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三年,上元节夜。
元月手提花灯立于漫天星光之下,杏眸远眺前方往来穿梭的人群,习习夜风拂过她娇嫩的脸庞,双颊之上慢慢浮出两团红晕,宛若那百花丛中的牡丹一般,艳丽多姿。
“姑娘,眼看便要亥时了,公孙公子怕是不能赶回了。”缀锦抖开怀里的狐皮大氅,轻轻为元月披到肩上,“天凉,不如您先回府,留奴婢在此等候?”
由着身后之人为自理好大氅,元月按住缀锦的小臂,目光仍不舍得离开过往人群:“勉之哥哥信上说了,今夜必定归家,我信他。”
说完,分神看了眼缀锦:“你若等不及了,便回去歇息,我是一定要等勉之哥哥的。”
缀锦张了张嘴巴,终是将满心劝说之语咽了回去,化作一声轻叹,仍旧站在原地,追随元月的眼神望向前方。
主仆二人并肩等了又等,眼见街头行人散尽,热闹不再。
缀锦瞄了眼月光之下元月的半边脸,登时心头一惊,月色惨白,而她的脸色却比月色还要白上几分!
缀锦忙攥住她的手腕拢到自己手心,用体温为其暖手:“打下午接到信您就出来等着,足足几个时辰了,瞧您冻得脸都白了……您就听奴婢一句话……”
一语未了,元月抽手反握住缀锦的手背:“嘘!别出声!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眼里满是兴奋。
缀锦依言,屏气敛息,竖耳仔细分辨起来。夜已深,街上赏灯游玩之人早已四散而去,唯有阵阵寒风呼啸,可细细听来,风声之间竟夹杂着细碎的哒哒声,由远及近。
缀锦愣愣点了点头,唇角不禁弯出一抹弧度。
马蹄奔腾,乘风而来。
茫茫夜色下,遥见一人一马伫立,身形高大笔挺。
手背蓦地疼痛难忍,缀锦蹙眉一瞧,原是元月不知何时加重了力道,直捏得自己的皮肤红了一圈儿。
“公孙公子就在前头,姑娘何不去迎迎呢?”缀锦忍痛劝道。
元月猛然回神,下意识抽回握住缀锦的手,不料这一动作,倒牵动了另一只挑着灯笼的胳膊,手一滑,提竿自手心溜了下去。
缀锦“哎呦”一声,急倾身去接,还好出手及时,琉璃灯方免得一场灾难。
元月颇觉不好意思,正欲启唇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走神,忽而,一双乌金战靴闯入眼帘。
刹那间,耳边再无了其他动静,只剩那紊乱的心跳声。
“圆圆,”眼前人缓缓道出一个名字,“我……回来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嗓音呢?
如山间清泉滴在落石之上那般清脆,又如夏日微风吹过耳畔时那般清爽,以至于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无法忘却。
既无法忘却、思念成疾,可为何,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怯于回应,惧于一睹他的面容呢?
“犹记分别那日,亦是这样一个满月之夜。”公孙冀仰头望了望天边冰轮,轻叹一声,旋即上前一步,揽佳人入怀,“……你瘦了。”
西北风沙肆虐,匈奴残忍嗜杀,战场上厮杀的那些岁月,全凭记忆深处的那副容颜支撑着。
元月元月,照亮他心房的那轮明月近在眼前,本该圆满,怎奈……
“勉之哥哥,”元月紧了紧环住公孙冀腰身的双臂,脸庞贴上冰凉的铠甲,“这次回来,当是不走了吧?”
身为一军将领,抛却小情小爱保家卫国乃职责,但她终是败给了这几百个日夜的煎熬,渐渐生出了私心。
——他若是不当这将军便好了,那样他就只是她一人的勉之哥哥了。
元月收了力气,缓缓离开公孙冀的怀抱,仰起头看向他。
缕缕月光从他的肩头洒下来,映得那分明的五官更加冷峻:剑眉之下,星眸闪烁,她不由附手去描绘那如画般的眉眼,一点一点感受他眸间翻涌着的情意。
公孙冀不语,眉宇间却含了一丝深沉,她总是这般令人放不下,小时候让他操心,大了又让他挂心。
指腹于他眼角痣处定格,元月微微点了点,“勉之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饶是他缄默不言,她仍旧觉察到了不对劲,往日他凯旋,眼中装着的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而今却弥漫着化不开的凝重……
他,有事瞒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公孙冀猛然扣住她的手腕,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手,目色愈加沉重起来:“圆圆,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西北的飞书,匈奴重振旗鼓,欲与我朝拼死一战。此次回京,我不光是为见你,更要紧的是求援。一个时辰前,圣上钦点了五万精兵,命我率其前往西北支援。”
“我,该出发了。”
倘若他是一个平头百姓,或可同她相依相守,偏偏他是身负国之安危的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不仅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是他时刻铭记的原则。
先国后家,终究委屈了她。
他满含惆怅与无奈的话,重重敲在了元月的心头上,方相聚又别离,她与他,难道真要成一对怨偶么?
