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曾经也是风风光光的,手底下管着好几个人的一级警员。如今却要沦落到去偷昔日破落户的房子,还被房子的主人当场抓获。
只是周澄午的视线过于有威胁力。
当周澄午站在徐颂声身边,而徐颂声没有望向他时,他的表情可不是什么乖巧可爱的天使小狗。
从帝都教堂骑士部出来的恶犬,相当擅长从表情上给予对方压力,配合少量外放的信息素,足以令许多没有接受过训练的人感到强烈的心理压力。
比如眼下。
罗伊就有一种,如果他不好好的,老实的,回答徐颂声的问题,那么面前这位美貌的少年就会把他做成狗饭喂给他养的地狱犬。
罗伊硬着头皮回答:“毕竟是被解雇而不是退休……新来的上司并不是很喜欢我。”
尤其是他这种和本地势力勾缠颇多的警察,把柄多得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抓就能找到。
眼下乌漆嘛黑,头顶电灯泡还时不时闪几下,仿佛鬼片现场一样的环境,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回忆过去聊聊家常的环境。
然而徐颂声并不在意,铁了心要在这里问清楚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徐颂声:“五十万,买一个原因。”
罗伊神色一僵,意图装傻:“颂,颂声,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虽然嘴上说着听不懂,但是罗伊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动摇。
闪烁的昏黄灯光,像是不灵验的闪电毫无规律的间接性明亮,偶尔照亮他那张苍老又灰败的脸。
被解雇的警察没有退休金,而他又因为被以前的赌场勒索而急需用钱。
若非生活所迫,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颂声看出他的动摇,声音平静叙述着事实:“叔叔,我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开出这个价格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
此乃谎言,随口一诈。
罗伊纠结片刻,深呼吸后,当真被徐颂声糊弄住。
他攥紧自己衣摆扯了扯,“你先把钱给我。”
徐颂声:“我会通过海外账户转钱给你。”
罗伊坚持:“我要先看见钱,才会告诉你——你当然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查。”
徐颂声拿出自己的手机,跟罗伊要了他的账户,现场转账给你——眼看着手机上接到入账短信,罗伊终于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瘦弱无力的小姑娘。
她现在格外的富有,具备手段,身边还有一个很能打的情人。
因为徐颂声否定了周澄午作为‘男朋友’的身份,罗伊便顺理成章的认为对方是徐颂声的情人。
周澄午长得太好看,无论留在任何人身边——只要他长久的停留,周围的人总会因为他脸的缘故,而下意识的揣摩他们之间具备某种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甜蜜关系。
罗伊:“是我前任上司给出的命令,他要求每个一级警员都必须注意你们家的情况,绝对不能让徐怀禹和赌场的往来,影响到你和徐奶奶的生活。”
“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影响,而是要求影响不能干涉正常生活。比如说赌场可以上门催债,打砸东西,但不能撕掉你的作业本和影响你第二天去学校。”
徐颂声:“……”
周澄午:“有点意思。”
徐颂声瞥他,他注意到徐颂声的视线,在徐颂声看过来的瞬间,表情又变得无辜,并歪了歪头。
徐颂声又将视线挪开。
徐颂声:“你前任上司——是谁?”
罗伊:“刘易士警督。不过他已经被调走,我现在也不知道他被调去哪里了。”
罗伊不知道,但是徐颂声知道。
因为实在太好奇警察们的‘多管闲事’,好奇到上了大学之后仍旧恋恋不忘。所以在学会电脑技术后,徐颂声也曾经调查过故乡警察局的成员。
在两年前帝都教皇死亡,教廷内部进行了一轮的权利更迭——帝都中心刮起的风暴,也影响到了周边的城市,刘易士警督就是在那时被调往帝都另外的职位。
不过他上位没多久就死于车祸。
这场车祸到底是媒体报道的意外,还是他卷入了其他事件之中,就不得而知了。
徐颂声半垂着眼睫在思考,她思考时不爱说话,从外表看起来好像是在发呆。
罗伊小心翼翼的问:“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呃,我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徐颂声:“你也知道这栋房子早就被人偷光,为什么还会想来这里顺手牵羊?”
