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深沉如水墨,斜雨淅淅沥沥下着,莫非榆撑伞站在公交站前,头微微点动。
“哎——你走不走?”雨声很密,司机朝门口倾了身子,抬高音调,希望站在门口带着耳机的乘客一次就能听到,不用他费力再喊一次。
“走!麻烦您再等一下!”莫非榆大声道。
司机侧身看了眼后视镜,地面都起雾了,朦朦胧胧,这个天气,他今天跑了三趟都没见几个人到山里来。
不过他这趟是最后一班回市里的车了,看这人好像是在打电话,或许后面真有人在赶过来,那就等会儿吧,也不差这几分钟。
十九,二十,二十一......
二十三,齐了,应该没有漏掉的吧?
莫非榆心想着把伞撑高了些,仰身后望,确认无误后收伞上车。
“不等了吗?”司机提醒道,“下雨天可不好打车哦。”
莫非榆笑着:“没事,他有人来接。”
坐好后,司机把三个后视镜都看了一遍,随即关门,缓缓驶出车站。
“下这么大雨都来上坟啊?”司机问。
“嗯。”
“真是有心了,”司机瞄了一眼镜子,又说:“那个窗户坏了,你换个位置坐嘛,小心感冒哦。”
公交车虽不大,但始发站只上了一个人,想坐哪里都可以,可这姑娘就穿了薄薄一件外套,还偏偏挑了个漏风不挡雨的座位。
“不用了,这里空气好。”
莫非榆苦笑。
空气虽好,也耐不住吹得冷啊。她也想坐个暖和点的地方,可位置都被坐完了,她最后一个上车的,总不好叫先坐下的人起来吧?
始发站只上了莫非榆一个人是没错,但上没上别的东西,司机就不知道了。现在这辆二十四座的车上已经是满载状态,那些莫非榆无法更换的位置上都坐着青白黄三色的游魂。
其实被游魂占据的位置也能坐,但前提是你看不到他们,才坐得下去。
风夹着雨吹进半扇窗户,莫非榆带上帽子拉上拉链,抱臂将自己缩起来。
她旁边飘着一团丝线缠绕的圆球,发着浅淡的青白色的光,这团光正在用力推窗户把手,只是推了半天也不见窗户挪动一点。
“没事儿的线团,一会儿就到了。”莫非榆笑眼看它。
线团没有脸没有表情,但却好像很失落似的落在莫非榆肩上。
当事人没说话,司机师傅倒是喊了一声:“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啊,没说什么,快到德鸣路了吧?”莫非榆回道。
“对,还有两站,要是没人上我就直接给你开过去。”
“谢谢师傅。”
福夕山上是一座墓园,开头连着五六个站点都在下山路上,山上没有人自然也没有下山的人,车几乎没停过,一路丝滑地下了山,两边的建筑也逐渐从低矮的楼房变成高楼大厦。
到站时莫非榆跟师傅唠了两句故意拖延了时间,等一车游魂下完跟司机道了谢。
天黑着,路上零星几个人都埋头走得很快。
莫非榆撑伞走到马路边,道:“就这儿了。”
十字路口中间似有一个框线隐匿在雨中,虚无缥缈的,眯起眼睛仔细看也不一定能看见。
那是地门,全称是通往地府的门,正不正确不知道,反正莫非榆这么叫它,游魂也是,都是她随便起的名字。
身后的二十三个游魂排队走到地门前,有几个很有礼貌,进门之前还朝莫非榆点了下头了表感谢。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本,油红的封皮上印着功德无量四个金色大字,中心还有一个木鱼,顶部的线圈上套了一个青白色打着腮红的球形挂坠。
她翻开本子,在上面写到:五月七日,福夕山——德鸣路十字路口,游魂共计23。
人临到死时很少有心甘情愿,走得清楚明白的,所以迷路的游魂尤其多,现在手里这本已经是23年间莫非榆换的第三本,虽说买个大的就不用来回换,但功德本的作用就在于随用随记不会漏,所以还是小巧的更方便。
写完合上,刚好迎面驶来一辆黄色出租,她招手上车,车内开着热风,吹着总算暖和一点。
到家后窗外阴冷连绵的雨才看得顺眼,莫非榆洗了个热水澡,泡一杯热茶,美美窝在摇椅里打开电脑处理工作。
三封邮件和一堆消息红点,挨个回复完就到了12点。
她躺在床上,线团躺在整理好的毛绒熊肚子上,定好闹钟,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呼吸深沉平缓,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眼前开始有了画面。
暗红的夜与山如獠牙血口包罗天地,阴风过阵留下灰白浪痕,头顶悠哉悠哉飞过一架四团幽火托着的碧玉辇。
莫非榆仰望目送,甚是眼红。
周遭过的人人鬼鬼都轻飘飘的,只有她身如沉石,迈着艰难的步子。
眼前幽长的棕色古道上摆着许多摊位,长相奇特的摊主买着奇怪的东西,就比如左手边的四眼红发鬼正拿着长铁勺在锅里搅动,浓稠的黑浆冒起一个又一个泡泡,看上去一点食欲也没有他还吆喝地热情。
“小莫姑娘,今天也不来一碗吗?”红发鬼道。
“十年了,还是这一锅,卖不出去你也不知道换换。”莫非榆无情拆穿。
红发鬼傻笑,“好喝的,为什么要换?”
