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快地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连绵不断的山峰便随着马蹄的哒哒声而被甩在了身后,再化作一个个越来越不起眼的小黑点,尽数消失在视线尽头。
接过任如意递过来的水壶闷了一大口冷水,余清苒捂着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心:
“大家继续说就好,我没关系的。”
橘子皮、冰水,甚至于钱昭提前准备的醒神香包都毫无用武之地,倒霉的余清苒依旧在马车不住的颠簸里晕得干呕不止,一张脸煞白成了纸色。
“我们离述州还有一百八十里。”元禄从窗外收回火折子,忧心忡忡地吹了火苗,“最快恐怕也要两个时辰。”
于十三神色凝重:“信鸽出发的时候,周健已经过了十八里堡,也就是说,现在只差了我们一个时辰的脚程。”
将车帘向下拉了拉,又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了吹向余清苒的风,钱昭弯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腿面,眼神微微发冷:
“我们一定会被追上,这场硬仗躲不掉。”
而且,就算运气足够好提前抵达了述州,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下去,恐怕余清苒也得吃不少苦头。
任如意显然也从她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看出了这一点,略一沉思伸出了手:“元禄,借你两颗雷火弹。”
接过元禄递过来的两颗小圆球,任如意喝停了正在卖力驾车前行的马夫,翻身上马向着身后的天堑飞驰而去。
那头剧烈的爆炸与山石滚落的巨大响动吞没了余清苒又一阵干呕的声音,钱昭借着等任如意回来的工夫,掏出随身小包迅速在她手上的几个穴位扎了几针:
“怎么样,还可以吗?”
“我没事。”余清苒缓慢地摇摇头,明知故问道,“周将军恐怕不会放过殿下放过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接过于十三拿来的地图反复比划了下距离,宁远舟略一沉思,最终一口敲定道:
“我们不去述州。
“我们改走……天星峡。”
……
约摸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落脚在了一处宽阔的平地上。
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有关天星峡的情况尽数介绍了一遍,又大致将后续的任务安排分配给了同伴们,宁远舟匆匆游走在各司其职的众人当中,时不时在一旁提醒几句:
“这里,再深一点。”
“切记一会儿一切当心,千万不要操之过急,稳妥为上。”
“你前阵子受的伤还没好彻底,必要的时候不许恋战,以自身安全为重。”
“……”
将大家各自奔忙的身影尽数看在了眼中,杨盈死死揪着袖口良久,突然大步上前在宁远舟面前站定道:
“不,孤不走,孤要留下来,陪着大家同生共死。”
“可我们的职责就是护卫殿下与杜大人和余女官顺利抵达安国。”宁远舟微蹙眉头,“你与杜大人都不会武功,余女官又身体欠安,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大的危险。”
杨盈坚定地摇摇头:“可孤是这个使团的首领,我要是留下你们自己逃命去了,那成什么话?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如果你们真的有了什么万一,难道仅凭钱都尉一人,就能保证我们三个在安国平安无事吗?”
她身后刚刚磨好了大刀的钱昭:……
听这口气,怎么倒像是在嫌弃自己不行的意思?
虽然这话听上去的确不无道理,但当脸色还有些憔悴的余清苒向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时,钱大都尉依旧没来由地心梗了一下。
“殿下说得对。”假装刚才那个明里暗里偷偷嘲笑钱昭的人不是自己,余清苒变脸般地换上公事公办的神情,并拢双手行了一礼:
“于公,使团的诸位都是下官的同侪,危难中将大家的性命弃之一边只顾着自己逃命,不是我大梧官员的做派;
“于私,下官承蒙各位这一路上不离不弃才能平安无事地走到今日,实在无法做到丢下自己的朋友先行一步;
“于情,没有人愿意在危难来临之际做逃兵,就算下官是女儿之身,却也懂得患难与共同甘共苦的道理;”
“于理,下官虽然只是名不经传的小小医官,到到底习了些岐黄之术,若是有人受了伤,也能在旁救治一二。
“是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下官都认为,不该任由宁大人与诸位舍命相护,自己却随着钱都尉与殿下和杜大人先行离开。”
她当然知道这是关山小队有史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也知道在原来的剧情里有名有姓的主角团都只是或多或少的受了些伤,性命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不管怎么说,战场上终归刀剑无眼,她并不确定穿越者是否存在蝴蝶效应,亦不愿看到有人在这场战役里牺牲,是以便也不愿先行逃命,将所有人的安危弃之一边。
习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无论身处哪一个时代,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余女官大义。”杜长史紧跟着抱拳行了一礼,“臣也愿意追随殿下,与诸位生死与共。”
“远舟哥哥。”
见其他两个人都是一副愿意在背后支持着自己的意思,杨盈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抬起头神色坚毅道:
“你不是一直叫我要勇敢、要敢于承担吗?那这次我不怕死,你就让我和清苒姐还有杜大人一起留下来,一起陪着大家吧。”
“但……”
“她说得对。”任如意干脆利落地打断宁远舟的犹疑,向来清冷的眼神里竟少见地透出了几分赞许,“你有你的职责,她也有她作为王族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先让她见见大场面,到了安国会更镇定。”
“那好吧。”宁远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杨盈接过任如意递来的匕首时还有些懵懵懂懂,杜大人被官袍宽大的袖口遮掩的手也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钱昭抱着自己的大刀沉默半晌,突然转向余清苒道:
“先前在涂山镇制的那些药,你应该还带在身上吧?”
余清苒用力点头:“这阵子为了安全起见一直与殿下同住,所以都还没来得及用上。”
“嗯,那就好。”
猜想一向面冷心热的钱都尉大抵是在隐晦地叮嘱自己要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便用上那些药粉自保,余清苒忍俊不禁,笑眯眯地点头应了声:
“你放心去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自己的——不对,我是说,那个……”
刚一出口便发觉自己这话听上去像是古代留守在家的小妇人在叮嘱随军远征的丈夫要注意安全,一向脑洞极大的余清苒蓦地结巴了下,支支吾吾又补充道:
“……总之、总之我的意思就是,你和大家都要好好的,千万注意安全。”
救命啊余清苒,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麻了,她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破嘴。
在她窘迫到不敢抬头的心虚眼神中,钱昭的眼神闪了闪,不知怎的,瞧上去竟像是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好。”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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