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期许着他为他加冕的那刻,却无人知晓,在他亲自摘下王冠之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退让。
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
在冠军和她之间。
哪怕再来一万次,他也会无条件地选择救她。
温几栩醒来时,已是两天后。
睁开眼,看到的便是洁白如新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她有些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浮了上来,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对上一双沉郁青黛的眼,瞳眸里缠绕着血丝。左手吊着石膏,五官轮廓更加锋棱有致,像是刀鞘。
温几栩思绪还没回笼,茫然地看向闻堰寒。
医生走了进来,嘱咐道:“温小姐,恢复期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些力量训练,只要极力配合,就不会留下后遗症。这段时间饮食要清淡,保持情绪平稳,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
温几栩点头,一一记下,任由医生搀扶着调节病床的倾斜板,坐直了身体。
病房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温几栩感觉头有些晕,撑着额间问:“我受伤的事情,可以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吗?我怕他们担心。”
“好。”
目光在前方放空了一会,温几栩才渐渐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那个几近缠绵的吻。
他为她落下的眼泪。
和血肉模糊的手掌。
温几栩问:“你完成比赛了吗?”
闻堰寒垂下眼睫,淡声:“你先养好自己的伤。”
“你该不会弃赛了吧?!”
面对她的质问,他的神情冷漠而木然,避而不谈道:“温小姐,请你谨遵医嘱,不要有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闻堰寒!”温几栩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手腕处的沉香手串被她拨动,木珠发出弹撞的脆响。
男人背对着她,腕骨被她抓住,松竹般的脊背有一瞬的僵硬,从容地收回手,像是在避免和她的触碰。
低磁的声线平静道:“温小姐,这和你无关。”
温小姐,怎么会是温小姐呢?
记忆涌入脑中,温几栩恍惚地想起,这是她和他在青野展厅做下的约定。
冬季赛过后,他们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是陌路人。
可是又有谁会为了陌路人放弃自己执念一生的信仰?
值得吗?遗憾一旦留下,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好好休息,我还有会议,先走了。”闻堰寒抬眸,视线淡淡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副矜贵不染纤尘的淡漠模样。
“为什么?闻堰寒,你怎么可以为我弃赛……”温几栩哽咽地逐渐失声。
目光落在她挂着泪痕的脸上,闻堰寒花了一整晚才铸建起的城墙轰然倒塌,理智濒临破碎,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克制不住地想要紧紧拥著她。
一遍遍地吻过她的眼角。
勒令她不许哭。
他知道,他不能。
就算有,也绝不是现在。
他竟可笑地认为自己的放手能换得她的自由恣肆,却忘了,在她成为他软肋的那刻起,她便被他拖入了这冥暗蚀骨的池沼。
所以必须在这一刻狠下心来将她推开。
即便再难,也要隐忍、蛰伏,在背后为她肃清障碍。
他还没全盘接过闻仲衍的位置,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出手,人人都知晓他狠戾的手段,在局势稳定前,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闻堰寒深看了她一眼,冷声打断:“温小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闻堰寒也不曾对她像现在这样冷过,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骤然浮出的寒意让温几栩生出了怅然若失的陌生情愫。
温几栩咬着下唇,漂亮的桃花眸里闪过泪光,有些恼意:“你明明还戴着我送的沉香手串,怎么能说我自作多情。”
这座私人医院建在悬崖边缘,高屹在雪山之巅,从窗外俯瞰而下,唯有一片苍茫纯白。
闻言,他微蹙的眉心收拢,拨下那串沉香,指腹摩挲着圆润的木珠,玉笛般的食指同中指并拢,懒怠地夹着,当着她的面,随手抛了出去。
就像是扔掉不再重要的东西,云淡风轻。
“现在呢?”闻堰寒的喉间像是被刀片割出丝丝血迹,孱弱无声,痛意却直穿心脏,唇畔却浮起淡淡的笑意。
“温小姐,我想,我们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救你,是出于人道主义,换作任何一位领航员,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他。”
“你的手……”