莫非榆懒得与他掰扯,但她也累了,暂时还不想继续走,杵在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一锅黑乎乎的东西滚了又滚。
不远处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紧抱一本厚书,低头在古道上横冲直撞,被他穿透身体的路人发出不满的骂声。他火急火燎,没想到会一头撞上一个实心的人,厚重的书跟着这猛烈的一下砸到一双实隐实现的脚背上。
“小兔崽子给我站住!”花脸大娘气喘吁吁追了一路,看谁都不顺眼,逮人就骂:“看什么看!蹬着两个窟窿眼,眼珠子都没有看得明白吗你!”
小男孩神情焦急,头来回扭得像拨浪鼓似的,他想抢回书册继续跑,可书册被人捧地很高,奈何他跳得再用力也还是够不着,便急吼一声道:“快给我!”
他吼得很大声,但在别人耳朵里还不如蚊子。
莫非榆拇指码在书侧,被快速翻过的书页顿在中间某处,一朵黄色的干花静静的躺在纸墨之间,平整又漂亮,跟这本糙纸乱笔编的《河关花楼志》截然不同。
男孩下半身已化作魂烟一缕,上半身也呈半透明状,跳起来还不到莫非榆腰间,他回头看见花脸大娘已经追上来,连忙飘到莫非榆身后,抓着她的衣摆,瑟缩着探头往前瞧。
“哎哟,可算让我追上了。”花脸大娘喘着粗气,脸上厚重的脂粉跑得缺一块少一块,“这不是小莫姑娘嘛,真是多谢了,下回来小西楼找花娘我给你打折呀。”
莫非榆一手合上书册,递给了花娘,“花娘客气啦,偷拿东西是这小家伙的不对,不过现在东西也找回来了,您看要不......放他一马?”
花娘白了男孩一眼,晦气道:“你这小东西投胎就好好投胎,还跑到阎河关来,生不生死不死的,啧啧,赶紧走!”
花娘走后,莫非榆蹲下摸了摸小男孩几近透明的头,霁颜一笑,“你在找这个吗?”
男孩看到黄色的干花,脏乱的头发下闪动泪花,他点着头小心翼翼地接过。
“去吧,别赶不上了。”
莫非榆拍了拍男孩的背,望见他瘦小的背影慢慢被古道尽头一道逐渐强烈的白光消融。
白光刺眼又温暖,等她再次睁开眼,取代古道的是白漆吊灯的天花板,还有响了第三次的闹铃。
“昨晚就一个吗?”莫非榆问道。
线团在空中上下晃了两下,好像是在点头。
莫非榆快速打开功德本,又给自己记上一笔。
天澄澈云轻柔,五月雨后的风清爽宜人,莫非榆从起床到穿鞋出门花了十分钟,急急忙忙赶到公交站,前脚刚站定,车就来了。
今天的时间也卡得刚刚好。
她刷卡上车,看到后座上两个灰白色透明的物体霎时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坐到位置上。
还好不是人......
莫非榆呼气调整坐姿,一脸满足地闭上眼开始补觉。
游魂分为两种,一种是人形,一种是异形即非人形。
人游魂是人死后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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