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时无人说话。

沈知韫没理会张贵妃，而是先问起了乔乐雁来：“若我没记错，才人入京尚不足一年，平日里除了家中的姊妹，应无旁的交际？”

乔乐雁不喜欢旁人在她跟前提起寄居在沈家那段日子，但这是皇后的长秋宫，她纵是心里不高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好点了点头。

沈知韫挑眉，“既是如此，那张二郎因心悦于我而夜不能寐，才人是如何知道的？就连贵妃娘娘这个做姑母的，也是才人你说起，才知道此事呢。”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

乔乐雁的脸白了又红，不由看向一旁的张贵妃，却见张贵妃只悠闲地饮着茶，仿佛对沈知韫的话充耳不闻。

她暗自啐了一口，只能硬着头皮道：“沈七娘，你平素就巧舌如簧，往日欺我是寄居在沈家的孤女也就罢了。如今我可是陛下后宫的才人，你可知辱我就是辱……”

“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沈知韫淡声道：“才人也不必事事都牵扯上陛下，皇后殿下与陛下才是同为一体的，至于才人……还是省省吧。”

“你！”

乔乐雁被沈知韫气得说不出话来。

眼见乔乐雁被沈知韫连消带打、偃旗息鼓了，皇后满意、永昌长公主放了心。

张贵妃见状，缓缓开口道：“七娘这张嘴当真是厉害。你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皇后殿下才是与陛下同为一体的，乔才人不过是妃妾，还不够格攀扯陛下。但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七娘在长秋宫如此不给乔才人脸面，不知陛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沈知韫扯了扯嘴角，张贵妃这模样，倒让她想起了上巳节那日的万年公主。

当日万年公主也是如此，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沈知韫甚至是沈家，都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她不急不躁，笑着道：“贵妃娘娘只管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禀于陛下，想来陛下心中自有决断。”

张贵妃冷哼，没再接茬。

永昌长公主适时道：“贵妃娘娘，蛮蛮这孩子向来是分得清是非的，只是有些心直口快，她年纪尚幼，还望娘娘不要与她见怪才是。”

张贵妃敛去那丝不悦，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长公主哪里的话，七娘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怎会与她见怪？”

只是她今日带着乔乐雁来长秋宫，本就是打着让沈知韫等人没脸的主意，如今算盘落了空，还落得了一肚子的闷气。

上首的皇后见张贵妃吃了瘪，这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她本想借机讽刺张贵妃几句，一出这么多年的闲气，殿外就又有人求见。

来人是宣政殿的内侍。

此内侍常年跟在皇帝身边，算得上是皇帝最为宠信的人之一，皇后也免不了多给些脸面。

那内侍倒没有仗着皇帝的宠信就眼高于顶，而是客客气气地道：“皇后殿下，奴婢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的口谕。陛下已下了旨，册晋王世子为琅琊王、恭王世子为利川王。因琅琊王将要大婚，这一应事宜自当按郡王制。”

“你说什么？！”

那内侍传完了话，皇后还没开口，张贵妃倒先失了态，忍不住站起身喝问。

皇后不由蹙眉，厉声道：“贵妃，这里是长秋宫，可不是你的景阳宫。袁内侍来传陛下口谕，本宫还不曾言语，你倒先开口了，可曾把本宫放在眼里？！”

张贵妃知自己理亏，只好先向皇后请罪。

皇后这才满意了，意味深长地道：“贵妃似乎没听清袁内侍的话，那就有劳袁内侍再说一遍吧。”

袁内侍垂着头，依言又说了一遍。

皇后笑了起来，唤人给了袁内侍赏赐，便让他回宣政殿复命去了。

张贵妃咬着下唇，也想告退，却被皇后叫住了，“贵妃急什么？今日景和、既明皆封了郡王，算是双喜临门，但本宫瞧着，贵妃似乎脸色不大好？可是对陛下的旨意有何不满？”

张贵妃咬牙：“不曾。”

皇后勾起嘴角，忆起上元节宫宴那日，皇帝当众宣读了旨意，册谢愉为临安王。

那时谢愉还有张贵妃母女可是春风得意啊。

这才刚过了四个多月，这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三位王府世子，若仅是谢愉封了郡王，那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如今三子皆是郡王，便再没什么不同了。

皇后心中畅快，连带着看张贵妃、乔乐雁也顺眼了些，倒也没再为难她们，不多会儿便让她们退下了。

碍眼的人走了，皇后的笑容就更真切了许多，拉过沈知韫的手，欢喜地道：“要说咱们蛮蛮真是福星，这才刚与景和定亲，陛下就册了他为郡王，这往后的好事，那定是数不胜数的。”

永昌长公主也是满脸的欢喜之色，这晋王世子妃和琅琊王妃的名头，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两人都欢喜得很，唯有沈知韫还没回过神来。

这……这才刚一会儿，她就从晋王世子妃变成了琅琊王妃了？

……

回镇国公府的路上，沈知韫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永昌长公主见状，忙道：“蛮蛮要不在车上睡会儿，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到国公府呢。”

因今日要进宫觐见皇后，母女俩早早就起身了，后来又在长秋宫待了半日，一刻也不得闲，也难怪沈知韫打盹了。

这马车是公主车驾，不仅宽大舒适，还可侧卧而睡。

沈知韫摇摇头，道：“母亲，那乔乐雁倒是与张贵妃走得极近，今日这事，恐怕也是得了张贵妃的授意。”

永昌长公主颔首，“必是贵妃授意，否则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岂敢在长秋宫找事？”

皇后这些年在张贵妃处吃了些亏、受了不少气，但对乔乐雁这个才人，皇后还是不惧的。

若非是张贵妃在背后撑腰，给乔乐雁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长秋宫说那番话。

沈知韫拧眉，“乔乐雁到底是西府叔祖母的侄孙女，又在西府借住过不少时日，若她成了张贵妃的爪牙，往后做下什么事来，恐怕西府的脸面也不好看。”

镇国公府与西府系出一脉、同气连枝，西府的脸面不好看，难道镇国公府的脸面就好看了？

更何况沈知韫如今要与谢恒成亲，镇国公府乃至整个沈家都与晋王府、谢恒绑在了一起。

而张贵妃是谢愉那头的人。

永昌长公主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遂道：“改日我与你大伯母说说此事。”

王氏是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沈知韫点点头，她知道永昌长公主与王氏会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