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曾知道方震孺方大人的名字?”孙定问道。
高衡点点头道:“知道,广西巡抚。”方震孺高衡自然没见过,但是不妨碍他听过这个名字,在镇南关的时候,左斌就有提起过。
孙定道:“此次正是方大人派我前来,大人前些日子去镇南关劳军,在军中听说了高将军的事情,我大明的将才还能在安南闯出一番天地,大人由衷钦佩高将军的胆识和魄力,所以派我前来联系高将军。”
“孙大人,您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当日我主动请缨,带领少量兄弟和被胁迫的侨民一起拿下了脱县,这才有了根基,如今发展成今天的规模,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齐心协力才有的成果。在此过程中,大明方面并没有给予任何支持,当然,这一点我个人没有任何想法,本来就是我毛遂自荐的,行动不在明军的计划之内,如果失败了,我一个人担责,成功了自然也跟明军没关系,这时候方大人找我,必定是有什么想法,我想,孙大人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高衡一口气说道。
“呵呵呵呵。”孙定尴尬地笑了笑,用笑声来掩饰一下自己的不自然,主要是方震孺给的这个任务确实有些难以开口,若是按照方震孺原本的思路,当然是将高衡的人全部接纳去广西才对。
可是这么多文臣武将反对,方震孺刚来不久,也不好力排众议。最最关键的是,高衡的发展让人出乎意料之外,不仅仅是广西当地的官员惊讶,就连方震孺自己也非常震惊,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竟然有了这样的规模。
规模这个东西,一旦形成了,想要缩减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方震孺并没有跟高衡面对面谈过,也不知道高衡内心的真实想法。在方震孺看来,也许高衡就是一个有着冒险精神的野心家,自己主动请缨去夺城,现在有了自己的领地,成为了一方势力,自己即便让他回广西,又能给他什么职位?
给高了,大明的文臣武将们不答应,给低了,高衡自己不会愿意的。自己只是个广西巡抚,低级军官可以自己任命,高级军官任命的权力可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既然如此,对待高衡的政策就要转变了,他拿下了谅山府,等于成为了镇南关西南面的屏障,以后若是安南对镇南关有想法,必须要通过他的这片领地。那么广西布政使司是不是可以转换一下思路,尽量扶持一下高衡,让高衡在前面挡着安南人,镇南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方震孺和整个广西的精力也就可以放在国内了。
可尴尬就尴尬在这里,若是方震孺手中有钱有粮,当然可以这么干,大不了给予高衡钱粮支持就是,反正安南这边战端一开,广西当地政务和军费的开支也是天文数字,若是能给一部分钱给高衡,让他把安南人摆平,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广西本来就不是什么富裕的省份,现在又涌入了大量难民,朝廷的财政支持因为中原和辽东的战事已经全部停滞。不找广西当地征收军饷就已经不错了,广西是别指望从国库掏出一分钱银子。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方震孺手上几乎什么底牌都没有,既然没有筹码,又如何能说服高衡来帮助自己解决安南的事情呢,这就是孙定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原因。
“呵呵,孙大人,如果在下猜得不错的话,方大人派你前来,应该是谈合作方面的事情吧。”成子龙冷不丁插话道。
孙定立刻看了一眼成子龙,方才进来的时候,高衡已经简单介绍了二人,说话的就是他们的军师成子龙,此人果然有些功力,一句话就解了围。是啊,若是将此行定义为谈合作,是不是大家都方便接受一些。
若是在以前,高衡不过就是个地方土司,方震孺可是堂堂布政使司大员,说是封疆大吏也不为过,跟一个地方土司有什么好谈的,直接下命令就是。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方面大明的实力已经极度衰弱,西南各地的土司都是蠢蠢欲动,倒不是说他们有胆子起兵造反,而是这些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何去何从还说不定,根据各地收集上来的密报,有的土司已经跟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取得了联系,假如有一天,流贼真的杀进西南了,这些土司跟他们联合起来也说不定。
另一方面,高衡的地理位置特殊,他的地盘并不在大明境内,而是在境外,方震孺对他没有管辖权,所以虽然两人身份差距很大,也只能说是合作,而不是命令。
孙定能作为方震孺的幕僚,自然聪明,他立刻接住成子龙的话道:“不错,高将军,方大人派我来就是谈谈合作的事宜。”
“合作?孙大人说笑了,广西一省之地都归方大人管辖,我们这里不过数万落难居民,弹丸之地,有什么资格跟方大人合作?不会是方大人想要利用我们的力量来阻挡安南军侵略吧。”高衡用半开玩笑的语调把话说出来,却让孙定有些坐立不安,这家伙真的是个武将?就这判断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夫能具备的。
看来,能成为一方领主,果然是有过人的本领,一眼就看穿了他过来的真实意图。
孙定连忙摆手道:“将军言重了,如何能说是利用?在下于方大人帐下效力多年,大人的品行我还是知道的,他有悲天悯人之心,将军手下虽然都是已经移出大明的侨民,但是不管怎么说,还都是华夏子孙,大人想的是如何能将民众给接应回去。”
“好啊,接应回去好啊,只要能给这些民众土地,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给他们一个前途,谁不愿意回去,我高衡绝对不会拦着他们,就是不知道方大人对于这一块,有何说法?”高衡压低了语调说道。
孙定额头见汗,自己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高衡直接以退为进,把自己的后话给封死了。要是能接应他们回去,自己还跑这一趟干嘛,直接开了镇南关,放他们入关就是。
高衡见孙定的表情,就知道,广西断然不会一口气接收数万难民,本来财政就已经不堪重负,别的不说,你接应人回去不是给口吃的就行,你得给人田地,才能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在他们能自力更生之前,你还得供养一段时间,数万人的经费,从哪里来?