罗伊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就是,想到那时候徐老太太手上好像从来特别短缺过生活费的时候。”
“加上以前警督也要求我们关照你们家,我想徐老太太可能还藏着点什么压箱底的东西……这几年也没听说有谁突然暴富,徐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说不定还在。”
徐颂声立刻明白了罗伊的意思。
对方大约是觉得她奶奶还藏了什么东西——可能是他们家被特别关照的原因,说不定是一大笔补偿费。
关于这笔莫须有的,捕风捉影的‘补偿费’,徐颂声是知道其流言来源的。
原因是她父亲。
徐颂声父亲是一名omega,因为被卷入信息素暴乱中而意外怀孕,最后生下徐颂声。当初那场信息素暴乱因为参与的人很多——又是在二十多年前,网络并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
在警察局信息库里留下的资料也很少,为数不多的记载都写得含糊,没有什么关键信息。
因为是未婚先孕,又是意外怀孕——父亲将她生下并好好抚养的后续引起了许多邻居的议论。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传播得很快,最普遍的版本是认为她父亲根本没有被卷入什么信息素暴乱,而是被有权有势的财阀包养。
但是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只是一个beta,所以才会遭到抛弃。
而徐老太太用来给大儿l子还赌债的钱,说不定就是金主给徐家的补偿费。
这种流言徐颂声听着也觉得好笑。
她摆了摆手表示罗伊可以离开了——罗伊眼珠打转,悄悄一瞥周澄午。
周澄午在徐颂声不再搭理罗伊的时候,就已经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连颂颂都不搭理的人,他才懒得去管。
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之后,罗伊慌忙转身,连滚带爬跑出了这栋房子。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周澄午毫无心理负担的垮下脸伏到徐颂声肩膀上,“就这样让他走了?颂颂都还没有给我转过五十万呢~”
徐颂声:“没有和他较真的必要。”
五十万买个原因其实并不值得,徐颂声想的话不花钱也能逼对方说出原因。
只是徐颂声觉得没有必要。
做人总要留点余地。
两人又回到阁楼,徐颂声被这一出插曲闹得很困,躺回被子里后就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她甚至都忘记了要探听周澄午过去的事情,闭上眼睛后很快的就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晚上遇到了罗伊的缘故,徐颂声久违的梦到了过去。
徐颂声的大伯,是在她奶奶去世之后,无力偿还赌债所以自杀的。
家里两位长辈的去世几乎是前后脚,相差不到一周。他们去世后徐颂声没有地方可去,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时间;徐家没有别的亲戚,所以连要把未成年的孩子寄养出去都做不到。
好在后面本地政府开展了未成年扶贫活动,邻居帮徐颂声报了名,于是她得以继续上学。
在她考上大学脱离这里之前,这片土地上所残留的所有记忆对于徐颂声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填充它的,大部分是挨饿,债务,艰难,还有不靠谱又毫无责任感的大人。
第69章
但在那个短暂又模糊的梦里,徐颂声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更早的时间——
比她开始记事还要早一点。
在她父亲还没有去世的时候。
徐颂声对‘父母’这个词汇相当陌生,即使是生下她并陪伴了她一小段时间的父亲,徐颂声也并没有残留太多的印象。
从其他人口中拼凑起来的父亲,也充满了矛盾。
邻居们说他是个很清秀好脾气的omega。
奶奶说父亲学习成绩很好,是镇子上唯一考进帝都念大学的学生。
学校的老师说以前和她父亲是同学,她父亲是个稍微有点过激的人,对很多事情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大伯说父亲是没用的omega。
……
梦里似乎也在阁楼,但阁楼的布局完全不是徐颂声住在这里时的模样。
它看起来更加规整,明亮,就连柜子上摆着的书,也更多,书目看起来更为深奥。
在地铺旁边有一张矮桌和一个婴儿摇篮。
脸部模糊的年轻男人,一手搭在摇篮边上,轻轻晃动摇篮,右手则拿着一支钢笔,在矮桌上写信。
写字的环境条件不太好,那张矮桌并不是适合书写的高度。
男人写信时不得不弓腰低头,单薄衬衫下脊梁削瘦,握笔的手亦是带着几分病弱的骨节分明。
信还没来得及写多少,躺在摇篮里的婴儿骤然哭闹起来。男人不得不搁下钢笔,侧过身去推着摇篮,努力的哄着孩子。
他哄孩子的姿态并不熟练,行动又有些许迟缓——是一种长期没能得到充分休息的,疲惫的迟缓。
徐颂声光是看见他哄孩子哄得这么吃力,以及听见充满整个阁楼的,小孩子的哭闹声,她就已经不自觉皱眉,开始难受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稍微蒙蒙亮了,但是徐颂声才进入梦乡没多久。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在梦里也皱着眉。
周澄午习惯了阴间作息,加上刚刚抓了个人——虽然只是抓人没有做别的什么,但也让周澄午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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