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田暗骂了一声，“他奶奶的，沙定洲倒是好算盘。”

王扬祖面色如常，倒是禄永命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沙定洲这么干明摆着就是堵他们的嘴，中军也派兵了，前军不用命好像不太像话。

要知道，高平之战，沙定洲的本部人马总是缩在后面，每次都是他们三家冲锋，损失基本上也是他们三家的，现在沙定洲假惺惺地派出一万俘虏兵来，号称是中军出战，这不是要让自己的步兵和这些俘虏兵一起当炮灰吗？

大家都不是傻子，不管兴华军是什么人，至少，他们已经能从千里镜中看到对方的火炮了，不管如何，炮战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先冲上去的步兵一定是炮灰。

“老王，你怎么不说话。”龙在田看着王扬祖道。

“你们说得不无道理，但是眼下，仗还没打，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我心里也不满，但是咱们不能自乱阵脚。”王扬祖神情不变道。

“他奶奶的，老王你今天怎么转性了，那好，你觉悟这么高，我就不说什么了。”龙在田道。

王扬祖心中冷笑了一声，哪里是他今天转性了，而是出发之前，沙定洲单独找他秘密商谈了一次，让王扬祖站在他这一边，好处他们对半分，也算是沙定洲对这几个土司的分化拉拢，要不然王扬祖今天怎么会这么痛快，连哼都不哼一声。

“报！城头有少量守军，周边再无兵马。”先前撒出去的骑兵陆续回来将侦查情况禀报给沙定洲。沙定洲仰天大笑，“哈哈哈，好，今天本大王就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做以卵击石，开始进攻！”

呜～牛角号吹响，咚咚咚，战鼓隆隆，沙定洲的军队开始前压，他们要进入炮兵射程。

四个旅的兴华军将士巍然不动，老兵的神情很淡定，新兵有些紧张，不过看老兵没反应，他们也不好意思把自己内心的紧张给表现出来。只不过人的表情和身体反应是隐藏不住的，有的人瞳孔紧缩，有的人额头渗出了汗珠。

老兵对身边的新兵道：“紧张什么，开战之前，你们能看到一场盛大的表演。”

“标定诸元！标定诸元！”

“检查火炮！检查火炮！”

“开花弹一发装填！开花弹一发装填！”

炮兵阵地上，吴荣从容不迫发布着命令，兴华军的四轮磨盘重炮，其威力基本上相当于后世拿破仑战争的十二磅炮，在一百多年前的明末，十二磅炮无论是射程还是破坏力，都已经是相当夸张了。一般的大将军炮也不过就是一里多的射程，红夷大炮大约是二里多，但是兴华军装备的四轮磨盘重炮，发射十斤实心弹，射程超过三里，如果不考虑炸膛风险，最大限度装药，能达到四里，这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射程了。

开花弹的射程稍微差一些，但是打出三里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对普通的红夷大炮也是碾压的射距了。

沙定洲的火炮数量虽然不少，但是质量跟兴华军没得比。缴获自沐王府的红夷大炮仅有十门，其余上百门重炮都是大将军炮，剩下的一百多门都是中小型的佛郎机以及虎蹲炮之类的近战火炮。看起来数量多，但作战效能差了很多。

兴华军一个旅按照标准配置是一百五十门火炮。其中四轮磨盘重炮二十五门，普通重炮二十五门。另有改进大将军炮五十门，剩下的五十门是各式小型火炮，有轻型佛郎机、子母炮、没良心炮和虎蹲炮各十几门。

其实高衡也明白，火炮的种类越是繁多，对后勤保养的压力就越大，如果按照拿破仑战争这种近代战争的标准，火炮的种类应该进行精简。比如当时的法军炮兵，基本上就是装备六磅炮和十二磅炮，再往上的大口径火炮有倒是有，装备量不多，主力参战型号就是这两种。

