪的人,他甚至能从难以言喻的痛苦里分清哪些是绝望,那些是茫然,哪些是憎恨——所有感情都试图折磨持有感情的人,可偏偏只有当事人自己感受不到。
这是无解的循环,骤然加重,再加重,重到圣徒不再是上帝的代言人,体会到这股情绪的人只会把他当成魔鬼。
哪怕是魔鬼也不会带来这么凶厉的惊骇。
废墟里除了痛苦,就只剩下愤怒,所有人都在相互指责,Giotto说的
那句「为什么不能相互理解呢」成为了最贴切的形容。
Giotto哑声说:“阿诺德,带他走。”
玛蒂诺空洞问:“是我做错了吗?”
“别这么问我,求你了,玛蒂诺,别这么问任何人。”
玛蒂诺又看向阿诺德,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把男人的身影完整盛放在眼中,声音中带着祈求:“是我做错了吗,阿诺德?”
阿诺德捂住他的眼。
***
1850年初,埃莲娜死亡。
D·斯佩多和Giotto聊了很久,没人知道谈话的内容。
在那之后,斯佩多开始明确拥护被Giotto确立为继承人的Sivnora,主张不惜一切代价,以暴力与恐惧让彭格列成为西西里最无解的唯一权威。
除此之外,痛失爱女的公爵接见了Sivnora,表示他会全力支持他们的方针。
原本勉强算是平和的西西里岛屿再度陷入了混乱,斐迪南二世任由这种混乱扩张,勒令宪兵,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
在Giotto的默许下,阿诺德把至今无法控制情绪的玛蒂诺带去了普鲁士,在人迹罕至的郊区,会被痛苦折磨的只有阿诺德。
小房子打理得算温馨,靠窗的桌上放着装有信件的纸箱,歌德的诗集和《荷马史诗》也工整摆在旁边,窗台的花瓶里插着雏菊,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女贞树。
“我得回去。”玛蒂诺对阿诺德说,“先生,我很快就能控制好情绪,我正在好转了。我得回去,拜托您了。”
西西里的人还在恐惧你,Sivnora想拉拢你,斯佩多恨不得杀了你,Giotto被卡在中间无能为力,你不能现在回去——阿诺德没有说这些。
玛蒂诺会更崩溃的,他自己感觉不到,他的情况完全没有变好。
他不记得埃莲娜和斯佩多,所以心情会更复杂,复杂到无法识别那是什么。
如果没有失去记忆,自己会不会因为对埃莲娜多出的那一丝关切,从而救下那位漂亮的女士呢?
——他被这样的念头裹挟了。
每个人都是那条香蕉鱼,即使找到出口也无法逃离。
人会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支付所不了解的代价,等惊觉,事情已经到了只剩下后悔的地步。
“别插手彭格列的事情了,玛蒂诺。”阿诺德说,“去休息吧。”
“不……先生……”
阿诺德把人抱去床上,捂住他空洞的红色眼睛:“晚安,玛蒂诺。”
玛蒂诺颤抖着,没有回应。!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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