“这,这。”孙定不知道如何回话。
高衡却道:“孙大人,方才我就说了,我喜欢比较直白的方式,既然您大老远来了,就不要绕弯子。我来说说,请孙大人确认是与不是。”
高衡喝了口茶水道:“方大人也许真的有心,但是广西地方真的无力,这一点我们能理解,既然兴华军取得了谅山府的土地,这块地是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拿下的,断然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相信方大人也看到了这一点,想要我们帮助广西协防安南人,这没问题,但是广西方面能给什么支持?”
孙定张嘴要说话,高衡制止了他的话头道:“兴华军刚刚建立,也才接手谅山府不久,别的不说,我们要数以十万计的粮食,要百万银钱,还需要火铳火炮若干,明军铠甲也需要上千副,最好再给我们一千匹战马,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和安南人周旋,请问,这些东西,方大人能给吗?”
孙定道:“我们给不了这么多。”
“那你们能给多少?”
“这是我草拟的一份清单,方大人也认可了,此次带过来就是要跟将军谈一谈的,只是没想到我们谈话的节奏这么快,既然如此,还请将军过目。”孙定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高衡。
高衡只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将信件递给了成子龙和景昭,两人皆是摇头。
高衡道:“孙大人,您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
原来,孙定的单子上只写了白银十万两,粮食五万石,剩余一些布匹、兵器若干,总之,对于高衡这个规模来说,就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若是分配下去,就相当于一个人拿二两银子,一石粮食,这点东西,够干什么的?还没有安南人的赔款十分之一多。
孙定也知道自己草拟的这份单子有些寒酸,但这个数字可不是他拍脑袋,信口胡诌的,而是在盘点了广西的财政状况之后,经过计算得出来的数字,也就是这部分数字是方震孺目前能挤出来的最大数额了,其他的金银钱粮他还要用在别的地方,不可能都给高衡。
孙定拱手道:“将军莫要嫌弃,这已经是方大人尽了最大努力争取来的了,但是请高将军放心,后面我们也会尽力筹措物资,给将军更多的支持。”
高衡一摆手道:“孙大人,画大饼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本将和在座的几位都不是三岁小孩。”
孙定抿了抿嘴唇,看来今天的谈判估计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确实,自己在出发之前就跟方震孺讨论过,就这么点东西,要人家卖命,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是方震孺还是想试一试,要知道,从安南整体的形势来看,其实北方的莫朝已经被册封过安南都统使了,按理说郑氏北侵,莫朝应该出兵协防才对。
但是烂泥扶不上墙,莫朝的生存空间已经被完全挤压到北方一小块地面上了,让他们出兵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安南都统使基本上形同虚设,所以有了高衡,方震孺才想着能不能拉拢一下,可自己的物资实在是拿不出手。
“不过,我提一个要求,若是方大人可以满足的话,我倒是愿意考虑。”高衡话锋一转道。
就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孙定看到了一丝希望,连忙道:“将军的意思是?”
高衡道:“您也看见了,虽然我们拿下了谅山府的土地,但是这片地区原先的人口在十万人以上,我们现在人口不足,很多田地无人耕种便是浪费,再说了,土地要有人才能守住,没有人如何能建立防御安南人的屏障?只要方大人能想想办法,让我们的人口增加一些,我们就能自给自足,再说了,本将不也希望扩大自己的势力吗?”
高衡故意对孙定使了个眼色,现在他要隐藏自己的理想,不能让孙定看出来,要想给吸引人口这件事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有污名化自己,让孙定以为自己是个野心家,想统治更多人口的野心家。
孙定心中恍然大悟,高衡这家伙就是个军阀,军阀最需要的是什么,抢钱抢粮抢人抢地盘,原来他现在缺人,可是自己到哪里去给他弄人呢?等等,不对,有一个途径,不仅满足了他的要求,还满足了广西当地的要求。
孙定一拍桌子道:“高将军,这倒不是个难事。”
他起身踱步道:“几位有所不知,最近一段时间,广西以北,湖广、中原等等地方都打成了一锅粥,有不少难民从北方南下,进入广西地界,人数不少,这些人本来广西当地还能尽力安置一下,可是无奈后面人数越来越多,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若是将军有意,我们可以将这些难民给将军,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安南。”
高衡要的就是这个,兴华军治下的这些民众,很多都是活不下去才出境的。以现在大明的光景来看,流民遍地,民不聊生,要不然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也不会动不动就拉出百万大军。
这些民众给他们是浪费,若能到自己这里来,棋局就盘活了。
“好!有孙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他们愿不愿意来的事情,您不用管,我自有办法。”高衡笃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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