高衡也决心将吴荣的炮兵打造成这种标准炮队，改进大将军对标的就是六磅炮，四轮磨盘重炮对标的就是十二磅炮，至于没良心炮这种特殊火炮，只能作为少量附属携带。

只不过现在，铸造一门火炮耗费的人力成本很大，所以炮兵还没有完成全面换装，理想状况下，一个标准兴华军炮兵旅，应该装备一百门六磅炮和五十门十二磅炮，再附带十几二十门没良心炮作为攻城和近距离拒止利器即可。

不过即便是现在的配置，高衡也有信心吃掉对方的炮兵，再怎么着，普通的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对兴华军炮兵可构不成威胁。

土司联军不断朝着兴华军阵地接近，两万多步兵已经列阵完毕，朝着兴华军移动，骑兵在后方督战，再后面是沙定洲的中军和后军。炮队加速往前走，从步兵分开的队列之中往前线挺进。土司联军的战斗力不差，毕竟在云贵川这种多事的地方，战事不断，士兵们大部分都是见过血的。

只是土司的组织度和训练程度不行，单打独斗可能不错，结阵作战跟建虏这种军事集团比起来可就差很多了，走着走着，队伍就开始散乱了。莫朝的俘虏兵阵型更是松散，他们也知道自己是来打头阵当炮灰的，所以士气更加低落，要不是数千骑兵在后面督战，估计早就崩溃了，毕竟他们谁愿意为摧毁自己家园的人卖命呢？

吴荣淡定地观察着敌军的大阵，他必须要等对方炮兵进入三里以内的位置再开火，这是敌军红夷大炮的极限射程，在这个距离上，红夷大炮基本上没准头，就算是对方还击，他也不怕。

“四里！”炮兵阵地上红旗挥动，有军官报数，提醒着目标的距离。炮兵们用鲁滨逊制作的炮兵象限仪微调着火炮的射击角度。

“三里！”军官再次报数。

“预备！”吴荣高高举起了右手。身后的掌旗兵也举起了红旗。各炮位的炮长纷纷侧目，盯住这面红旗。

“二里半！”敌军的炮兵显然还在推进，一般来说，红夷大炮最好是进入二里再开火比较保险，所以土司联军依然是按照明军的惯例继续推进，步兵放缓了速度，让炮兵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开火！”吴荣高举的右手猛然落下，掌旗兵的红旗也跟着一同落下，正在用千里镜观察战场的沙定洲显然也看到了敌军阵地上有数面旗帜同时落下，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下一刻，他明白了。

轰轰轰，二十五门四轮磨盘大炮首先发威，紧接着二十五门改进型号的红夷大炮也同时发威，二里半的距离上，只有这五十门火炮装填的开花弹能够得着敌军。敌军的火炮是重叠了几层阵型进入兴华军炮兵的射界的，二百多门火炮大致按照远中近分成了三层。五十发开花弹照着对方炮兵就招呼了过去。

唏律律，五十门火炮同时开火的巨大声响让双方马队的战马同时嘶鸣了起来。沙定洲和众将都瞪大了眼睛，他心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对方到底会不会用兵，这个距离上就算是红夷大炮又怎么样，能打中目标都是小概率事件。

可现实给了沙定洲一个响亮的耳光，轰隆轰隆，爆炸声在炮兵阵中不断响起，开花弹的破片四处飞溅，阵后的步兵分明看见，己方的炮兵就像是被镰刀割断的稻草一般，呼啦一下，倒下了一大片。

就连炮手自己都蒙了，这怎么可能，这个距离上对方的火炮如何打得这么准？他们的火炮又是如何能打得这么远。大量的炮兵惨叫着倒地，身上冒出巨大的血洞，有的人捂着飙血的伤口在地上翻滚嚎叫，更多的士兵不知所措，不知道是继续前进还是后退。

“再放！”轰轰轰，就当敌军犹豫的时候，吴荣却毫不留情面，直接又打了一轮，刚才打的是移动靶，现在等于是打的固定靶，敌军在射界中没有移动，结结实实又挨了一轮炮弹，轰隆轰隆，没被炸倒的敌军炮兵又被洗礼了一轮。