“前路艰辛,万望哥哥保重自身,”她举目遥望西北的方向,长叹道,“我等你回来。”
他注定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而她甘愿做那默默等待守护他的人。
万千言语终化为一抹轻笑:“圆圆,待我杀敌而归,我们便成亲。”
她同样回以他莞尔一笑:“好。”
团圆的日子里,元月送走了自己的心上人。
仲春之月,万物复苏,独元月半点提不起精神,整日窝在闺房中,不是睡着便是靠在窗前痴望远方。
大理寺少卿夫人、元月母亲许慎近来瞧元月懒怠,心中放心不下,刚巧今儿得闲,遂携了特来探望她的端和郡主杜衡,同去看望她。
彼时元月正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托着脸颊,歪头呆看窗外随风飘扬的柳枝,入神之际,忽闻外头有一阵脚步声,不过她懒得动弹,权当未闻。
端阳王妃念过四十,前些日子忽觉胃里犯恶心,吃什么吐什么,请了郎中来瞧,发现是喜脉,一时间,端阳王府热闹非凡,杜衡作为王府长女,自是跟着开心,连日守在王妃身边,伺候王妃起居。
好在最近王妃身子稳定了,吃食什么的也能勉强用上几口,王妃又不忍女儿过于操劳,故好说歹说劝住一心尽孝的杜衡,是以杜衡这才得了空儿出府。
杜衡与元月从小一同长大,无比亲近,瞅见这紧闭的门窗很是不放心,不觉加快了脚步,直走到许夫人前头。
“阿月,”杜衡推门而入,看见那抹百无聊赖的倩影后放了心,“你既在屋里,何必装得鸦雀无声呢?”
杜衡语含嗔怪,径直走到元月跟前,伸手退了两把元月,“阿月,今儿天气不错,随我出去走走吧?”
元月将脸埋在臂弯里,闷闷摇了摇头。
许夫人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和杜衡对视一眼后,朝元月走去,语重心长劝道:“你也出去晒晒太阳,每日闷在屋里,可不无精打采的?”
杜衡附和:“是啊,阿月,总憋在房里也不是个事。”
禁不住两人轮番念叨,元月直起身来,对镜理理仪容,一手挽住杜衡,另一手挽住许夫人,一齐出了屋。
刚想往后花园去,远远却见元嵩过来,元月有些犯嘀咕:往日这会儿爹爹不应该在大理寺么?今天年不年节不节的,爹爹怎回来了?
念叨着,就问出了口:“娘,爹身子不爽利,告假了吗?”
“你爹一大早便去宫里上朝了,不曾说过哪儿不舒服。”眼瞅元嵩冲这儿来了,许夫人迎上去,正欲问候,不料元嵩一把抓住许夫人的胳膊,低语了几句,还时不时往元月那儿瞥两眼。
肉眼可见地许夫人的脸色沉了下去,元月瞧不出所以然,拉着杜衡凑过去,笑着问:“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倒也叫我听听。”
许夫人嘴唇翕动半晌,到底是把难题丢给元嵩:她暗中扯了扯元嵩的衣袖,示意让他去说。
别看元嵩生得五大三粗的,却实实在在是个体贴夫人的,许夫人有此暗示,他只得慢吞吞上前一步,看看杜衡,又看看元月,攥着拳头道:“小月,公孙家出事了。”
不曾想元月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爹,您要说笑也寻个靠谱的,公孙家如何就出事了呢?”
她这般不以为然,倒也不是因为她目无尊长,实是元嵩时常以假话逗她为乐,今儿吓唬她不留神把买给她的胭脂膏子弄碎了,明儿哄骗她圣上有意给她赐婚,每一桩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一开始她还信,后来次数多了,非但不会因此哭鼻子,而且学会反将一军,对元嵩说“一不小心”把他最宝贵的墨水给洒了。
元嵩只当她是开玩笑,结果夜里去书房办公,门还没开,一股子墨水味便飘了出来,当下元嵩的脸都绿了,火急火燎推开门,墨水洒了,宣纸染了,可谓一地狼藉。
不过,元嵩疼她,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反倒诚恳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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