“我已经退圈,褪去了赛车手的身份,倒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重要。”闻堰寒的唇畔虚勾起浅淡的弧度,带了一抹讥诮的意味,仿佛是在说,温几栩,不要自作多情了。
说要斩断关系的是你,现在你如愿了,他终于冷却了对你的迁就和宠溺。
为什么还要奢求更多。
你们的分离,已经足够体面。
可是为什么,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块。
温几栩有些茫然地触摸着胸口的位置,看到他抬步,优雅地起身离开。
窗外雪花飞扬,在瑞典最寒冷的冬天。
她和他彻底说了再见。
一个月过后,温几栩出院。
世界车迷都在为法国车队的冠军kl欢呼,国内车迷一片死寂,热搜像是被压了下来,没有一条消息提及闻堰寒弃赛的理由,雪花崩塌之际,没有一片砸在温几栩的身上。
温几栩将闻堰寒曾在漂移赛送给她的车、以及那枚粉钻,托人退还了回去,她有一些私心,留下了戒指盒,小心地珍藏着。
温家的司机将小姐吩咐的事都完成后,恭敬地打算离开,却见那位已然全盘接手闻氏商业帝国的年轻掌权人蓦地叫住他,相比于上次见面,他眸中的淡漠更甚,指腹间撵着一枚男士手表,“这个也帮我还给她。”
传言他在今年的冬季赛中,判断失误,造成了一场不可估量的车祸,左手的神经元和组织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拿不稳重物,温家的司机以为是谣传,如今亲眼见到他的指骨发颤,才发觉那小道传闻所言非虚。
不免好奇地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
神情淡漠,举止端庄。
“闻先生,我会交给小姐的。”
司机常年跟在温家,自然认识表的品牌,小心地接下。
离开之际,不免叹息,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怎么也会有失误的时候,想当年温老爷子也是在赛车上受了重伤,司机不懂赛车,更何况那是有钱人的消遣,距离他的世界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遂不再花时间琢磨。
徐特助见少爷目送着温家的人离开后,仍旧驻足在原地许久,京市难得落了一场雪,在他精致考究的西装萦了满肩,硕长清隽的身形显得有些苍凉。
自闻堰寒开始着手一部分集团事务后,徐特助便跟在他身边了,对少爷恣意淡漠的脾性无比了解,直到温小姐的出现,短短几个月,却像是历经了一生的劫。
前些日子疲于准备的订婚礼,也如大梦一场搁置。
徐特助敛去心中酸涩,轻声提醒:“闻总,下午一点约了纵横钢铁的执行董事,现在应该出发了。”
闻堰寒回眸,迈出脚步,进了劳斯莱斯后排。
腕骨中染上褐红色血渍的沉香珠串滑出,在静谧的车内发出一声轻响,闻堰寒垂眸望着它,目光微微失了神。
徐特助不忍追忆那日的情境,视线从后视镜移开。
闻堰寒深冷的目光收回,不动声色地那串沉香藏回了衬衣袖扣中,从此,再不示人。
作者有话说:
太子的手会好,但是比较晚,大概在婚前(?
如果觉得这章眼熟的宝,记得倒回去重看50章,晋江把我没改过的存稿抽成50章了(握拳)
?? 朝暮并往 ??
第52章 月光
◎“让他们玩,玩到尽兴为止。”◎
法国街头, 数辆涂鸦着酷炫色彩的赛车并作一排,五盏红灯同时熄灭,轰鸣声乍起,伴随着围观群众激昂的喊叫声, 几辆赛车如同踩在刀刃边厉声擦过。
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是那辆el, 即便起步稍晚, 被后排超过,在弯道极限速度拉满之际, 一个漂亮至极的漂移成功夺回主动权,令人窒息的间距使得所有人的心跳都憋到了嗓子眼。
el冲刺终点的那一刻,骤然爆发出欢呼声, 车身熄火, 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迈了下来, 随着视线摇晃, 是被赛车服包裹地紧致昳丽的姣好身形,一双桃花眼温淡地勾着, 独属于东方面孔的清冷感扑面而来,围观的车迷更加疯狂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入驻法国or车队的这半年,温几栩在本地赛事上大放异彩,凭着出众的外形和野性难驯的赛场风格斩获大批粉丝, 油管上的视频点赞都快被点爆了,作为新生血液, 推动着近几年沉寂的老牌车队重新回到观众视野。
当初or的赛车工程师岑然休假回来后, 力荐这位年轻的新晋车手,遭到了大部分车手的反对, 是温几栩爽快地签下了军令状, 又用惊人的天赋和努力刷新了众人的认知, 混成了团宠。
深棕发色的少年从车上走下来,同她愉快击掌,笑容优雅谦和:“ine,刚才差点以为你要输了,起步那么晚,是在为什么分心呢?”
本土的法国人都不太爱说英文,好在岑然在这待了七年,早已对法语熟稔,有她这个老师带着,温几栩已经能够流畅地同人进行交流了。
温几栩摘下碳纤维头盔,脖颈微微后仰,齐肩的乌发散开,淡淡道:“在想故意晚3秒,能不能赢。”
街头娱乐性的赛事气氛算不得多紧张,面对她挑衅似的话语,车手们不但没有被激怒,反而听出了她的黑色幽默,惋惜道:“看来下次和ine一起竞争时,得把脑袋提起来,要是被让了还跑不过,实在是太丢人。”
众人松散地笑了一声,岑然从人群中迈入视野,检查了一番温几栩的车辆,才抬起头,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视野里,江鹤轩一袭休闲套装,头发不知何时染成了耀眼的金色,狭长的眸子含笑望着她,痞帅的模样勾地不少女性对他暗送秋波。
花孔雀似的。
温几栩轻嗤,很想骂他一句骚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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