这一下，沙定洲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方火炮的射程大于己方，要想胜利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靠上去，此时撤退，一定会引起混乱，他必须立刻转变战术。

“前锋骑兵分出四千兵马两翼佯攻，吸引对方火力，步兵大阵和炮兵贴上去，继续贴上去！快！”应该说沙定洲的命令还是非常正确的，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这个命令没毛病。沙定洲的战术很简单，既然你拥有射程优势，那没关系，反正他的火炮再往前半里就进入射程了，那就让骑兵出击两翼，分散你的火力，同时前锋步兵大阵快速前压，只要前进了半里地，大家就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驾！杀啊！”沙定洲的命令传到前方，王扬祖咬了咬牙，想着沙定洲答应的条件，打马就带着两千骑兵冲了出去，那边的龙在田没办法，也硬着头皮杀出，只留下禄永命继续督战。

他们的骑兵装备比沙定洲的人还要差，不少人骑的还是驮马跟骡子，队伍一杀出，队形就乱了，士兵们根据坐骑质量的不同，一下拉开了距离，不过从视觉效果上看还挺壮观的，怎么说也是四千骑兵冲锋。

“骑兵收缩！步兵变阵！”滴滴滴，号音在兴华军的阵地上响起，高衡立刻对军队做出了调整。

“大帅，为何不让我们迎上去，咱们两翼各有一千骑兵，打他们这三瓜两枣，末将有信心。”阿木抱拳请战道。

高衡摇摇头，“不要心急，本帅要把这几千骑兵吃掉。我们的骑兵早晚要上，但不是现在，立刻收缩，往后退，把射界让出来。”

号音和鼓声不断鸣响，兴华军按照平日的操练立刻变阵，这也算是高衡对付骑兵的杀手锏。后世，关于近代战争的影视作品和书籍高衡可是看过不少，在那个时代，前膛枪对付骑兵最好的阵型就是空心方阵，这是经过无数次战争检验的，本着拿来主义的原则，高衡也不废话，直接让士兵们用起来。

每个营以连为单位进行组队，外围形成一个大正方形，每个连两百人分成两排密集排列在一起，最前排先射击，一旦敌军靠拢后，最前排蹲下，装上刺刀，形成刺刀阵，最后一个连两百人在里面以排为单位再形成一个小正方形，营长居中指挥。

这种方式对付骑兵冲锋非常有效，前提是要压制或者摧毁对方的炮兵，让炮兵无法发挥威力，否则这种阵型无法移动，就会成为炮兵的活靶子。

滑铁卢战役，法军上万骑兵发动的壮观冲锋，正是被龙虾兵的空心阵给打得一败涂地，内伊元帅的战马都被打死了好几匹，愣是冲不破龙虾兵的集群方阵。

兴华军两个步兵旅，六个营立刻按照命令在平原上形成了六个大方阵，骑兵后退将炮兵两翼护卫住，防止敌军冲击炮兵，同时吴荣下令炮兵剩下的两个营将大将军炮和中小型火炮进行装填，大将军炮准备和敌军火炮交战，跟重炮配合，摧毁敌军炮兵阵地，而其余中小型火炮待命，一旦敌方骑兵迫近，立即进行打击。

兴华军的动作很快，几乎是敌军骑兵刚从阵型中分出来，兴华军就已经开始了动作，骑兵从启动到冲锋有一个过程，这给了训练有素的兴华军士兵变阵的时间。

高衡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骑兵营，这是他的总预备队，战场目前还在掌控之中，总预备队没必要动作。

“这群蠢货，排得什么阵型，简直闻所未闻，找死吗难道？”沙定洲举着千里镜有些兴奋道。他分明看见对方排成了空心方阵，这个时代，密集且有足够厚度的步兵阵型才能勉强顶住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